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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雨季回響

雨已經(jīng)連綿不絕地下了十七天。

小舅坐在堂屋的竹椅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椅面光滑的包漿。屋檐外的雨簾像一道厚重的灰白色帷幕,將整個村子都籠罩在一片潮濕的朦朧之中。空氣里彌漫著泥土被浸泡后散發(fā)的腥甜氣息,混雜著墻角霉斑滋生的微苦味道,鉆進(jìn)鼻腔時總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涼意。

“吱呀——”老舊的木門被穿堂風(fēng)推開一道縫隙,冰冷的雨絲趁機(jī)斜斜地飄進(jìn)來,落在小舅裸露的腳踝上。他打了個寒顫,這已經(jīng)是這個星期第三次在半夜被凍醒了。不是那種夏夜空調(diào)開太足的清爽涼意,而是像有人把冰塊貼在皮膚上的濕冷,帶著一股河底淤泥的腥氣。

小舅起身關(guān)上門,門軸轉(zhuǎn)動時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在這寂靜的雨夜里顯得格外突兀。他靠在門板上,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院子門口——那里空蕩蕩的,只有被雨水沖刷得發(fā)亮的青石板路,蜿蜒著伸向遠(yuǎn)處灰蒙蒙的雨幕。可就在昨晚,那里站著一個人。

那是個異常清晰的夢。

夢里也是這樣的雨夜,小舅起夜時看見院門虛掩著,昏黃的門燈在雨霧中暈開一圈模糊的光暈。一個熟悉的身影就站在門內(nèi),背對著他,穿著那件洗得發(fā)白的藍(lán)布褂子,正是外公生前最喜歡的那件。

“爹?”小舅下意識地喊了一聲。

那人緩緩轉(zhuǎn)過身來,小舅的呼吸瞬間凝固在喉嚨里。外公的臉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浮腫而蒼白,頭發(fā)像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一縷縷地貼在頭皮上,水珠順著發(fā)梢、下巴、衣角不停地往下滴落,在腳下積起一小灘水漬。他的眼睛灰蒙蒙的,沒有任何神采,嘴唇青紫,卻咧開一個詭異的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在無聲地訴說著什么。

“水……好冷……”外公的聲音像是從水底傳來,含混不清,卻帶著刺骨的寒意,直直地鉆進(jìn)小舅的骨髓里。

小舅驚叫著從夢里坐起,渾身冷汗。窗外的雨還在下,滴答滴答地敲打著屋檐,像是某種不祥的倒計時。他摸了摸額頭,冰涼的觸感讓他清醒地意識到,那不僅僅是一個夢。

第二天一早,小舅揣著兩個剛蒸好的白面饅頭,踏著泥濘的小路去找村里的神婆。雨水把土路泡得稀爛,每走一步都要陷下去半只腳,泥漿順著褲腿往上爬,冰涼刺骨。路兩旁的玉米地里積滿了水,綠油油的葉片耷拉著,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氣。

神婆住在村子最東頭的一間老瓦房里,院墻是用黃泥糊的,有些地方已經(jīng)剝落,露出里面的碎石和茅草。院門總是虛掩著,據(jù)說這樣方便“過路的朋友”進(jìn)出。小舅站在門口猶豫了片刻,還是輕輕推開了門。

“進(jìn)來吧。”屋里傳來一個沙啞的女聲,像是砂紙摩擦木頭的聲音。

小舅深吸一口氣,走了進(jìn)去。屋里光線昏暗,即使是白天也點著一盞昏黃的油燈。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檀香混合著草藥和陳舊的霉味。神婆坐在一張老舊的太師椅上,穿著一身深藍(lán)色的對襟褂子,頭發(fā)花白卻梳得整整齊齊,用一根桃木簪子挽著。她的眼睛半瞇著,渾濁的眼珠在昏暗的光線下偶爾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

“坐。”神婆指了指對面的小板凳。

小舅局促地坐下,把手里的饅頭放在桌上:“劉婆婆,我……”

“我知道你要來。”神婆打斷他,沙啞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詭異,“昨晚那股水腥氣,半個村子都聞得到。”

小舅的心猛地一沉,連忙問道:“劉婆婆,您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昨晚夢到我爹了,他渾身濕漉漉的,說冷……”

神婆沒有立刻回答,而是伸出枯瘦的手指,掐算著什么。她的手指關(guān)節(jié)粗大,指甲泛黃,指縫里似乎總嵌著洗不掉的黑泥。過了半晌,她才緩緩開口:“你爹,叫什么名字?”

“陳守義。”

“生辰八字?”

小舅報出外公的生辰八字,神婆一邊聽一邊點頭,嘴里念念有詞,像是在跟誰對話。昏暗的油燈忽明忽暗,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射在斑駁的墻壁上,像一個張牙舞爪的怪物。

“去世的日期和時辰?”神婆又問。

“兩年前,農(nóng)歷六月十三,后半夜子時。”小舅的聲音有些哽咽,外公走的那天也是這樣一個陰雨綿綿的日子。

神婆點點頭,示意小舅稍等。她站起身,走到墻角的神龕前。神龕上供奉著一些看不清面目的神像,前面擺著三個缺口的瓷碗,碗里插著三支香,煙霧繚繞,更添了幾分神秘詭異的氣氛。神婆從懷里掏出幾張黃色的符紙,用火柴點燃,嘴里開始念誦晦澀難懂的咒語。

咒語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快,像是某種古老的呢喃。小舅感覺屋里的溫度驟然下降,一股陰冷的寒氣順著腳底板往上爬。油燈的火苗劇烈地跳動起來,墻壁上的影子也隨之扭曲舞動。

突然,神婆的身體猛地一僵,雙眼圓睜,眼球上翻,只剩下眼白。她的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怪響,像是有什么東西卡在里面。小舅嚇得渾身僵硬,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過了一會兒,神婆的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像是篩糠一樣。她緩緩地轉(zhuǎn)過身,臉上的表情變得異常詭異,嘴角咧開一個和小舅夢中外公一模一樣的弧度。

“水……”一個沙啞而陌生的聲音從神婆嘴里發(fā)出,卻帶著外公獨有的鄉(xiāng)音,“好冷……水……”

小舅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幾乎要停止跳動。他強(qiáng)忍著恐懼,顫聲問道:“爹,是您嗎?您怎么了?”

“塌了……”神婆(或者說附在她身上的外公)緩緩地抬起手,枯瘦的手指指向門外的方向,“墓……塌了……水……灌進(jìn)來了……冷……”

每說一個字,神婆的身體就劇烈地顫抖一下,嘴角有白色的泡沫溢出。屋里的寒氣越來越重,小舅甚至能聽到水滴落在地上的聲音,滴答,滴答,像是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又像是就在耳邊。

“爹,您別急,我這就去看看!我這就去修!”小舅連忙保證,聲音因為恐懼和激動而顫抖。

神婆的身體又是一陣劇烈的抽搐,然后猛地向后倒去。小舅連忙上前扶住她,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呼吸微弱。過了好一會兒,神婆才緩緩睜開眼睛,眼神恢復(fù)了平時的渾濁,茫然地看著小舅:“剛才……怎么了?”

小舅把剛才發(fā)生的事情一說,神婆嘆了口氣:“你爹在下面受苦了。這連綿的雨把墓地泡軟了,墳頭塌陷,雨水灌進(jìn)了墓室。他老人家尸骨不安,所以才托夢給你。”

小舅的心里又酸又澀,還有著揮之不去的恐懼。他謝過神婆,匆匆往家趕。一路上,雨還在不停地下著,像是永遠(yuǎn)不會停歇。他仿佛能聽到泥土松動的聲音,聽到雨水順著裂縫滲入地下的聲音,聽到外公在冰冷的黑暗中無助的嘆息。

回到家,小舅立刻召集了幾個親戚,準(zhǔn)備第二天一早就去外公的墓地看看。晚上,他躺在床上,卻怎么也睡不著。窗外的雨聲像是變成了無數(shù)只蟲子,鉆進(jìn)他的耳朵里,嗡嗡作響。他總覺得窗外有人影晃動,總覺得門縫里會滲進(jìn)冰冷的水,總覺得黑暗中那雙灰蒙蒙的眼睛在注視著他。

天剛蒙蒙亮,小舅就帶著工具和幾個親戚出發(fā)了。通往墓地的路更加難走,泥濘沒到了小腿肚。雨還在下,不大,卻淅淅瀝瀝的,像是在為誰哭泣。

外公的墓地在村后的山坡上,周圍長滿了雜草和低矮的灌木。遠(yuǎn)遠(yuǎn)望去,小舅的心就沉了下去——外公的墳頭果然塌陷了一塊,形成一個不規(guī)則的坑洞,雨水正順著坑洞往里滲,在周圍積起一片渾濁的水洼。

幾個人立刻動手,清理積水,填補(bǔ)塌陷的地方。小舅站在墳前,看著那個黑漆漆的洞口,仿佛能看到外公在下面蜷縮著身體,在冰冷的水中瑟瑟發(fā)抖。他的心里充滿了愧疚和恐懼,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時,一陣?yán)滹L(fēng)吹過,帶著刺骨的寒意。小舅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抬頭看向四周。山坡上空無一人,只有風(fēng)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和遠(yuǎn)處隱約的雨聲。可他總覺得,有什么東西就在附近,在看著他們,在冰冷的雨水中,靜靜地注視著。

填補(bǔ)好墳頭,又在周圍加固了一番,幾個人才收拾工具準(zhǔn)備回家。小舅最后一個離開,他回頭看了一眼外公的墓地,新填的泥土在雨水的沖刷下顯得有些泥濘,卻也暫時擋住了雨水的侵襲。

“爹,您安息吧。”小舅在心里默默地說。

可他知道,有些東西一旦被喚醒,就再也無法輕易平息。那個濕漉漉的身影,那句冰冷的“水……好冷……”,將會像這連綿的雨季一樣,在他的記憶里揮之不去,伴隨著每一個雨夜,每一次潮濕的呼吸,成為他心中永遠(yuǎn)的陰影。

回去的路上,雨漸漸停了。太陽掙扎著從云層里露出一點微弱的光芒,照在濕漉漉的地面上,反射出詭異的光澤。小舅低頭看著自己沾滿泥漿的褲腿,那冰冷濕滑的觸感,和夢里外公身上的水一模一樣。他打了個寒顫,加快了腳步,仿佛身后有什么東西在追趕,在冰冷的雨水中,無聲地靠近。

回到家,小舅立刻燒了熱水,把自己從頭到腳洗了一遍。熱水澆在身上,卻驅(qū)不散骨子里的寒意。他換了干凈的衣服,坐在火爐邊,看著跳躍的火苗,心里卻依然一片冰涼。

親戚們都勸他別太放在心上,說這只是巧合,是連日陰雨造成的意外。可小舅知道,那不是巧合。那個清晰的夢,神婆詭異的反應(yīng),墓地確實塌陷的事實,一切都在告訴他,外公真的在下面受苦了,真的回來找他了。

接下來的幾天,雨雖然停了,但天空依然陰沉,空氣里的濕度大得驚人。墻角的霉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家具上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汽。小舅總覺得家里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腥氣,像是河水的味道,無論怎么打掃都無法消除。

他開始失眠,一閉上眼睛就會看到外公那張浮腫蒼白的臉,聽到那句冰冷的“水……好冷……”。有時在半夢半醒間,他會聽到地板上傳來滴答滴答的水聲,像是有人剛從水里出來,在屋里走動。可每次睜開眼睛,屋里都空蕩蕩的,只有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jìn)來,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有一天晚上,小舅被一陣奇怪的聲音吵醒。那聲音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擦墻壁,沙沙,沙沙,持續(xù)不斷。他壯著膽子打開燈,屋里什么都沒有。可當(dāng)他關(guān)了燈,剛躺下,那刮擦聲又響了起來,這次更近了,仿佛就在床頭的墻壁后面。

小舅嚇得渾身冷汗,一整夜都開著燈,睜著眼睛到天亮。第二天,他找來工具,在刮擦聲響起的地方鑿開了墻壁。里面沒有什么怪物,只有一堆潮濕的泥土和幾只蠕動的蟲子。可當(dāng)他清理泥土?xí)r,卻發(fā)現(xiàn)里面混雜著幾根灰白色的毛發(fā),和外公生前的發(fā)質(zhì)一模一樣。

小舅再也忍不住了,他再次去找神婆。神婆聽完他的敘述,臉色變得凝重起來:“你爹的怨氣太重了,恐怕不是簡單修補(bǔ)墓地就能解決的。他可能是在下面還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或者是有什么東西在纏著他。”

“那怎么辦?”小舅焦急地問,恐懼已經(jīng)快要把他逼瘋了。

神婆沉吟了半晌:“這樣吧,三天后的晚上是月圓之夜,陰氣最重。你準(zhǔn)備一些祭品,我去你爹的墓地做法事,看看能不能化解他的怨氣,讓他安息。”

小舅連忙點頭答應(yīng),只要能解決這件事,讓他做什么都愿意。

接下來的三天,小舅度日如年。他總覺得家里有人跟著他,走路時能聽到身后有腳步聲,吃飯時能感覺到有人在盯著他,睡覺時能聞到一股淡淡的水腥氣。他不敢一個人待在屋里,白天就去鄰居家串門,晚上就開著所有的燈,縮在沙發(fā)上打盹。

三天后的晚上,月亮果然又大又圓,清冷的月光灑在大地上,卻帶著一股陰森的寒意。小舅提著祭品,和神婆一起來到外公的墓地。墓地上新填的泥土已經(jīng)有些干硬,但周圍依然很潮濕,草叢里還積著水洼,倒映著天上的月亮,顯得格外詭異。

神婆在墓前擺好祭品,點燃香燭,又開始念誦咒語。這次的咒語比上次更長,更晦澀,聲音在寂靜的夜里回蕩,讓人頭皮發(fā)麻。小舅站在一旁,緊張地看著四周,總覺得黑暗中有無數(shù)雙眼睛在注視著他們。

突然,一陣陰風(fēng)刮過,吹得香燭的火苗劇烈搖晃,差點熄滅。神婆的咒語聲戛然而止,她猛地抬起頭,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外公的墳頭,臉色變得煞白。

“不好!”神婆失聲叫道,“他……他出來了!”

小舅順著神婆的目光看去,只見外公的墳頭突然冒出一股黑煙,黑煙在空中凝聚成一個模糊的人形,正是外公的輪廓。那人形緩緩地轉(zhuǎn)過身,雖然看不清五官,但小舅能感覺到那雙灰蒙蒙的眼睛在盯著他,帶著無盡的怨毒和冰冷。

“水……還我……水……”模糊的人形發(fā)出含混不清的聲音,陰風(fēng)怒號,卷起地上的塵土和落葉,打在人臉上生疼。

小舅嚇得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神婆卻臨危不亂,她從懷里掏出一把桃木劍,咬破手指,將鮮血抹在劍上,然后揮舞著桃木劍,口中大聲念誦著咒語。

“太上老君教我殺鬼,與我神方!急急如律令!”

桃木劍在空中劃出一道道殘影,金光閃爍。黑煙凝聚的人形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開始劇烈地扭曲、消散。可就在這時,墳頭塌陷的地方突然涌出一股渾濁的黑水,腥臭難聞。黑水在地上蔓延,所過之處,青草瞬間枯萎變黑。

“他不甘心!”神婆大喊道,“快!把這些祭品扔進(jìn)去!”

小舅連忙抓起祭品,一股腦地扔進(jìn)黑水之中。奇怪的是,那些祭品一接觸到黑水就立刻消失了,仿佛被什么東西吞噬了。黑水的蔓延速度漸漸慢了下來,最后停止不動,然后慢慢滲入地下,消失不見。

黑煙凝聚的人形也隨著黑水的消失而漸漸散去,只留下一股淡淡的腥氣在空氣中彌漫。

神婆收起桃木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臉色蒼白如紙:“好了,暫時沒事了。他的怨氣被暫時壓制住了,但根源還在。你最好找個風(fēng)水先生看看,重新選個地方遷墳,不然以后還會出事。”

小舅連連點頭,驚魂未定地看著外公的墳頭。月光下,那塌陷的坑洞顯得黑漆漆的,像是一張擇人而噬的嘴。他再也不敢在這里多待,和神婆一起匆匆下了山。

回到家,小舅立刻開始打聽風(fēng)水先生的下落。他再也無法忍受這種日夜被恐懼籠罩的日子,他必須徹底解決這件事,讓外公安息,也讓自己得到解脫。

幾天后,小舅請來了一位據(jù)說很有本事的風(fēng)水先生。風(fēng)水先生在村里轉(zhuǎn)了一圈,最后選中了村東頭的一塊高地,說那里地勢干燥,風(fēng)水好,適合安葬。

遷墳的那天,天氣出奇的好,陽光明媚,萬里無云。可小舅的心里卻依然沉甸甸的,總覺得有什么事情不對勁。當(dāng)挖開外公的墓室時,所有人都驚呆了——墓室里積滿了水,棺材已經(jīng)被泡得發(fā)脹變形。更詭異的是,棺材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抓痕,像是有人在里面拼命掙扎過。

小舅看著那口泡在水里的棺材,想象著外公在黑暗冰冷的水下,用手抓撓著棺材板,絕望地呼救的場景,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差點吐出來。他的心里充滿了愧疚和恐懼,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把外公的尸骨小心地從棺材里取出,重新安葬在新的墓地里。風(fēng)水先生做了法事,神婆也來了,又念了一遍安魂咒。一切都做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可小舅心里的恐懼卻絲毫沒有減少。

那天晚上,小舅又做了一個夢。夢里,他又回到了那個雨季的夜晚,外公站在門口,渾身濕漉漉的,頭發(fā)貼在頭皮上,水珠不停地往下滴。但這次,外公的臉上沒有了那種詭異的笑容,眼神里也沒有了怨毒,只剩下無盡的悲傷和疲憊。

“兒啊……”外公的聲音依然冰冷,卻帶著一絲釋然,“我終于……可以安息了……”

說完,外公的身影漸漸變得透明,最后化作一道青煙,消散在雨幕中。

小舅從夢里醒來,窗外的月光皎潔明亮,屋里一片寂靜。他走到窗前,打開窗戶,清新的空氣涌了進(jìn)來,帶著花草的香氣。那股揮之不去的腥氣消失了,墻角的霉斑似乎也不再蔓延。

小舅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感覺壓在心頭的巨石終于被搬開了。他知道,外公這次是真的安息了。

可他永遠(yuǎn)也忘不了那個雨季,忘不了那個濕漉漉的身影,忘不了那句冰冷的“水……好冷……”。每當(dāng)雨季來臨,每當(dāng)空氣中彌漫起潮濕的氣息,小舅總會下意識地看向門口,總覺得在那片朦朧的雨幕中,會有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帶著一身的冰冷和水汽,靜靜地看著他。

那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回響,是深埋在記憶深處的恐懼,永遠(yuǎn)也無法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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