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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無聲邀約

我至今仍能清晰地回想起那個傍晚,空氣里彌漫著的潮濕霉味,就像老墻根下腐爛的青苔,黏膩地附著在每個人的皮膚上。阿明從懷里掏出那個油紙包時,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仿佛那不是一塊幾厘米長的犀牛角,而是捧著一捧即將熄滅的星火。

“這東西在我家藥柜最底層壓了三代人,”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是怕驚擾了什么,“我爺爺說,當年是個游方郎中用半條命換來的,囑咐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碰。”

房間里的光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暗下去,窗外的老槐樹把影子拓在墻上,枝椏搖晃時像有無數只手在扒拉著玻璃。我們五個擠在阿明家這間朝北的老屋里,呼吸聲在寂靜中被無限放大,混雜著墻角舊書散發出的油墨味,構成一種令人心悸的前奏。

我第一個注意到犀牛角的異常。它被油紙裹了三層,解開時露出琥珀色的斷面,表面布滿細密的冰裂紋,在昏暗中泛著玉石般的冷光。最奇怪的是它的重量,看著小巧玲瓏,握在手里卻沉得像塊生鐵,指尖能感受到一種類似脈搏的微弱震顫。

“真要燒?”胖子咽了口唾沫,喉結滾動的聲音在房間里格外清晰。他本來是帶著啤酒和桌游來的,此刻那幾罐冰鎮啤酒在桌角冒著白汽,反而襯得氣氛更加詭異。

阿明沒說話,只是從抽屜里翻出祖父留下的銅制小香爐。那香爐造型古樸,三只腳已經磨得發亮,內壁積著厚厚的黑垢,不知曾燃過多少奇香異草。他用小刀從犀牛角上刮下幾片碎屑,動作輕得像在拆解一件精密的鐘表。

當火柴擦出的火苗接觸到犀角碎屑的瞬間,并沒有想象中的熊熊燃燒,只有一縷青煙慢悠悠地騰起。那煙的顏色很奇特,不是普通草木燃燒的灰白,而是帶著點淡紫的幽藍,像極了盛夏傍晚天邊最后一抹霞光。

“這味兒……”小雅突然捂住鼻子,又很快松開,眼睛里閃過一絲困惑,“說不上來,有點像檀香,又帶點花香,還有點……”她頓了頓,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像雨后泥土里翻出來的老東西。”

確實如此。那香氣初聞時清冽,細品卻帶著股難以言喻的沉郁,像是穿過了千百年的時光,帶著塵埃和腐朽的氣息,卻又奇異地不讓人反感。它不像煙霧那樣往上飄,反而貼著地面蔓延,順著墻根爬上家具,轉眼間就填滿了整個房間。

最先出現異狀的是胖子。他正舉著手機想拍那縷青煙,突然“啊”地叫了一聲,手機“啪”地掉在地上。屏幕摔裂的紋路里,映出他驚恐變形的臉。

“怎么了?”我立刻湊過去,順著他僵硬的視線望向門口。那里空空蕩蕩,只有一道門縫透進走廊昏黃的光,像一條細長的舌頭。

“門……門剛才動了一下,”胖子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有只手……一只枯瘦的手從門縫里伸進來,指甲是黑的!”

阿明猛地站起來,抄起桌上的臺燈。他的臉色在幽藍的煙影里忽明忽暗,“別自己嚇自己,這老房子門軸早就松了。”話雖如此,他的腳步卻很遲疑,遲遲沒敢靠近門口。

小雅突然抓住我的胳膊,指尖冰涼。“你看墻上的影子,”她的聲音細若蚊蚋,“是不是多了一個?”

我渾身一僵,緩緩轉頭看向墻面。我們五個人的影子被窗外的路燈拉得很長,歪歪扭扭地印在斑駁的墻紙上。可就在那五個影子中間,赫然多出一個細長的輪廓,看不清五官,只能看出是個佝僂著背的人形,正隨著青煙的晃動輕輕搖擺。

“誰?!”阿明大喝一聲,將臺燈朝影子的方向砸過去。臺燈撞在墻上發出刺耳的聲響,燈泡碎了一地,可那影子卻紋絲不動,仿佛與墻壁融為了一體。

就在這時,那縷青煙突然變粗了,顏色也愈發濃郁,像一條活過來的蛇,在房間里盤旋游走。空氣中的香氣變得異常濃烈,帶著股甜膩的腥氣,讓人頭暈目眩。

我開始聽見奇怪的聲音。起初像是有人在耳邊低語,嗡嗡的聽不真切,漸漸地,那些聲音清晰起來,是無數細碎的腳步聲,從四面八方涌來,踩在地板上發出“吱呀”的呻吟,仿佛整棟樓都在搖晃。

“你們聽……”小雅的眼睛瞪得溜圓,淚水順著臉頰往下淌,“是不是有很多人在走路?”

胖子已經縮在墻角,雙手抱頭瑟瑟發抖。他喃喃自語著什么,我湊過去才聽清,“好多腳……黑色的鞋子……都是老式的布鞋……”

阿明突然跌坐在椅子上,臉色慘白如紙。他指著香爐,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心臟驟然縮緊——香爐里的犀角碎屑還在燃燒,可那幽藍的煙霧不再是散亂的一縷,而是凝聚成一只手的形狀,正緩緩地從香爐里伸出來,五指分明,皮膚呈現出一種死灰般的青黑色。

“快!把它滅了!”我嘶吼著撲過去,抓起桌上的水杯就往香爐里潑。水澆下去的瞬間,發出“滋啦”的聲響,那只煙霧凝聚的手猛地抽搐了一下,化作無數細小的煙絲飄散開來。

可已經晚了。

房間里的溫度驟然下降,墻壁上開始滲出細密的水珠,帶著股陰冷的霉味。那些腳步聲越來越清晰,甚至能聽見布料摩擦的窸窣聲。我看見墻角的舊衣柜門慢慢打開,黑暗中似乎有無數雙眼睛在窺視著我們。

“它……它們在看我們……”小雅的聲音已經完全變了調,她死死地閉著眼睛,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

我突然想起阿明爺爺留下的醫書里提到過的一句話:“生犀通靈,燃之則陰陽相易,鬼神可現。”當時只當是無稽之談,此刻卻像一把冰冷的刀,狠狠刺進我的心臟。

胖子突然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他指著自己的腳,臉上的肉都在抽搐,“它……它抓住我的腳了!冰冷的……毛茸茸的……”他拼命蹬著腿,卻像被釘在原地,紋絲不動。

阿明猛地從地上爬起來,瘋了似的翻找著什么。“爺爺的艾草!我記得這里有艾草!”他把藥箱里的東西翻得滿地都是,各種瓶瓶罐罐摔碎的聲音混雜著詭異的低語,讓人頭皮發麻。

就在這時,我看見墻上的影子開始扭曲。那個額外的影子漸漸清晰起來,能看出是個穿著長衫的老者,手里拄著一根拐杖。他緩緩地轉過頭,雖然看不清臉,我卻能感覺到一道冰冷的視線落在我身上,帶著審視,又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憫。

“別碰它……”一個蒼老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不是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在腦海里回蕩,“這香氣一旦沾身,七日之內……陰陽不隔……”

我驚恐地環顧四周,其他人都在自顧不暇,沒人注意到我這邊的異狀。那聲音又響起來,帶著嘆息般的回響:“五十年了……終于又有人點燃了它……也好,也好……”

香爐里的犀角碎屑還在燃燒,只是火焰變成了詭異的碧綠色。我看見無數細小的影子從墻壁里鉆出來,像潮水般涌滿了房間。它們形態各異,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面目模糊,都在青煙中緩緩游走,帶著一種亙古的沉寂。

小雅突然停止了哭泣,眼神變得空洞。她緩緩地站起身,朝著房間中央走去,嘴里哼著不成調的曲子,那旋律古老而悲涼,像是來自遙遠的時空。

“小雅!回來!”我想去拉她,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開。那些影子在我身邊穿梭,帶來刺骨的寒意,卻又碰不到實體,仿佛只是光影的幻覺。

阿明終于找到了艾草,他顫抖著點燃,濃烈的草藥味瞬間彌漫開來。那些影子似乎受到了驚擾,開始變得躁動不安,墻壁上的水珠也泛起了泡沫,像沸騰的水。

“快走!”阿明抓起桌上剩下的犀牛角,用布包好塞進口袋,“這東西不能留在這里!”

我們連滾帶爬地沖出房間,胖子還在哭喊著什么,小雅則像夢游一樣被我們架著走。直到關上大門的那一刻,我回頭望了一眼,看見那扇蒙塵的玻璃窗后,站滿了密密麻麻的人影,幽藍的青煙正從門縫里源源不斷地涌出來,像一條貪婪的舌頭。

走廊里的燈光忽明忽暗,我們的影子在墻上拉得很長,搖搖晃晃。我低頭看向自己的衣角,不知何時沾上了一點淡紫色的痕跡,散發著若有若無的香氣——正是犀角燃燒的味道。

“完了……”阿明癱坐在樓梯上,聲音里充滿了絕望,“我爺爺說過,生犀之香沾衣帶,七日之內……人能與鬼通……”

夜幕徹底降臨,老樓里靜得可怕,只有我們粗重的呼吸聲和遠處隱約傳來的鐘表滴答聲。我突然想起那個蒼老的聲音,想起那些在青煙中游走的影子,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

我低頭聞了聞衣袖上的香氣,那奇異的味道此刻卻像劇毒的藤蔓,纏繞著我的感官,帶著我走向一個未知的、黑暗的世界。我知道,從點燃犀角的那一刻起,有些東西已經永遠改變了。

夜色漸深,城市的喧囂被隔絕在厚重的墻壁之外,只有那縷不散的異香,在寂靜的樓道里悄然彌漫,像一個無聲的邀約,等待著夜幕中那些不請自來的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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