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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零點饋贈

  • 消失的鐘聲
  • 十二只白鷺鷥
  • 3119字
  • 2025-08-05 15:26:58

油桐花的腥甜混著水腥味漫過來時,我正蹲在水庫邊的石頭上系魚餌。12歲的手指總也捏不住那滑膩的紅蟲,它們在掌心扭出細密的血珠,像極了小舅去年在工地被鋼筋劃破的傷口。

“小遠,快點。”小舅叼著煙在身后催,打火機“咔嗒”一聲亮起來,把他半邊臉照得發(fā)青。他身旁站著兩個同學,一個戴黑框眼鏡的叫阿哲,另一個總愛撓頭的是胖子,他們手里的魚竿在月光下泛著冷白的光,像三根沒上漆的棺材杠。

水庫對岸的山影像浸了水的墨,濃得化不開。水面浮著層白霧,把我們的影子泡得發(fā)漲,小舅說這是“水皮子在喘氣”,外婆講過的故事里,淹死鬼就是借著這種霧氣上岸的。

我們選的釣位在一棵歪脖子油桐樹下,樹根泡在水里,露出水面的部分結(jié)著層滑膩的綠苔,踩上去像踩著誰的舌頭。剛支好魚竿,就聽見左邊傳來“嘩啦”一聲,是魚線入水的動靜。

“還有別人?”胖子的聲音有點抖。

小舅瞇著眼望過去,月光剛好落在那人的斗笠上,銀閃閃的,像扣著個鐵皮碗。“老黃吧,常來的。”他吐了個煙圈,煙圈飄到水面就散了,像是被什么東西一口吞掉。

那大叔一直沒說話,只是偶爾提竿,魚線劃過空氣的聲音在夜里特別清楚,像有人在耳邊磨指甲。我偷偷數(shù)著他提竿的次數(shù),到第七次的時候,水面突然“咕嘟”冒了個泡,那泡在月光下泛著青黑色,半天都沒破。

“小遠,怕了?”阿哲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著水光,看不清他的眼睛。我搖搖頭,手里的魚竿突然往下一沉,差點脫手。小舅猛地按住我的手:“別動,這魚不小。”

魚線被拉得“嗡嗡”響,水里的東西力道極大,一下下往深水里鉆。我感覺胳膊都快被扯斷了,就在這時,那東西突然松了勁,魚竿“啪”地彈回來,釣線斷成了幾截,漂在水面上打轉(zhuǎn)。

“邪門了。”小舅罵了一句,彎腰去撿斷線。我看見他的手在抖,月光照在他手背上,能數(shù)清每根暴起的青筋。

對岸的山不知什么時候起了霧,像一塊浸了水的白布,慢慢往這邊蓋過來。那大叔還坐在那里,斗笠的影子投在地上,長長的,像個沒有腿的人。

時間過得特別慢,手表的滴答聲在夜里格外清楚,每響一下,就感覺有什么東西離我們近了一步。我數(shù)著秒針,看著它一步步走向 12點。當最后一聲滴答落下時,那大叔突然站了起來。

他的動作很慢,像提線木偶,關(guān)節(jié)發(fā)出“咯吱”的聲響。我看見他手里拿著個東西,慢慢朝我們走過來。霧氣里,他的身影忽明忽暗,腳好像沒沾地。

“叔,您要走了?”小舅的聲音有點干。

大叔沒說話,走到我面前,把手里的東西遞過來。是支夜光漂,通體發(fā)著幽綠的光,像一截凍住的鬼火。我伸手去接,指尖碰到他的手,冰得像塊鐵,而且硬邦邦的,沒有一點溫度。

“拿著,能釣著魚。”他的聲音像是從水底冒出來的,帶著股腥氣。我趕緊把夜光漂攥在手里,那綠光透過指縫滲出來,照得掌心發(fā)綠。

大叔沒再說什么,轉(zhuǎn)身往霧氣里走。他的背影越來越淡,最后像滴墨一樣融進了白霧里。我盯著他消失的地方,總覺得他走的時候,腳一直沒動,是身子在平移。

“這老頭,怪怪的。”胖子撓著頭說。小舅沒說話,只是盯著我手里的夜光漂,眉頭皺得很緊。

大概過了半小時,我剛把那支夜光漂裝上魚竿,油桐樹下突然傳來一聲凄厲的尖叫。那聲音尖細又絕望,是個女人的聲音,像被什么東西抓住了喉嚨,卡在半空里,聽得人渾身汗毛倒豎。

“誰?”小舅猛地站起來,抄起了旁邊的石頭。

聲音停了一下,接著又響起來,這次更近了,就在樹后。那女人的驚叫聲斷斷續(xù)續(xù),夾雜著嗚咽,像是在拼命掙扎,卻發(fā)不出完整的聲音,每一聲都像針一樣扎在我們的耳膜上。

“什么東西!”阿哲大喊一聲,聲音在夜里蕩開,驚起幾只水鳥,撲棱棱地飛進霧里。

那驚叫聲沒停,反而更凄厲了,像是有什么東西在折磨她,那聲音里的恐懼透過空氣滲過來,讓我們的手腳都凍僵了。我握緊手里的魚竿,手心全是汗,那支夜光漂的綠光好像更亮了,映得周圍的草葉都發(fā)著綠幽幽的光。

“媽的,扔石頭!”小舅罵了一句,率先把手里的石頭朝樹后扔過去。“咚”的一聲,石頭砸在樹干上,彈進了水里。

那驚叫聲還在繼續(xù)。胖子和阿哲也跟著扔石頭,石頭雨點般砸過去,樹后卻沒一點反應,既沒有打斗聲,也沒有逃跑的動靜,只有那女人的驚恐聲,像附骨之疽,纏著我們不放。

“收拾東西,走!”小舅的聲音帶著顫音。我們手忙腳亂地收魚竿、撿漁具,誰都不敢回頭看那棵油桐樹。我把那支夜光漂揣進兜里,感覺它在發(fā)燙,燙得像塊烙鐵。

往回走的路在田埂上,高低不平。月光被云遮住了,四周黑得厲害,只能聽見我們的腳步聲、粗重的呼吸,還有身后緊緊跟著的女人驚叫聲。

“它跟來了。”胖子的聲音都變了調(diào)。

我們沒人敢回頭,只是拼命地往前走。那驚叫聲不遠不近地跟著,有時尖銳,有時微弱,像在故意撕扯我們的神經(jīng)。田埂兩旁的玉米地黑沉沉的,玉米葉被風吹得“嘩啦啦”響,像有無數(shù)雙眼睛在盯著我們。

突然,那驚叫聲停了。我們也不敢動,屏住呼吸聽著。四周靜得可怕,只有風吹過玉米地的聲音。過了大概一分鐘,小舅低喝一聲:“快跑!”

我們?nèi)鐾染团埽瑵O具撒了一地也顧不上撿。我跑得太急,摔了一跤,膝蓋磕在石頭上,疼得鉆心。就在這時,我聽見身后傳來女人的啜泣聲,那聲音就在耳邊,帶著股冰冷的濕氣,吹得我后頸發(fā)麻。

我顧不上疼,爬起來接著跑。兜里的夜光漂硌得我生疼,那綠光透過布滲出來,在我身后拖出一道綠線。

跑過一片菜地,前面出現(xiàn)了個豬圈。豬圈里的老黃狗突然狂吠起來,聲音凄厲得不像狗叫,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嚇。我們跑到豬圈旁邊時,那狗突然不叫了,接著傳來“哐當”一聲,像是撞翻了食槽。

“這狗怎么了?”阿哲喘著氣問。

小舅沒說話,只是拉著我們往前沖。我回頭看了一眼,借著微弱的月光,看見豬圈的柵欄上趴著個黑影,看不清是什么,只覺得它的頭發(fā)很長,在風里飄著,像一團亂麻。

過了豬圈,前面就是外婆家的村子了。村口的老槐樹在夜里像個張牙舞爪的鬼,樹枝被風吹得亂晃。我們沖進村子,那女人的驚叫聲好像沒跟過來,四周安靜了不少,只有我們的心跳聲在耳邊響。

外婆家在村子最里面,門口的燈籠還亮著,昏黃的光在夜里顯得格外溫暖。我們沖到門口,小舅“砰砰”地砸門,手還在不停地抖。

“誰啊?”外婆的聲音從里面?zhèn)鱽恚瑤е狻?

“外婆,是我們!”我大喊著,眼淚都快出來了。

門“吱呀”一聲開了,外婆披著衣服站在門口,看見我們狼狽的樣子,皺起了眉頭:“怎么了這是?”

我們沖進屋里,小舅反手把門關(guān)上,還插上了門栓。直到坐在炕沿上,喝著外婆遞過來的熱水,我才感覺腿不抖了。

“外面…外面有東西在叫。”胖子哆哆嗦嗦地說。

外婆的臉色沉了下來:“你們是不是去水庫了?”

小舅點點頭,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外婆聽完,嘆了口氣:“傻孩子,那水庫晚上不能去,尤其是月圓的時候。”

“那大叔是誰啊?還有那女人的聲音…”我問。

外婆的眼神暗了下來:“什么大叔?那水庫前年淹死過一個釣魚的,就愛穿個斗笠,撈上來的時候,手里還攥著支夜光漂。至于女人的聲音…十年前,有個女的在那油桐樹下上吊了,聽說死的時候一直在叫,聲音能傳半里地。”

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識地摸了摸兜。那支夜光漂還在,只是已經(jīng)不亮了,硬邦邦的,像塊冰冷的石頭。

那天晚上,我做了個夢,夢見自己又回到了水庫邊,那棵油桐樹下站著個穿白衣服的女人,頭發(fā)遮著臉,正對著我發(fā)出凄厲的尖叫。她的手里拿著支夜光漂,在黑暗里發(fā)著幽綠的光,像一雙眼睛。

第二天早上,小舅他們回去撿漁具,回來的時候臉色都很難看。他們說,油桐樹下的泥地上有很多奇怪的腳印,像女人的繡花鞋印,又比正常的小一圈,一直延伸到水邊,最后消失在水里。而那支被我落在外婆家的夜光漂,不知什么時候不見了。

從那以后,我再也沒去過那個水庫。有時夜里想起那晚的事,還能聽見那女人的驚叫聲,好像就在窗外,一直纏著我,不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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