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風松開手，任由三皇子軟軟癱坐在地。

“起來，趕路。”

楚風不再看他，轉身走向馬匹。

李默幾人，面面相覷，這才緩緩起身，看向楚風的背影里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敬畏。

如今三皇子已重新奪了回來，但如何去往金陵依然是個問題。

楚風看向邢瞎子：“老邢，你見識多，去往金陵有哪些路走？”

邢瞎子獨眼瞇著，撿起一根枯枝，在地上粗略劃拉起來。

“兩條路。”他聲音沙啞，枝尖點向東南。

“其一，一路南下。從天津衛起，過濟南府、兗州府、淮安府、揚州府，最后渡江入金陵。這是官道，路好走，補給也易得。”

他頓了頓，枝尖在“濟南府”重重一戳：“但眼下，闖逆李自成的人馬正圍著濟南府打，鐵桶一般。咱們這點人想過去，難如登天，等于往刀尖上撞。”

枯枝隨即劃向西南。

“其二，一路西行。鉆太行山，繞王屋山，走義勝三關那條古道，也能插到金陵地界。”

他抬起頭，獨眼里沒什么波瀾，舔了舔嘴。

“這條路，官兵流寇都少。但……不怎么太平。”

他看向楚風。

“山高林密，老輩子傳說里面不干凈的東西多，妖魔精怪，吃人吞魂，尋常人寧可繞遠或者硬闖兵陣，也絕不走這條道。”

他把枯枝一扔，拍了拍手上的灰：“南下是九死一生，西行是生死未卜。怎么選，大人您定奪。”

楚風摸了摸下巴，兩條路利弊分明。

相較于帶著這幾個人去硬闖數萬大順軍的包圍圈，他寧愿去會會那太行山里的“妖魔精怪”。

既選定西行，兩件事便迫在眉睫：搞錢兌換【通用專精】，籌備沿途補給。

一旦進入山中在想要進行補給那就難上難了，更何況三皇子這瘦弱的身子板也得需要個馬車才行，也能有個遮掩。

他并非沒想過黑水峪碾場內穆爾察部劫掠的財貨，但此念一閃便被否決。

且不說自己騎術不精，難以參與，即便派李默等人再去，風險也極高。

他們搶來的錢財藏匿處不明，更兼有殘存韃子與腐尸雙重威脅，根本不容仔細搜尋。

楚風目光掃過不遠處幾匹無主的戰馬，心中已有計較。

“收拾一下，所有人都給我去找那些散落的馬匹，都牽上。”

楚風下令，隨即看向邢瞎子，“附近最近的縣城是哪個？縣里主事的是個什么人？”

邢瞎子略一思索便答道：“往西南六十里是安平縣。縣令是個捐班出的貪吝老吏，姓錢，平日里盤剝百姓、倒賣倉糧的事兒沒少干，原本錦衣衛那兒已有了案底，但尚未決定何時動手。”

楚風點頭，心中計劃已定。

“好，就去安平縣。我們‘查’馬。”

他特意加重了“查”字，眾人頓時心領神會。

在這戰時，民間私藏、買賣軍馬乃是重罪。

他們這幾匹繳獲的韃子戰馬，更是扎眼無比。

若是以“錦衣衛查緝違禁”的名義，直接找上那劣跡斑斑的錢縣令……那這“查”馬，便可操作了。

近些年陛下勤勉于政，力圖重振朝綱，對錦衣衛頗為看重，命其督查百官。

然貪官污吏橫征暴斂，致使國庫空虛，錦衣衛俸祿也時常拖欠，故而有些錦衣衛便會借著各種由頭對這些貪官污吏下手。

如今眾人在外，哪里翻得了錦衣衛的案冊去找那錢縣令的罪證。

但事權從急，國祚延續在他們手中，這錢縣令本身又劣跡斑斑的。

找他下手倒也不冤。

“李默，你先行一步，探查安平縣虛實，特別是縣衙守衛布置。”

李默得令飛奔而去。

“其余人，收拾妥當，押馬隨后。”

楚風翻身上馬，這一次，他操控韁繩的動作雖仍舊生疏，但似乎略微順暢了一絲。

必須盡快搞定專精才行。

......

暮色漸濃，楚風幾人一共也沒找著幾匹，一共四匹，不過四匹馬倒也夠了。

一行人牽著馬來到了安平縣。

他們在城內尋了間不起眼的車馬店落腳，將馬匹拴在后院。

老邢在店門口做了個標記留給李默。

那錢縣令盤剝得厲害，城內顯得有幾分蕭條，這車馬店也甚是冷清。

剛安頓下不久，房門便被有節奏地叩響。

大武警惕地開門，李默閃身而入。

“大人。”

李默對楚風抱拳，低聲道，“查探清楚了。縣衙在城東，守衛松懈得很，只有四個老弱差役守著大門，后衙似乎更沒什么防備。”

他頓了頓，補充道：“縣衙庫房在二堂西側，倒是有一隊縣勇看守，約莫七八個人，看著還算精壯，是那錢縣令的心腹。”

楚風靜靜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面。

守衛松懈，有心腹看守庫房，情況倒和他預想的差不多。

那錢縣令應該是有些藏貨，不至于讓眾人白跑一趟。

“知道了。”楚風點頭，“先歇息，填飽肚子。李默、大武小武，你們三人待晚些時辰隨我去拜會那位錢縣令。”

“老邢，你留下看管三皇子。”

眾人應下。

......

子時剛過，安平縣已然沒了燈火。

楚風帶著李默，牽著那幾匹格外扎眼的韃子戰馬，徑直來到縣衙大門外。

大武小武則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融入了兩側的黑暗里。

“砰！砰！砰！”

李默用力拍打著緊閉的縣衙大門，聲音在寂靜的夜里傳得老遠。

過了好一會兒，里面才傳來窸窣聲和一個不耐煩的老邁聲音：“誰啊？大半夜的！有事明早……”

“錦衣衛辦差！速開府門！”

楚風的聲音冷硬如鐵，直接打斷了里面的抱怨。

門內瞬間死寂，隨即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和開鎖聲。

側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穿著中衣、外套著差役服的老頭探出半個身子，睡眼惺忪又帶著驚懼。

當他借著燈籠微光，看清門外幾人以及那幾匹關外制式的健碩戰馬時，臉色唰一下變得慘白。

“幾位……幾位上差……這是……”

“讓你們錢縣令立刻出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