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衣女人第二次來,是三天后的早上。
她還是穿那件米白色風衣,手里拎著個黑色的包,站在攤位前,沒看薺菜,直接從包里掏出個牛皮紙信封,遞了過來。
“這個,給你。”她說。
老王沒接。他想起那天秤盤上的指甲,心里有點發怵。
女人把信封放在攤位的木架上,指尖在信封上敲了敲:“看看吧,對你沒壞處。”
她轉身要走,老王突然開口:“你是誰?”
女人停下腳步,回頭看他,眼角的光亮了亮:“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知道,十年前那個女人,為什么非要帶須子的薺菜?”
老王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女兒林小滿,小時候跟著爺爺在鄉下種薺菜。”女人的聲音很平,像在說別人的事,“爺爺告訴她,薺菜須子扎在土里,能把養分都攢起來,吃了能長力氣。后來爺爺去世了,小滿就總說,帶須子的薺菜,有爺爺的味道。”
老王捏緊了剪刀,指關節發白。
“那個給小滿做配型的醫生,收了黑錢,故意拖延手術時間,還換了劣質的血小板。”女人繼續說,“小滿的病情惡化,不是因為病,是因為有人不想讓她活。”
老王猛地抬頭:“你咋知道這些?”
女人笑了笑,眼角露出一道淺疤,像被指甲劃的:“因為我是林小滿的姐姐,林靜。”
說完,她沒再停留,風衣下擺掃過薺菜,帶著那股消毒水混著泥土的味,消失在市場門口。
老王捏著那個信封,手抖得厲害。信封很薄,里面像塞著張紙。他猶豫了半天,還是拆開了。
里面是張照片。
照片上是個年輕男人,穿著白大褂,站在醫院的走廊里,手里拿著個病歷夾,笑得挺靦腆。老王的眼淚“唰”地下來了——那是他兒子,王磊。
三年前,兒子從國外醫學院畢業,說要回國當醫生,去了南方的一家醫院。半年前,突然斷了聯系。老王打他電話,關機;問醫院,說他辭職了;報警,警方說他可能卷入了一起跨國詐騙案,正在調查。
老王找了三個月,沒一點消息。他甚至去了兒子所在的城市,蹲在醫院門口守了半個月,也沒見到人。
照片背面,用紅筆寫著一行字:市一院,307病房。
老王的手開始抖。市一院,就是當年林小滿住的那家醫院。
第四天早上,老王沒去菜市場。他揣著照片,坐了兩個小時的公交,到了市一院。
醫院比十年前氣派多了,新蓋了住院樓,玻璃幕墻在太陽下閃閃發亮。老王找到內科病房,站在護士站外,瞅著里面穿粉色護士服的小姑娘,半天沒敢進去。
“大爺,您找誰?”一個護士問他。
“我……我找307病房的病人。”老王的聲音有點發緊。
護士查了下電腦,抬頭看他:“307病房的病人叫王磊,您是他家屬?”
老王點點頭,心里的石頭落了一半——兒子真在這兒。
“他情況不太好,還在昏迷。”護士領著他往病房走,“您是他父親吧?他入院的時候,口袋里就揣著您的照片。”
307病房在走廊盡頭,靠窗的位置。老王推開門,看見兒子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頭上纏著紗布,手上插著輸液管,監護儀“滴滴”地響著。
“他……他這是咋了?”老王的聲音發顫。
“顱內出血,肋骨斷了三根,是被人打的。”護士嘆了口氣,“半個月前被送到急診,身上沒帶身份證,就揣著您的照片和一張工作證。我們聯系了他單位,說他早就離職了,還說他卷走了醫院的公款……”
老王的心沉了下去。警方說的詐騙案,原來是這么回事。
“他不是那樣的人!”老王急忙說,“我兒子老實,從小到大沒跟人紅過臉,咋可能卷公款?”
護士沒接話,只是說:“您多陪陪他吧,醫生說他能不能醒,就看這幾天了。”
老王坐在病床邊,看著兒子蒼白的臉,眼淚止不住地掉。他想起兒子小時候,總跟在他身后,幫他擇菜,說長大了要當醫生,治好所有治不好的病。
他守了一天,直到傍晚才離開。回到家,他翻出兒子從小到大的照片,一張一張看,看到半夜,突然想起林靜的話——“有人不想讓小滿活”。
難道兒子的事,也跟當年的事有關?
第五天早上,老王剛把薺菜擺好,林靜就來了。她手里提著個保溫桶,銀色的,上面印著市一院的標志。
“去看他了?”林靜問。
老王點點頭,沒說話。
“他還沒醒?”
“嗯。”
林靜把保溫桶放在攤位上,打開蓋子。里面是餛飩,白胖的,浮在清湯里,上面撒著點蔥花,薺菜餡的香味飄了出來。
“嘗嘗?”林靜舀起一個,遞到他面前,“用你的薺菜包的。”
老王沒接。他聞到香味里,混著點淡淡的福爾馬林味,跟醫院走廊里的味道一樣。
“你到底想干啥?”老王看著她,“我兒子是不是跟林小滿的事有關?”
“是。”林靜把餛飩放回桶里,“他查到了當年給小滿做配型的醫生,叫趙斌,現在是這家醫院的副院長。他想把證據交給紀委,結果被趙斌的人打了。”
老王的心猛地一揪:“證據?啥證據?”
“趙斌收黑錢的記錄,還有……他故意延誤小滿治療的證據。”林靜的聲音冷了下來,“你兒子找到的,是小滿當年的病歷,上面有趙斌改用藥劑量的記錄。”
老王想起十年前,藍布衫女人給他看的那張病歷單。原來那上面的“病情惡化”,不是病本身,是人禍。
“那你為啥找我?”老王問。
林靜看著他,眼睛里的光很亮:“因為你知道證據在哪。”
老王愣住了。
“十年前,我媽跳河前,在河邊埋了個鐵盒。”林靜說,“里面是趙斌收黑錢的匯款單,還有小滿的原始病歷。她那天去你攤位買薺菜,就是想告訴你這事,可你沒接她的話。”
老王的臉瞬間白了。他想起那天女人遞給他病歷單時,確實說過一句“師傅,您說我該咋辦啊”,當時他只覺得窘迫,沒往深處想。
“我……我不知道鐵盒在哪。”老王的聲音發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