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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舊疤

  • 向上的光亮
  • 楚楚圓圓
  • 2266字
  • 2025-08-05 20:59:59

林硯之的畫展請柬印出來那天,蘇向晚在老畫室的地板上發現了一塊褪色的顏料漬。紫褐色的,像干涸的血跡,嵌在木板的紋路里,是去年冬天他用海水顏料時灑的,當時怎么擦都擦不掉。

“別摳了。”林硯之從背后握住她的手腕,指尖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襯衫滲進來,“留著吧,像枚印章。”

他正在給畫框裝掛鉤,側臉的線條在臺燈下顯得格外柔和,只有下頜線處還留著道淺淺的凹痕——是在碼頭扛集裝箱時被鐵條硌的,醫生說會留疤,他卻笑著說“這樣你就不會認錯人了”。

蘇向晚放下手里的砂紙,看著他把《海與紫藤》掛在最顯眼的位置。畫布上的浪尖泛著冷光,紫藤花瓣卻暖得像團火,兩種色調撞在一起,像他們兵荒馬亂的青春。“出版社的編輯說,這本繪本可以加印了。”她輕聲說,指尖劃過畫框邊緣的木紋。

“等畫展結束就去簽合同。”林硯之轉身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發頂,呼吸里帶著松節油的味道,“到時候給你買枚新戒指,比這個亮十倍。”

他說的“這個”,是那枚銀戒指。戒面的紫藤花被磨得光滑,內側卻刻著行極小的字:“202X.1.15”——是他在碼頭最冷的那天,用釘子一點點刻的,那天他剛領到第一筆工資,買了張站票,卻沒敢回北方。

蘇向晚摸著那行字,忽然想起周明宇寄來的明信片。BJ的銀杏葉黃了,他在背面寫:“有些疤會變成勛章,但別讓勛章變成枷鎖。”她當時沒懂,此刻卻忽然摸到林硯之背對著她時,肩膀微微繃緊的弧度——他又在擔心了。

畫展前三天,林硯之的母親突然來了。老太太拎著個布包,站在畫室門口,眼圈紅得像熟透的櫻桃。“你爸……又住院了。”她的聲音發顫,布包掉在地上,滾出一疊厚厚的繳費單。

林硯之的臉色瞬間白了。他蹲下去撿單子,手指抖得厲害,單子上的數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指尖發麻。“不是說好轉了嗎?”他的聲音嘶啞,像被砂紙磨過。

“上周去進貨,被三輪車撞了……”老太太抹著眼淚,“醫生說要做手術,不然腿就廢了。”

蘇向晚扶著老太太坐下,給她倒了杯熱水。杯子遞過去時,她看見老人手腕上有道猙獰的疤,是去年冬天給菜攤卸貨時被冰棱劃的,林硯之當時在南方,老太太一直沒敢說。

“錢的事你們別操心。”林硯之突然站起來,聲音硬得像塊冰,“我去跟出版社預支稿費,再不夠……就把畫賣了。”

“不行!”蘇向晚抓住他的胳膊,他的手冰得像塊鐵,“畫展對你多重要,你等了這么久……”

“畫可以再畫,爸只有一個。”他甩開她的手,轉身就往外走,帆布包上的紫藤花貼紙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像面破敗的旗。

蘇向晚追出去時,他已經騎著自行車拐過了街角。陽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膝蓋處的褲子還鼓著——那里藏著他攢的私房錢,本來想給她買條項鏈,上次逛街時她多看了兩眼的那款。

老太太在屋里哭出了聲。蘇向晚走回去,看見她正摸著畫架上那幅《老畫室》,畫里兩個穿校服的少年在撿紙星星,老太太的手指在那個女生的影子上反復摩挲,像在確認什么。“其實……”她忽然開口,聲音哽咽,“硯之去年在碼頭,一天打三份工,累暈在貨柜旁,嘴里還喊著你的名字。”

蘇向晚的眼淚瞬間涌了上來。她想起去年春天,他寄來的明信片上總說“一切安好”,卻從不說地址;想起他素描本里夾著的藥盒,上面寫著“緩解肌肉勞損”;想起他求婚那天,跪在地上,褲腿里露出的護膝——原來他說的“站穩腳跟”,是這樣拼出來的。

林硯之回來時,天已經黑了。他渾身酒氣,襯衫領口沾著點血,是跟出版社的人起了爭執,被推搡時撞到了桌角。“預支到了。”他從口袋里掏出張銀行卡,往桌上一扔,發出沉悶的響,“夠手術費了。”

蘇向晚看著他青腫的眼角,忽然走過去,輕輕抱住他。他的身體僵得像塊石頭,卻在她碰到他后背時,猛地一顫,像個被戳破的氣球,所有的硬氣都泄了。“向晚……”他的聲音帶著哭腔,“我是不是很沒用?總讓你跟著我操心……”

“不是的。”她把臉貼在他汗濕的襯衫上,能聞到淡淡的消毒水味,“我們是一家人啊。”

那天晚上,林硯之發起了高燒。他躺在床上,嘴里反復念叨著“別賣畫”“我能行”,手卻死死攥著她的衣角,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蘇向晚坐在床邊,給他物理降溫時,摸到他后頸處的舊疤——是高三那年為了給她搶回被搶走的畫,跟人打架留下的。

原來有些疤,從來就沒好過。它們只是藏在皮膚下,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就會帶著陳年的疼,重新浮現。

畫展當天,林硯之的父親進了手術室。蘇向晚替他守在畫展現場,看著《海與紫藤》前站滿了人,有人說“這畫里有股說不出的勁”,有人說“浪是苦的,花是甜的”。她忽然明白,林硯之畫的從來不是風景,是他們走過的路——有海水的咸,有紫藤的澀,最終卻在時光里,熬出了點回甘。

下午三點,林硯之來了。他眼睛里還有紅血絲,卻換了件干凈的白襯衫,手里捧著束紫羅蘭。“手術很成功。”他走到她面前,把花遞給她,聲音很輕,“我爸說,等他好了,就來給我們看院子。”

蘇向晚接過花,指尖碰到他的手,還帶著醫院的消毒水味。陽光透過畫室的天窗,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銀戒指閃著溫潤的光,像在說:疼過的,才是活著的。

人群散去時,夕陽正把《老畫室》染成蜜糖色。林硯之站在畫前,忽然說:“其實那顏料漬,我早就能刮掉了。”

“我知道。”蘇向晚笑著說,“你留著,是想告訴自己,別忘。”

別忘那些在碼頭啃冷饅頭的夜晚,別忘那些在雪地里等電話的冬天,別忘那些藏在畫里的、說不出的疼。

他忽然低頭吻她,帶著醫院的消毒水味和紫羅蘭的香。遠處傳來救護車的鳴笛,近處是畫筆滾落的輕響,像青春里所有的喧囂與安寧。

蘇向晚知道,舊疤不會消失。它們會像老畫室地板上的顏料漬,像戒指內側的刻字,像他后頸的凹痕,永遠留在那里。但只要身邊有他,那些疼就會變成鎧甲,護著他們,走向有紫藤花的春天。

而春天,已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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