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皇城的宮燈次第亮起,將朱紅宮墻染上暖黃的光暈。昭南宮的偏殿里,燭火搖曳,映著女皇鳳儀威嚴的側(cè)臉,她剛從外回宮,換下朝服的明黃色常服上還帶著淡淡的風塵氣,手里捏著一卷奏折,目光卻落在門口怯生生站著的兩人身上。
鵝黃色的襦裙沾了些微塵,雙平髻上的蝶形珠花歪斜了半分,阿雪手里還緊緊攥著那柄銀蝶牡丹團扇,見母皇目光掃來,下意識往身后的小七躲了躲,臉頰因一路小跑還泛著紅暈。小七則垂著頭,雙手緊張地絞著衣角,連呼吸都放輕了幾分。
“麒雪你又去哪玩鬧了?”女皇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目光轉(zhuǎn)向小七時添了幾分嚴厲,“小七你身為貼身丫鬟,為何跟著她去胡鬧?”
“母皇!”阿雪連忙往前跨了一步,把小七護在身后,仰著小臉認真辯解,“您別怪小七,是我非要帶著她出去逛逛的。今日上元佳節(jié),街上可熱鬧了,我想著母皇難得空閑,就想去看看宮外的花燈,給您帶些新奇玩意兒回來呢。”
她說著,獻寶似的把團扇往前遞了遞,扇面上的銀蝶在燭火下閃著微光:“您看這團扇,上面的牡丹繡得多好看,就像母皇御花園里開的那株一樣。”
女皇看著女兒眼底閃爍的狡黠與期待,緊繃的嘴角幾不可察地柔和了幾分,但語氣依舊未松:“胡鬧。宮規(guī)嚴明,公主私自出宮本就該罰,你還敢?guī)е氯艘煌`反規(guī)矩?”
“可是阿雪有好好完成母皇交給我的功課呀!”阿雪見撒嬌不管用,立刻換上委屈的神情,小手掰著手指細數(shù),“《女誡》抄完了三篇,琴課也練了新曲子,就連太傅教的策論,我都寫了半篇呢!”她怕母皇不信,還特意強調(diào),“小七可以作證的!”
小七連忙抬頭,小聲應(yīng)道:“回陛下,公主今日確實完成了功課,是奴婢……是奴婢沒攔住公主,還請陛下責罰奴婢一人。”
“你看,小七都這么說了。”阿雪趁機拉了拉母皇的衣袖,聲音軟得像棉花,“母皇,我知道錯了,下次出宮一定先告訴您,好不好?今日街上人太多,我還和小七走散了一小會,嚇死我了,以后肯定乖乖聽話。”
她故意把“走散”兩個字說得可憐兮兮,杏眼里蒙上一層水汽,看起來委屈又后怕。
女皇最是疼這個女兒,見她這副模樣,哪里還硬得起心腸。她伸手揉了揉阿雪的頭發(fā),把歪斜的珠花扶正,語氣終是軟了下來:“下次再敢私自出宮,仔細你的皮。走散了怎么不早說?有沒有受傷?”
“沒有沒有!”阿雪見母皇消了氣,立刻眉開眼笑,湊到她身邊嘰嘰喳喳,“就是買團扇的時候人太多,后來我找到了小七,還遇到了……”她話說到一半突然頓住,想起那個戴冪籬的男子,臉頰悄悄泛紅,連忙岔開話題,“還遇到了賣糖畫的老爺爺,他畫的龍可威風了,我本來想買給母皇,結(jié)果走散時弄丟了……”
女皇看著女兒眼底藏不住的雀躍與羞澀,哪里猜不出她定是遇到了什么趣事,卻也不點破,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罷了,今日過節(jié),就不罰你了。小七,下次看好公主,不許再讓她亂跑。”
“是,謝陛下。”小七松了口氣,連忙屈膝行禮。
阿雪卻趁母皇不注意,偷偷朝小七眨了眨眼,嘴角揚起得意的笑。燭火映著她嬌憨的模樣,也映著女皇眼底深藏的慈愛。
宮門外的喧囂漸漸遠去,而少女藏在心底的那個七月初七的約定,卻像扇面上的銀蝶,在寂靜的宮夜里,悄悄振翅欲飛。
月華宮的琉璃燈在暮色中次第亮起,暖黃的光暈透過雕花窗欞,在青磚地上投下細碎的光影。
剛從昭南宮中回來的玉麒雪,一踏入寢殿便松了口氣,鵝黃色的襦裙被她隨手搭在屏風上,露出里面月白色的中衣,雙平髻早已松散,幾縷碎發(fā)垂在頰邊,帶著幾分慵懶的嬌憨。
“小七,快幫我燒些熱水來,今日在街上跑了大半天,渾身都沾了灰。”她往軟榻上一坐,隨手將那柄銀蝶牡丹團扇放在手邊的矮幾上,指尖還在無意識地摩挲著扇面的刺繡,方才街頭與那神秘男子相遇的畫面,又像走馬燈似的在腦海里轉(zhuǎn)了一圈,臉頰不自覺地泛起熱意。
小七連忙應(yīng)聲:“是,公主,我這就去吩咐小廚房燒水。”她看著自家公主眼底藏不住的笑意,心里雖仍為白日走散的事后怕,卻也忍不住好奇,“公主今日在街上,是不是遇到什么開心事了?”
玉麒雪抬眼,見小七一臉探究,故意板起臉輕哼一聲:“哪有什么開心事,不過是看了場戲,買了把扇子罷了。”可嘴角揚起的弧度卻出賣了她,她拿起團扇往臉上一遮,聲音悶悶地從扇后傳來,“快去燒水,我要趕緊沐浴,身上黏糊糊的難受。”
小七笑著應(yīng)了,轉(zhuǎn)身退了出去。不多時,殿外便傳來丫鬟們抬著熱水進屋的輕響,銅制的浴桶被安置在屏風后,蒸騰的熱氣帶著淡淡的艾草香彌漫開來,驅(qū)散了白日的疲憊。玉麒雪褪去中衣,踏入溫熱的水中,舒服地輕嘆了一聲,水面上漂浮的花瓣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將她白皙的肌膚襯得愈發(fā)瑩潤。
她一邊讓丫鬟們幫著擦拭,一邊忍不住回想那男子的模樣。冪籬后的輪廓清俊,聲音像浸了清泉般悅耳,還有他答應(yīng)七月初七再見時的篤定語氣,都讓她心頭像揣了只小兔子,跳得又快又急。
“不戴冪籬……”她小聲念叨著,指尖在水面劃出圈圈,不知道他摘去冪籬后,會是怎樣一副模樣?會不會比太傅家的兒子還要好看?
正想得入神,小七的聲音在屏風外響起:“公主,水快涼了,要不要再加些熱水?”
“不用啦,我這就洗好。”玉麒雪回過神,連忙加快了動作。等她換上柔軟的云錦寢衣,披著長發(fā)坐在梳妝臺前讓小七擦頭發(fā)時,殿門被輕輕叩響了。
“進來。”玉麒雪隨口應(yīng)道,目光仍落在銅鏡里自己泛紅的臉頰上。
一個小丫鬟端著食盒走了進來,屈膝行禮后柔聲說道:“公主,這是陛下讓奴婢送來的圓子,陛下囑咐說一定要趁熱吃。”
“母皇?”玉麒雪有些意外,轉(zhuǎn)頭看向那精致的食盒。小七接過食盒放在桌上,打開蓋子的瞬間,一股甜糯的香氣便飄了出來。雪白的圓子在青瓷碗里冒著熱氣,上面撒著金黃的桂花碎,顆顆飽滿圓潤,看著就讓人食欲大開。
“快給我盛一碗。”玉麒雪頓時忘了方才的心事,眼睛亮晶晶地盯著碗里的圓子。小七盛了一碗遞到她手里,她拿起玉勺舀起一顆,吹了吹氣送進嘴里,軟糯的外皮一咬就破,清甜的蜜棗桂花餡立刻在舌尖化開,甜而不膩的香氣從喉嚨暖到心底。
“是蜜棗桂花餡的!”玉麒雪驚喜地睜大了眼睛,這可是她最愛的口味。母皇向來記掛著她的喜好,哪怕今日剛從宮外回來,還不忘讓人送來她愛吃的圓子,一股暖意瞬間涌上心頭。
她又舀起一顆圓子,細細品味著那份甜糯:“母皇嘴上說著要罰我,心里還是最疼我的。”
小七在一旁笑道:“陛下一直都最疼公主了。今日公主私自出宮,陛下雖有責備,可轉(zhuǎn)身就吩咐御膳房做了圓子,生怕公主回宮晚了餓著。”
玉麒雪心里甜滋滋的,舀起圓子慢慢吃著,溫熱的甜湯順著喉嚨滑下,驅(qū)散了夜晚的微涼。
“等明日,我要去給母皇請早安,順便謝謝她的圓子。”她咬著勺子說道,眼底滿是認真。
“公主能這么想,陛下定會很高興的。”小七幫她擦干最后一縷頭發(fā),拿起玉梳輕輕梳理著。
玉麒雪很快就把一碗圓子吃完了,連帶著甜湯都喝了個精光。小丫鬟收拾碗筷退下后,殿里又恢復了安靜,只剩下燭火跳動的輕響。她靠在軟榻上,摸著圓滾滾的肚子,心里又暖又甜。
方才街頭偶遇的心動還在心底悄悄漾著,母皇送來的圓子又讓她被濃濃的愛意包裹著。
她拿起那柄銀蝶團扇,輕輕扇了扇,晚風從窗欞吹進來,帶著桂花香,也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期待。
“七月初七……”她輕聲呢喃,將團扇貼在臉頰上,感受著扇面微涼的觸感。今日的上元佳節(jié),既有母皇的慈愛,又有意外的邂逅,這甜糯的圓子,仿佛是為這場心動添了最溫柔的注腳。
月光透過窗紗灑進殿內(nèi),落在她含笑的眉眼上,將少女的心事輕輕籠罩。而那碗余溫尚存的圓子湯,早已將宮廷的規(guī)矩與街頭的悸動,都釀成了心底最柔軟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