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滿月夜的野菊茶
- 反差萌的秘密角落
- 作家dKEfdm
- 2825字
- 2025-08-03 22:49:32
中秋的月光把苗圃澆成了銀白,野菊田在風里翻涌著金浪,香氣漫過木柵欄,鉆進窗縫時帶著點清苦的甜。林微言坐在木屋的門檻上,手里捧著個粗陶碗,里面的野菊茶還冒著熱氣,茶沫在碗沿聚成小小的圈。
“在想什么?”阿野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剛從培育室出來的濕氣。他手里拎著個竹籃,里面裝著剛采摘的天麻,塊莖飽滿得像嬰兒的拳頭,“教授說這批天麻能入藥了,讓老張下周送去藥材站。”
林微言往旁邊挪了挪,給他騰出半塊門檻。月光落在他肩上,把帆布包上的銅鈴照得發亮——那是去年雪天換的新鈴,此刻正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發出細碎的響。“在想第一次見你,”她吹了吹碗里的茶,“你蹲在陽光房里,說我的玉露渴了。”
阿野笑了,在她身邊坐下,膝蓋輕輕碰著她的膝蓋。“那時候覺得你像株溫室里的多肉,”他拿起她的碗喝了口茶,“漂亮是漂亮,就是太嬌貴。”他忽然從口袋里掏出個布包,里面是枚用野菊梗串著的?干花,是朵重瓣的野菊,“今天采的,能存到冬天。”
干花的花瓣已經褪成淺黃,卻依舊保持著盛開的姿態。林微言想起春天時,他們一起在花田摘花,他笨拙地教她辨認單瓣與重瓣的區別,說“重瓣的適合泡茶,單瓣的適合留種”。原來那些瑣碎的瞬間,早已像野菊的種子,悄悄落在心里,發了芽。
院門外突然傳來摩托車的引擎聲,大黃警覺地豎起耳朵,喉嚨里發出低低的嗚咽。林微言抬頭,看見車燈的光柱刺破夜色,停在木柵欄外——是林啟明,他的車后座綁著個禮盒,包裝得像株巨大的康乃馨。
“微言,爺爺病了。”林啟明的聲音帶著點疲憊,不復往日的傲慢,“他說想見你最后一面。”
林微言的心猛地一沉。她攥著手里的粗陶碗,指節泛白:“什么病?”
“腦梗,”林啟明靠在車把上,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醫生說……說不太好。他總念叨著你,說以前對你太嚴厲了。”他把禮盒往柵欄里推,“這是他讓我帶給你的,說是當年你爸給你媽買的第一支玉鐲。”
禮盒摔在地上,錦盒裂開,露出支翠綠的玉鐲,水頭足得像浸在溪水里。阿野彎腰撿起來,對著月光看了看:“是好東西,就是太脆,不經碰。”他把玉鐲放回禮盒,“告訴老爺子,心意我們領了,鐲子他留著吧。”
“你什么意思?”林啟明的聲音陡然拔高,“我爺爺都這樣了,你還攔著她?”
“我沒攔著。”阿野站起身,擋在林微言面前,“她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沒人能逼她。”
林微言看著禮盒里的玉鐲,忽然想起小時候,爺爺總把她抱在膝頭,用胡茬蹭她的臉,說“我們微言以后要當女企業家”。后來父親去世,爺爺的脾氣變得暴躁,總拿她和堂兄比較,那些溫暖的記憶,漸漸被爭吵和冷漠覆蓋。
“我去。”她站起身,拍了拍阿野的胳膊,“你在家等我,順便把天麻收進地窖。”
阿野的眉頭皺了皺,卻沒攔她:“我送你去。”他轉身往木屋走,“我去拿件外套,山里晚上涼。”
去城里的路上,摩托車在月光里穿行,像條游在銀河里的魚。林微言靠在阿野背上,聞著他身上的野菊香,忽然覺得心里那些擰巴的結,好像慢慢松開了。“其實,”她的聲音被風切碎,“我早就不怪爺爺了,就是不知道該怎么跟他說話。”
“想說什么就說什么,”阿野的聲音透過胸腔傳來,悶悶的,“就像你跟我說‘這株天麻長得歪’一樣,不用拐彎抹角。”
醫院的消毒水味嗆得林微言皺起眉。爺爺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得像張紙,呼吸微弱得幾乎看不見。床頭柜上放著張泛黃的照片,是父親年輕時抱著她的樣子,照片邊角已經磨出毛邊。
“微言來了。”姑姑的聲音帶著哭腔,“你爺爺剛才還念叨你呢。”
林微言走到床邊,握住爺爺枯瘦的手,指節上的老年斑像落在雪地里的泥點。“爺爺,”她的聲音很輕,“我來看你了。”
老人的眼睛動了動,慢慢睜開,渾濁的眼珠轉向她,嘴角翕動著,卻說不出話。他的手指微微用力,像是想抓住什么,林微言把臉湊過去,聽見他用氣聲說:“……玉鐲……你媽……”
“我知道,”林微言的眼淚掉在他手背上,“我媽說過,那是你送給她的定情信物。爺爺,對不起,以前總跟你吵架。”
老人的眼角滾下滴淚,順著皺紋滑進鬢角。他看著林微言,忽然笑了,像個得到糖果的孩子,然后慢慢閉上了眼睛,手垂落在床單上,再也沒動。
葬禮那天,林微言穿著阿野給她買的素色連衣裙,裙擺上繡著小小的野菊——是張嬸連夜繡的,說“素凈里帶點生氣”。阿野站在她身邊,手里攥著兩株剛開的野菊,在靈前擺好時,輕聲說:“老爺子,微言以后有我照顧,您放心。”
林啟明走過來,遞給她個木盒:“這是爺爺留給你的。”盒子里是份股權贈與協議,還有那支玉鐲,下面壓著張字條,是爺爺歪歪扭扭的字跡:“丫頭,做你想做的事,爺爺不攔你了。”
林微言把玉鐲戴在手腕上,冰涼的觸感貼著皮膚,卻奇異地讓人安心。她忽然想起母親說的“血脈這東西,扯不斷”,原來那些藏在爭吵底下的牽掛,從來都沒消失過,像埋在土里的種子,只要給點溫度,就能長出溫柔的根。
回到苗圃時,已是傍晚。張叔在木屋前擺了張竹桌,上面放著剛燉好的天麻湯,還有壺野菊茶,和中秋那晚的一模一樣。“老爺子是個好人,”張叔給她倒了杯茶,“就是脾氣倔,跟阿野一個樣。”
阿野蹲在野菊田里,正把剛采摘的花插進竹籃。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和花田的金浪融在一起,像幅溫暖的油畫。“別太難過,”他把一束野菊遞給她,“老爺子肯定不希望你哭。”
林微言接過花,忽然笑了,眼淚卻跟著掉下來:“他說讓我做想做的事。”她看著培育室的方向,“我想把培育室擴大,建個科普基地,讓城里的孩子都來看看天麻怎么長的。”
“好啊。”阿野幫她擦去眼淚,指腹帶著野菊的清香,“我明天就去后山砍木頭,先搭個觀景臺。”
晚上,兩人坐在木屋的門檻上,喝著野菊茶,看著月亮慢慢爬上山頭。大黃趴在腳邊打盹,尾巴掃著地上的花瓣,發出沙沙的響。林微言轉動著手腕上的玉鐲,忽然說:“阿野,我們明年春天結婚吧。”
阿野的手頓了頓,茶碗差點從手里滑下去。“真的?”他的聲音帶著點不敢相信的沙啞,眼睛亮得像被月光洗過。
“真的。”林微言靠在他肩上,“就在這木屋前,用野菊搭個花門,讓張叔當證婚人,讓大黃當花童。”
阿野把她摟進懷里,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揉進骨血里。“我明天就去采野菊種子,”他的聲音帶著點哽咽,“保證明年春天,讓你從木柵欄一路踩到花門,全是花。”
月光漫過野菊田,把兩人的影子投在地上,像兩棵依偎的樹。林微言看著手腕上的玉鐲,又摸了摸衣領里的桃木牌和野櫻花標本,忽然覺得心里某個地方被填得滿滿的,像被月光浸透的土地,溫暖而踏實。
她知道,爺爺雖然走了,但愛從來都不會消失,它會變成玉鐲的溫度,變成野菊的香氣,變成身邊這個人的擁抱,在往后的日子里,陪著她慢慢走,像這碗野菊茶,初嘗是苦的,回味卻帶著悠長的甜。
而此刻,張叔站在廚房門口,看著院子里相擁的兩個身影,悄悄往灶膛里添了把柴。鍋里燉著的天麻雞湯還在咕嘟作響,香氣漫出來,混著野菊的清苦,像首關于告別與新生的歌謠,在苗圃的月色里,輕輕流淌。他知道,有些故事的結束,其實是另一個故事的開始,就像這野菊田,今年謝了,明年還會開得更盛,就像這兩個終于找到歸宿的人,終將在時光里,把日子過成最圓滿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