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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奠基禮上的泥土香

春分這天的太陽帶著點憨直的熱,把苗圃的泥土?xí)竦盟伤绍涇洝A治⒀哉驹谛缕秸牡貕K邊,看著工人往木樁上系紅綢,風(fēng)卷著綢帶掃過她的臉頰,帶著股新鮮的桐油味。不遠(yuǎn)處,阿野正蹲在地上用白石灰劃線,拐杖靠在旁邊的柏樹上,在朝陽里投下道歪斜的影子。

“線歪了。”林微言走過去,腳尖輕輕踢了踢石灰袋。他畫的培育室地基線,左邊比右邊多出半尺,像條被風(fēng)吹彎的蚯蚓。

阿野抬頭時,額前的卷毛沾著點白灰,看著像落了場小雪。“沒歪,”他固執(zhí)地用手指抹了抹線痕,“這邊要多留出半米,給天麻的伴生菌留著。”他的膝蓋還沒完全好,蹲久了起身時,右手下意識地?fù)沃孛妫腹?jié)泛白。

林微言伸手扶他,掌心貼著他的胳膊,能感覺到肌肉緊繃的弧度。“教授說伴生菌可以人工培育,不用占這么多地。”她從包里掏出設(shè)計圖,是農(nóng)大教授團(tuán)隊做的最終版,紅筆標(biāo)著精確到厘米的尺寸,“你這隨性的毛病,得改改。”

“圖紙是死的,菌子是活的。”阿野搶過圖紙,卻小心地折好放進(jìn)帆布包——那是她昨天熬夜改的版本,邊角還沾著咖啡漬。“去年在天麻谷,就因為少留了半尺空地,伴生菌全枯死了。”他往地基線外又補了道石灰印,“植物的事,得聽植物的。”

林微言看著他認(rèn)真的側(cè)臉,忽然想起第一次在陽光房見面時,他也是這樣,捧著那盆霓虹燈玉露,說“它渴了”。那時她只當(dāng)是無稽之談,現(xiàn)在卻知道,他說的“聽植物的”,其實是最古老的智慧。

八點剛過,教授帶著學(xué)生們來了。幾個穿白大褂的年輕人圍著阿野問東問西,有人指著他膝蓋上的護(hù)具笑:“阿野老師,您這是為植物‘鞠躬盡瘁’啊?”

阿野把拐杖往地上一頓,敲得石灰屑簌簌落:“少貧嘴,去把那邊的營養(yǎng)土搬過來。”他轉(zhuǎn)頭對教授說,“按您說的比例混了腐葉土,老張說這土養(yǎng)參苗最得勁。”

教授蹲下來抓了把土,湊到鼻尖聞了聞:“不錯,腐殖質(zhì)含量夠。”他忽然壓低聲音,“微言這姑娘,對你是真上心,為了審批流程,跑了三趟林業(yè)局。”

阿野的耳尖紅了,彎腰假裝檢查工具,鐵皮工具箱被他碰得叮當(dāng)響。林微言正和張叔核對嘉賓名單,眼角余光瞥見這幕,嘴角忍不住往上揚——這個能在暴雨里搶種子的硬漢,居然會害羞。

奠基禮的吉時定在十點。張叔端來個紅布包,里面是三枚銹跡斑斑的銅錢,說是阿野母親當(dāng)年埋菜窖用的,“鎮(zhèn)宅,保平安”。阿野把銅錢小心地擺在地基中央,動作輕柔得像在放初生的雛鳥。

林微言看著那三枚銅錢,忽然想起自己辦公室的保險柜里,鎖著父親留下的鋼筆,筆帽上刻著她的名字。原來每個人心里,都藏著點帶著體溫的念想,像種子藏在土里,看不見,卻在悄悄發(fā)芽。

剪彩時,阿野的拐杖不小心碰掉了林微言手里的紅綢。兩人同時去撿,指尖撞在一起,像有電流竄過。他的掌心還沾著石灰,蹭在她手背上,留下道白痕,倒像是蓋了個印章。

“小心點。”林微言抽回手時,聽見他低聲說,聲音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慌亂。

培土環(huán)節(jié),工人遞來把嶄新的鐵鍬,阿野卻搖了搖頭,從帆布包里掏出把舊鋤頭——木柄上纏著防滑布,鋤頭刃磨得發(fā)亮,是他用了十年的老伙計。“用這個。”他把鋤頭遞給林微言,“這鋤頭上有天麻谷的土,沾沾靈氣。”

林微言握著鋤頭,忽然覺得這儀式變得不一樣了。不是商業(yè)剪彩的虛禮,是兩個把心埋進(jìn)泥土里的人,在給未來的希望培土。她彎腰鏟起一捧土,輕輕蓋在銅錢上,阿野的鋤頭緊接著落下,兩捧土在地基中央融成一團(tuán),分不清誰是誰的。

中午的宴席擺在苗圃的竹棚下,張叔殺了自己養(yǎng)的土雞,燉鍋里飄著天麻的香。教授喝多了,拉著林微言的手說:“當(dāng)年阿野他媽托我照顧這孩子,說他太倔,容易吃虧。現(xiàn)在看來,是我多慮了。”

阿野正被幾個學(xué)生圍著敬酒,聽見這話,端著酒杯走過來,往林微言碗里夾了塊雞腿:“教授您別聽張叔瞎掰,我媽那是怕我餓肚子。”他仰頭喝干杯里的酒,喉結(jié)滾動的弧度在陽光下格外清晰,“不過,能遇到林微言,確實是我的運氣。”

林微言的臉一下子熱了,埋頭扒著飯,耳朵卻豎著聽。張叔在旁邊笑:“傻小子,終于肯說句正經(jīng)話了。”

飯后學(xué)生們幫忙收拾碗筷,阿野拄著拐杖,把林微言拉到培育室的地基邊。風(fēng)里飄著新翻泥土的腥氣,遠(yuǎn)處的油菜花田黃得晃眼。“那個……”他撓了撓頭,帆布包的帶子被他扯得變了形,“等培育室建好了,我給你留個角落,放你的多肉。”

“好啊。”林微言看著他膝蓋上的護(hù)具,“不過你得先把腿養(yǎng)好,到時候我可不想扶著個瘸子澆水。”

“早著呢。”阿野笑了,小虎牙在光線下閃了閃,“醫(yī)生說下個月就能拆護(hù)具,到時候我?guī)闳ゲ纱翰瑁笊降囊安铇浒l(fā)新芽了。”他忽然從帆布包里掏出個小布包,塞到她手里,“給你的。”

布包里是個竹制的小牌子,上面用燒紅的鐵絲烙著株虞美人,旁邊刻著行小字:“等花開,等風(fēng)來”。竹牌的邊緣被打磨得光滑,帶著淡淡的松脂香,和他第一次送她的桃木牌,是同一個味道。

林微言捏著竹牌,忽然想起暴雨那天,他癱在泥地里哭的樣子。原來再倔強(qiáng)的人,心里也藏著溫柔,像堅硬的地殼下,藏著滾燙的巖漿。

“我辦公室的窗臺空著,”她把竹牌放進(jìn)包里,指尖碰到里面的野櫻花標(biāo)本,“正好缺個裝飾。”

阿野的眼睛亮了,像被陽光照到的溪澗。他想說什么,張叔卻在遠(yuǎn)處喊他:“阿野,教授要走了,過來送送!”

“來了!”他應(yīng)著,卻沒立刻走,只是看著林微言,眼神里有光在跳。風(fēng)卷著油菜花的香氣撲過來,把兩人的影子吹得歪歪扭扭,卻始終挨在一起。

送教授上車時,老人拉著阿野的手說:“當(dāng)年你非要休學(xué)去科考隊,你媽氣得三天沒理你。現(xiàn)在她要是看見這培育室,該多高興。”他指了指林微言的方向,“好好對人家姑娘,別像對那些花草似的,總等著它們主動開花。”

阿野沒說話,只是用力點了點頭。車開出去很遠(yuǎn),林微言還看見教授從車窗里探出頭揮手,像在給他們的未來,用力地加著油。

傍晚的陽光把培育室的地基染成金紅色。林微言幫著阿野收拾工具,看見他把那把老鋤頭仔細(xì)地擦干凈,掛在臨時搭的棚架上。“這鋤頭救過我的命。”他忽然說,“有次在山里遇到野豬,我用它擋了一下,不然現(xiàn)在墳頭都長草了。”

林微言的心揪了一下,伸手摸了摸鋤頭的木柄,上面還留著他手掌的溫度。“以后別那么拼命了。”她的聲音很輕,“培育室建起來,有的是人手,不用你總自己上山。”

“知道了。”阿野把她的手從鋤頭上拿下來,握在自己掌心,“以后去哪,都帶著你,行了吧?”

他的手掌很燙,帶著泥土和陽光的味道。林微言看著他眼里的自己,忽然覺得那些曾經(jīng)以為跨不過去的坎,那些深夜里的焦慮,都像培育室地基上的泥土,被這雙手輕輕撫平了。

夕陽西下時,大黃叼著個東西跑過來,是個被風(fēng)吹落的紅綢帶。阿野把綢帶撿起來,系在林微言的手腕上,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jié)。“這樣,”他退后一步,看著她笑,“就沒人敢欺負(fù)你了。”

林微言低頭看著手腕上的紅綢,在夕陽里像團(tuán)跳動的火苗。遠(yuǎn)處的油菜花田在風(fēng)里起伏,像片金色的海,培育室的地基在暮色里泛著柔和的光,像個即將實現(xiàn)的夢。

“阿野,”她忽然開口,聲音被風(fēng)送得很遠(yuǎn),“等培育室建好了,我們在這兒種滿虞美人吧。”

“好啊。”阿野的聲音里帶著笑意,“再種點薄荷,你不是總說喜歡那味道嗎?”

暮色漸濃,兩人并肩站在地基邊,看著最后一縷陽光落在遠(yuǎn)處的山尖上。林微言忽然覺得,這個春天和以往的都不一樣。有泥土的芬芳,有種子的期待,有紅綢帶的溫度,還有身邊這個人,用他笨拙卻真誠的方式,把她的世界,變得像培育室里的土壤一樣,松軟而溫暖。

而此刻,張叔蹲在竹棚下,看著遠(yuǎn)處兩個挨在一起的身影,悄悄往灶膛里添了把柴。鍋里燉著的天麻雞湯還在咕嘟作響,香氣漫出來,混著新翻泥土的氣息,像首關(guān)于等待與收獲的歌謠,在苗圃的暮色里,輕輕流淌。他知道,有些種子一旦落了地,就會拼盡全力生根發(fā)芽,長成誰都無法撼動的模樣。就像這培育室下的泥土,就像這兩個慢慢靠近的人,終將在時光里,結(jié)出最甜的果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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