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筆直向前,盡頭忽然開闊起來,一座氣派的府邸靜靜矗立,門匾上刻著三個大字“長寧府”。
此處正是明似淞在藥城的府邸,莊嚴肅穆,蔚為壯觀。
“君上,您的房間在西房。”
風棲輕“嗯”了一聲。
府邸的確很大,也很氣派,沿著游廊向西房行去,但見飛檐斗角愈發(fā)精巧,廊間的雕花漸次繁復,一磚一瓦都透著主人的心意。
三人抵達西房后,便各自回了房間,荀相和住在風棲旁邊,兩個房間是挨著的。
明似淞則是與風棲進了同一間房,他扶著風棲坐下,隨后便有小侍端著餐盤推門而入。
明似淞殷切的將那碗蓮子羹送到他面前,風棲低眸凝視,一盅淡粉色的雪蓮蓮子羹靜臥瓷盞中,氤氳的熱氣中攜著清甜的幽香,仿佛自有勾魂奪魄的本事,他的第一想法:會不會有毒。
某人又笑吟吟的往前推了推,說:“君上嘗嘗,我親手做的。”
風棲白他一眼,仿佛在說:我親眼看著它被端進來。
“我親自吩咐他們做的。”明似淞訕訕的笑,卻一本正經(jīng)。
風棲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又頓片刻,他遲疑的舀了半勺送入口中,眸子瞬間亮了些,一股清甜迅速在舌尖彌漫,味道還不錯。
明似淞在一旁坐下,倚著胳膊偏頭看風棲吃東西,小聲說說:“我已經(jīng)罰師云卿去思過了。”
“怎沒連你自己一并罰了,若無你們允準,他才不來呢。”
明似淞面露恍然,隨即說:“您說的對,那便不罰他了。”
“滾。”
“一會兒就滾。”明似淞似在思索措辭:“封印動蕩那日,君上為何突然出手了?”
“很突然嗎?”
明似淞認真的說:“我與您講起封印之事的時候,君上似乎并不意外。”
“所以是什么讓您突然改變了策略,封印的動蕩算不上嚴重,唯一與以往不同的便是毫無預兆,而您突然插手是為了避免什么?”
“你猜?”風棲仍低頭吃著,似隨口一說。
“屬下可不敢猜,猜錯了也就罷了,若真猜中,您定會狠心殺我滅口的。”明似淞一臉正色,似乎…
“猜到什么了?”風棲將蓮子羹推到明似淞身前,手卻慢慢上移,輕輕捋順某人垂下來的幾縷發(fā)絲。
“沒猜到什么,您非要這么想屬下也沒辦法。”明似淞兩手一攤,作勢要走。
“急什么。”風棲扯著他的衣袖將他拽回椅子上,問:“你來藥城就是為了問我這個?”
“當然不是。”明似淞心想:您太抬舉您自己了。
可他不敢說出來,只是擇重解釋道:“城主大人要舉辦拍賣會,請我來做個見證。”
“最近?”
“下個月,或者下下個月。”
“滾吧。”
“得令。”
明似淞離開后遣了幾個人來,說:“你二人好好照看著。”隨后又小聲耳語一句:“他若醒了,也不必事事聽從他的。”
“是。”
隨后,他敲響了荀相和的房門,待門開了,說:“你不會真睡覺吧,帶你去逛逛。”
于是,他領著荀相和便往街上走,有些好奇的問:“怎幾日不見還生分了。”
其實是明似淞的樣子與平常大相徑庭,他有些適應不來。
明似淞總是沉穩(wěn)中透著些許飄逸,卻不似今日這般,性子跳脫。
荀相和問:“君上身邊不用留人照看?”
“我令兩人在門外守著。”明似淞眉眼勾起笑:“我在君上的小食中放了幾粒黃粱丹,具體能睡多久,誰知道呢。”
“這樣不好吧。”荀相和仿佛看見風棲醒后拿劍架在明似淞脖子上的情景。
“吃都吃了。”明似淞又將三七丹的方子要過來,沉聲說:“此藥猛烈,需將這幾味替換掉,再添幾味。”
“行了,藥都自然少不了藥,買藥去吧。”他招呼著后面的人快跟上。
荀相和便又好奇了:“你給的藥效果更顯著,君上怎么不愛吃?”
“因為…”明似淞偏頭看他,神色不明:“君上覺得浪費。”
“不明白。”
“下次再見面告訴你。”
藥市并非普通集市,而是一個匯集在丹鼎樓里的專業(yè)交易場所。
雄踞藥城中心區(qū)域,其廣袤的占地面積堪比藥城總面積的一半。
當然,丹鼎樓也不是隨便哪個阿貓阿狗都能進的,出門在外要有勢力,要講背景,畢竟位置就那么多,并非不讓進,而是已經(jīng)擠不下了。
于是便有許多人在藥市外圍擺些攤位。
起初是沒人管的,經(jīng)常有些扒手或者強搶之人,可后來外圍賣藥的人愈發(fā)的多,甚至有人發(fā)現(xiàn)在其丹鼎樓千金難求的藥草,雜亂的集市販子手中竟也有賣的,甚至更便宜。
漸漸的外圍市集得名“懸壺天街”,與丹鼎樓一般受到藥城庇佑。
不僅專升本了,約摸著是考上編制,自此成功上岸。
明似淞更是來去自如,只管拿著城主令入了丹鼎樓一路上暢通無阻,最后竟是最高負責人親自趕來接見。
一位鴉青長衫的中年男人,下巴上翹著一撮修剪整齊的山羊胡,眉眼帶著沉穩(wěn),唯那撮胡子添了些隨性。
說話時,胡子也隨之顫動,倒讓他嚴肅的神情里透出幾分隨和。
“不知貴客來訪,陳某有失遠迎。”
中年男人,名陳存,暫代樓主一職。
明似淞蹙眉,他覺得只為幾味藥便請動樓主有些興師動眾,他本想買了藥便回去的。
“算不得貴客,只是來尋幾味藥,便被引著來見您了。”
明似淞將清單遞過去,陳樓主也不拖沓,即刻吩咐人去取。
陳存引著二人步入一間雅致會客廳,紅木桌上擺著青瓷茶具,他挽起衣袖,親自斟了兩盞茶。
三人落座后,房間只余茶蓋輕叩的脆響,彼此都默契的保持沉默。
隨著時間的推移,房間中的氣氛逐漸沉悶起來,明似淞微皺了皺眉,取個藥都這么沒效率嗎?若是沒有他便走了。
他剛欲開口,門口匆匆走來的侍女先一步打破的沉默,侍女先將幾個錦盒置于桌上,著急忙慌的便說:“蛟龍木唯有一株,卻被墨執(zhí)事截了去…說是他要用到…”
“你沒說是城主府的貴客要的?”
“自然說了。”侍女照著墨執(zhí)事的話模仿:“墨執(zhí)事說:莫說是城主府的貴客,就算城主親臨那也是他的東西了。”
陳存蹙眉,他與墨執(zhí)事曾是朋友,后來他代理樓主之職,墨執(zhí)事不滿,便經(jīng)常與他針鋒相對,只是不曾想今日面見貴客時也敢拂他面子。
正所謂官高一級壓死人,有這職權他得學著用啊。
“他真這么說的?”陳存拂袖起身,欲與其理論。
“不必勞煩。”荀相和突然叫住他:“樓主,我身上尚有一株。”
陳存還沒說話,明似淞便先抬手拍了他的腦袋:“你倒是好心,一株哪夠啊,算上這個也還差著呢。”
明似淞又喝了一口茶,便起身說:“不勞煩樓主,既然他這般說了改日讓樓主親自來取,您不必提醒他,若樓主來時蛟龍木不在了,也不會禍及你身。”
赤裸裸的告訴他:你別說,我自己找他麻煩。
“還有一事。”門檻已經(jīng)邁了一半的明似淞忽的回頭,問:“可否幫我留意一只狐貍?”
“狐貍?”陳存不解。
“是一只赤狐,下腹與四肢呈白色,不用刻意去找。”
因為,狐貍跑不遠…
離了丹鼎樓,兩人在懸壺長街又逛了一會兒,竟真的碰上一株蛟龍木,比荀相和的那株還小上許多。
蛟龍木名如其名,卻不是木頭,而是闊葉草,長在大蛇或蛟龍身上,而有些也會長在尋常山野,亦或路邊都有可能,通常長了蛟龍木的地界也稱龍脈,是世間修士爭奪資源所在之一。
荀相和那株便是從羅浮山中蛟龍的頭上取下來的,這株蛟龍木長得位置很好,活脫脫像一株智慧草,卻是吸了蛟龍的腦子長的,龐大的蛟龍只剩一身蠻力,全無腦子。
以至于荀相和取蛟龍木竟成了眾草藥中最簡單的一環(huán)。
賣藥的小販其實根本不認識,明似淞只隨意買了些東西指著蛟龍木問他可否贈送,小販便緊著給他打包了。
走遠時,荀相和不忘調侃他:“你也缺錢嗎?連這點錢也省了。”
“他不認識,怪我嘍?”明似淞一臉無所謂,隨即一臉為難的說:“還是窮怕了,偌大的家業(yè)可全靠著我省下來的。”
“是是是,你厲害。”
“知道就好。”明似淞似突然想到什么,又說:“明日我要去趟城主府,你在長寧府等我回來再煉藥。”
荀相和挑眉:“為了那個執(zhí)事,你特意去城主府?”
“我很小心眼?”明似淞一臉黑線:“自然是城主請我去的。”
“藥城本就不平靜,今后恐生大變,你且小心行事。”
這是自打見了明似淞到目前為止,聽到的最嚴肅的一句話,荀相和不得不謹慎起來。
長寧府依舊亮如白晝,抵達西房時兩個小侍仍在門外侯著,明似淞便問:“君上可醒過?”
兩個小侍恨不得把脖子扭斷,搖的跟撥浪鼓似的,口口聲聲說:“沒有”,便一聲不吭的走了。
明似淞猜:風棲大抵是醒了,小侍既說沒醒,他也就不多打攪了。
他便悻悻的回了自己房間,也是在風棲的隔壁,只是荀相和在右邊,他在左邊,明似淞能感覺到,風棲的怨氣已經(jīng)透著墻蔓延過來了。
有點冷,先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