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骨鈴在沈清霜掌心化成了灰。

山風一吹，紛紛揚揚灑向崖底，像一場細碎的黑雪。

蘇玉瑤伸手去抓，卻只撲到滿手潮濕的霧氣。她的指尖在空中徒勞地抓握了幾下，最終緩緩垂下，衣袖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沒了......“她盯著空蕩蕩的掌心喃喃，忽然轉(zhuǎn)頭對謝無歡笑，那笑容像是硬擠出來的，嘴角的弧度勉強得幾乎要裂開，“喂，啞巴，你見過魔尊哭嗎？“

謝無歡搖頭，低頭在隨身木板上寫：“他只會流血。“

字跡未干，沈清霜已經(jīng)轉(zhuǎn)身往山下走。青石板路上苔蘚濕滑，她走得很快，紅色衣擺掃過石階邊緣，像一簇不肯熄滅的火。

蘇玉瑤小跑著追上去扯她袖子：“師姐！山下新開了家酒肆，我們?nèi)グ牙习宥舅篮貌缓茫俊?

“理由？“沈清霜腳步未停，聲音比山風還冷。

“他招牌上畫了朵蓮花，“蘇玉瑤掰著手指，眼睛亮得嚇人，“黑心的。“她說著從懷里掏出一把淬了毒的銀針，針尖泛著幽幽藍光，“我特意準備的，見血封喉。“

沈清霜終于停下腳步。

雨幕中，她側(cè)臉的輪廓被水汽暈染得模糊，唯有眼角一抹紅痕鮮艷欲滴。她伸手捏住蘇玉瑤的下巴，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你的心跳聲，“她緩緩湊近，鼻尖幾乎貼上蘇玉瑤的，“太吵了。“

——撲通、撲通。

那是半顆魔心在胸腔里跳動的聲音，每一聲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不屬于這個身體的記憶和情感。

蘇玉瑤的瞳孔猛地收縮，嘴唇顫抖著，卻說不出一個字。

謝無歡站在三步之外，繃帶下的手指微微蜷縮。

他看得分明——沈清霜捏著蘇玉瑤下巴的指尖在發(fā)抖，那是她極力壓抑情緒時才會有的小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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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酒肆名喚“忘憂“，招牌上果然畫著一朵墨色蓮花，花心處一點猩紅，像是濺上去的血。

老板是個獨眼老嫗，那只完好的眼睛渾濁發(fā)黃，看人時總帶著幾分算計。

沈清霜盯著柜臺后那壇標價“千金“的醉仙釀，指尖在桌面敲了敲：“三文錢。“

老嫗那只獨眼瞇起來：“姑娘說笑，這可是用——“

“魔尊心頭血釀的？“沈清霜截過話頭，突然伸手掀開酒封，一股奇異的香氣頓時彌漫開來，帶著鐵銹般的腥甜，“那巧了，我這兒有滴新鮮的。“

她從袖中抖出個琉璃瓶，里頭懸著一點幽藍光芒，在昏暗的酒肆里如螢火般閃爍。

滿堂嘩然！幾個正在喝酒的客人猛地站起，桌椅翻倒聲此起彼伏。老嫗臉色劇變，獨眼里迸出貪婪的光：“你、你怎么會有......“

“想要？“沈清霜晃了晃瓶子，藍光在她臉上投下詭譎的陰影，“拿你地窖第三排左數(shù)第七壇來換。“

蘇玉瑤湊過來咬耳朵：“師姐怎么知道她藏了酒？“她呼出的氣息溫熱，帶著淡淡的血腥味。

“猜的。“沈清霜瞥見謝無歡正在門口攔下幾個鬼祟身影，唇角微勾，“現(xiàn)在知道了。“

半刻鐘后，三人坐在屋頂分贓。雨水順著瓦片流淌，在屋檐處形成一道水簾。蘇玉瑤抱著酒壇咕咚咕咚猛灌，突然嗆得滿臉通紅：“這什么......咳咳......怎么是咸的？！“

“眼淚釀的。“沈清霜望著遠處山巒，雨水順著她的下頜線滴落，“蕭臨淵十歲那年被抽仙骨，愣是沒吭一聲。后來他師父收集了那天的雨水......“

謝無歡突然按住她手腕。

木板上新寫的字被雨打濕：**“你哭了。“**

沈清霜抬手摸臉，果然觸到一片冰涼。她怔了怔，忽然低笑出聲：“真是......“

奇怪。

明明嘗過最痛的傷，流過最熱的血，怎么偏偏為這點陳年舊事濕了眼眶？

蘇玉瑤呆呆地看著她，手中的酒壇滑落，在屋頂滾了幾圈后摔得粉碎。她伸手想碰沈清霜的臉，又在半空停住，指尖微微發(fā)抖：“師姐......“

謝無歡默默遞過一塊干凈的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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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當夜，沈清霜在噩夢中驚醒。

窗外風雪大作，案頭燭火早熄。她猛地坐起，摸到枕下匕首的瞬間，有人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腕。

——是謝無歡。

少年跪在榻前，繃帶松散，露出脖頸處未愈的傷痕。月光從窗縫漏進來，照在他半邊臉上，另外半邊仍隱藏在陰影里。他在她掌心一筆一劃地寫：**“魔氣反噬？“**

沈清霜搖頭，忽然拽著他衣領拉近。

兩人呼吸交錯間，她低聲問：“你到底是誰？“

月光穿透窗紙，照亮謝無歡驟然收縮的瞳孔。他喉結(jié)滾動，最終只是執(zhí)起她的手，在掌心寫下三個字——

“謝、無、歡。“

每個筆畫都力透肌理，像要把名字刻進她血肉里。

沈清霜松開他，輕笑：“撒謊。“

她早該發(fā)現(xiàn)的。

這少年身上有太多破綻：曬藥時慣用的手勢和蕭臨淵如出一轍；煮茶時偏好的溫度分毫不差；甚至......

此刻窗外飄進的雪。

——人間四月，哪來的飛雪？

除非是有人用靈力凝成的幻象。

沈清霜突然掀被下床，赤腳踏在冰涼的地板上。她走到窗前，伸手接住一片雪花。雪花在她掌心久久不化，邊緣泛著詭異的藍光。

“蕭臨淵的'寒霜訣'，“她背對著謝無歡，聲音很輕，“你還要裝到什么時候？“

身后傳來布料撕裂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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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破曉時分，沈清霜踹開了蘇玉瑤的房門。

少女正在梳頭，銅鏡映出她錯愕的臉：“師姐？“她的手指還纏著一縷長發(fā)，發(fā)梢系著根褪色的紅繩。

“解釋。“沈清霜將一捧雪砸在妝臺上，雪花瞬間化作幽藍霧氣，“誰教的你幻術？“

冰雪在暖閣里迅速消融，霧氣中浮現(xiàn)出細小的符文。蘇玉瑤盯著那縷霧，突然吃吃笑起來：“師姐真厲害，我明明模仿得很像了......“

她轉(zhuǎn)身的瞬間，面容如水紋波動，竟顯出幾分蕭臨淵的神韻！眉宇間的傲氣，唇角嘲諷的弧度，甚至連眼尾上挑的弧度都一模一樣。

“但還不夠像，對不對？“假蘇玉瑤苦惱地歪頭，這個動作本該很可愛，卻因為那張帶著蕭臨淵特征的臉而顯得格外詭異，“我學不會他看你的眼神。“

沈清霜瞳孔驟縮。

寒意從腳底竄上脊背——眼前人根本不是蘇玉瑤，而是......

“魔主殘魂。“她匕首出鞘，刀鋒映出對方扭曲的面容，“你吃了她？“

假蘇玉瑤搖頭，忽然從懷中掏出一物遞來：“她自愿的。“

——那是半塊被血浸透的留影珠。

畫面里，真正的蘇玉瑤跪在祭壇中央，四周是熊熊燃燒的藍色火焰。她的白衣被血染紅，卻笑得無比燦爛。

“師姐怕黑。“她對著虛空解釋，聲音輕快得像是要去赴一場約會，“得有人替蕭臨淵活著，當她的燈。“

畫面最后，是她親手將魔主殘魂引入體內(nèi)的場景。鮮血從她七竅流出，她卻還在笑。

珠光熄滅時，幻象崩塌。

沈清霜獨自站在滿地陽光里，掌心躺著蘇玉瑤最后留給她的東西——

一顆糖。

糖紙已經(jīng)泛黃，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給師姐“，是蘇玉瑤小時候的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