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沈清霜盯著枕邊那朵被血浸透的小白花，指尖輕輕碰了碰花瓣。

干涸的血跡簌簌落下，露出原本的潔白。

醒了就喝藥。

繃帶少年——或者說，謝無歡——將藥碗又往前遞了遞，他用手語不斷比劃著。

他手腕上的紅繩已經褪色成淺粉，襯著蒼白的皮膚，像一道未愈的傷。

沈清霜沒接。

她緩緩撐起身，錦被滑落，露出纏滿繃帶的胸口。窗外是久違的陽光，透過窗欞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光斑，遠處傳來集市喧鬧的人聲。

太平盛世，歲月靜好。

“這是哪？”她問。

謝無歡指了指自己的喉嚨，搖頭。

——他還是不能說話。

沈清霜閉了閉眼，突然一把扯開他的繃帶！

少年猝不及防，露出半張遍布疤痕的臉。那雙眼卻依舊清亮，帶著幾分無奈和縱容，安靜地望著她。

不是幻境。

她松開手，聲音沙啞：“他們呢？”

謝無歡沉默片刻，從袖中取出一枚留影珠。

畫面展開——

**血月當空，魔主湮滅的最后一刻，蕭臨淵將半顆魔心塞進蘇玉瑤破碎的胸膛。**

而后轉頭緩緩開口

“帶她走。”他對虛空中的謝無歡做口型，“別回頭。”

畫面一轉，是蘇玉瑤跪在亂葬崗瘋狂挖土的背影。她十指鮮血淋漓，身邊堆著數百具傀儡殘骸，每挖開一座墳就喃喃自語：“不是這個……這個也不是……”

“師姐……你在哪……”

蘇玉瑤雙目猩紅，終于她好像爆發一般。

“沈清霜！你不是說恨我嗎？你來殺了我啊！可是……”

臉上的猙獰忽而又轉為悲痛眼角一滴滴淚不斷劃過她的臉頰，她雙肩微微顫抖嘴角依然掛著笑，縱然是沈清霜也分不清她到底是哭著還是笑著。

“可是……你倒是回來啊……回來殺了我好不好……”

“師姐……我……只想要你啊……”

蘇玉瑤用沾滿泥土和血的手擦了擦臉頰，臉上立馬有了一小片污穢。

她起身不知是朝著哪里走去，只是身體搖搖晃晃的，想來已經半死不瘋了。

留影珠黯淡下去。

沈清霜盯著虛空，忽然笑了：“傻子。”

不知在說誰。

或許她把兩個人都罵了，但這一切好像已經不那么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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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三日后，沈清霜能下床了。

她推開藥鋪后門，發現后院種滿了小白花，風一吹就像落了一場雪。謝無歡正在晾曬藥材，聽見腳步聲回頭，陽光給他鍍了層毛茸茸的金邊。

“你養的？”她指了指花海。

謝無歡搖頭，在地上寫：“自己長的。”

沈清霜挑眉：“魔氣污染之地能長凈心蓮？”

少年僵住。

她彎腰摘了一朵別在他耳后，輕笑：“騙你的，這明明是普通野花。”

謝無歡耳尖泛紅，手忙腳亂去摘花，卻被她按住手腕。

“蕭臨淵的骨鈴，”她盯著他眼睛，“是你放在我枕邊的？”

少年點頭，又搖頭，最后嘆了口氣，在地上寫：“有人送來的。”

字跡未消，院門突然被推開！

“師姐——！”

蘇玉瑤跌跌撞撞沖進來，懷里抱著個黑漆漆的壇子。她瘦得脫了形，白衣沾滿泥污，唯獨眼睛亮得嚇人。

“我找到了！”她獻寶似的舉起壇子，“蕭臨淵的骨灰！我們可以——”

話音戛然而止。

她看清了沈清霜身后的花海，和謝無歡耳畔的小白花。

壇子砸在地上，骨灰紛紛揚揚散入風中。

蘇玉瑤笑了，眼淚卻大顆大顆往下掉：“……原來師姐喜歡這樣的啊。”

她轉身就跑，腰間玉佩撞在門框上，碎成兩半。

沈清霜沒追。

她彎腰撿起半塊玉佩，上面刻著“霜”字——是她前世送給蘇玉瑤的及笄禮。

“不去？”謝無歡在地上寫。

“讓她瘋一會兒。”沈清霜摩挲著玉佩裂痕，“瘋夠了……就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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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當夜，沈清霜做了個夢。

夢里蕭臨淵坐在屋頂喝酒，見她來了，隨手拋過一壇。

“本座的禮物喜歡嗎？”他挑眉。

沈清霜拍開泥封，酒香凜冽：“自然。”

蕭臨淵大笑，笑著笑著咳出血來。他抹去唇角猩紅，忽然正色：“小瘋子，你后悔嗎？”

“后悔什么？”

“沒親手殺了我。”

沈清霜仰頭灌酒，喉結滾動間漏出一句：“……廢話。”

月光下，蕭臨淵的身影漸漸透明。他最后摸了摸心口的窟窿，笑得瀟灑：“下輩子，早點遇見。”

夢醒時，窗外雨聲淅瀝。

沈清霜睜開眼，發現蘇玉瑤蜷縮在她床邊，渾身濕透，手里死死攥著個東西。

——是半塊骨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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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清明那日，三人去了亂葬崗。

謝無歡撐傘，蘇玉瑤抱著酒，沈清霜拎著食盒。他們在最高的那座荒墳前擺好祭品，倒酒時，蘇玉瑤突然開口：

“師姐，你還恨我嗎？”

沈清霜斟滿第三杯：“你呢？”

“恨啊。”蘇玉瑤笑嘻嘻地啃著祭品糕點，“恨你寧可帶個啞巴也不帶我走。”

“我真是……”

她仰頭，一只手覆住整張臉，肩膀微微顫動也不只是笑的還是哭的。

“真是恨死師姐了……”

謝無歡默默往旁邊挪了兩步。

“可是……”

蘇玉瑤把手拿了下來，看向沈清霜，“我好喜歡師姐啊……我又哪里舍得師姐受傷呢……”

“師姐……”她堪堪輕聲叫喚了一下。

雨越下越大，沈清霜突然起身：“走吧。”

“不等他了嗎？”蘇玉瑤指著墓碑。

“不用等。”沈清霜轉身，“那家伙肯定投胎去了。”

她走得很快，雨水打在臉上，分不清是雨是淚。身后蘇玉瑤小跑著追來，把骨鈴塞進她掌心：

“好，那……”

“師姐，我們回家。”

山腳下，謝無歡撐著傘等在那里。

一切盡在不言中，一路上大家默契地不再開口說關于蕭臨淵的任何事。

有人為了排憂，有人是歡喜還有人……大概也不知道自己該怎樣提起吧……

沈清霜嗤笑一聲

算了……來日方長。

蘇玉瑤聽到動靜回頭疑惑，“師姐？”

沈清霜搖搖頭：“走吧”

“好。”

三人就這樣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