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顆糖在沈清霜掌心化開，黏膩的甜香滲入指縫。

窗外，四月飛雪仍在繼續(xù)。一片雪花穿過窗欞，落在糖漬上，竟凝成冰藍(lán)色的霜花。

霜花中浮現(xiàn)出細(xì)小的符文，像是某種古老的契約咒印，在陽光下閃爍著詭譎的光芒。

“幻術(shù)解除了。“

身后傳來謝無歡的聲音——不再是沉默的寫字，而是真實(shí)的、帶著低啞的嗓音。那聲音里夾雜著幾分熟悉的慵懶，像是經(jīng)年累月的風(fēng)雪終于化開。

沈清霜沒有回頭。

她的指尖輕輕撫過霜花，符文隨著她的觸碰微微發(fā)亮。這是魔界最高階的契約咒，唯有以魂為引才能書寫。她太熟悉這個咒印了——三百年前，蕭臨淵曾用同樣的咒印，在她瀕死時強(qiáng)行續(xù)命。

“蕭臨淵。“她突然喚道，聲音很輕，卻像一把刀劈開了屋內(nèi)的寂靜。

屋內(nèi)死寂。

許久，一只手從后方伸來，指尖點(diǎn)上霜花。藍(lán)光流轉(zhuǎn)間，謝無歡的繃帶寸寸斷裂，露出那張被魔氣腐蝕過的臉——右半張是少年清秀的輪廓，左半張卻爬滿猙獰魔紋，像是被烈火灼燒后又強(qiáng)行拼湊起來的瓷器。

“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他問，聲音里帶著幾分無奈的笑意。

沈清霜終于轉(zhuǎn)身，目光一寸寸掃過他的臉：“你第一次給我熬藥。“她的指尖點(diǎn)上他右眼下方那顆淺褐色的痣，“謝無歡從來不會在藥里加蜜餞。“

蕭臨淵低笑，魔紋隨著笑意舒展：“那丫頭臨死前求我扮得像些......“他抬手摸了摸自己殘缺的左臉，“麻煩。“

他的手指在空中劃過，凝出一面水鏡。鏡中映出蘇玉瑤最后的記憶——

**血月下，少女將半顆魔心捧給奄奄一息的魔尊。她的白衣早已被血浸透，嘴角卻掛著明媚的笑：“我知道您還剩一縷殘魂......求您替我陪著師姐。“

“代價(jià)？“蕭臨淵的殘魂問。

蘇玉瑤笑得燦爛，眼角卻有淚滑落：“把我的臉也拿走吧，她喜歡好看的。“

記憶碎裂，沈清霜的匕首已抵上蕭臨淵咽喉：“你吃了她。“

不是疑問。

“各取所需。“蕭臨淵不躲不閃，任由刀尖刺破皮膚，“她得償所愿，我茍延殘喘。“

他的目光落在沈清霜顫抖的睫毛上，“怎么？心疼了？“

刀尖又深入一分，血珠順著脖頸滾落，染紅衣領(lǐng)。

蕭臨淵卻突然湊近，呼吸拂過她睫毛：“小瘋子，要?dú)⒕涂禳c(diǎn)。“

“本座等了三百年......“

“早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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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匕首當(dāng)啷落地。

沈清霜揪住他衣領(lǐng)吻了上去。這個吻血腥又暴烈，像兩只瀕死的獸互相撕咬。蕭臨淵扣住她后腦反客為主，魔氣順著唇齒渡入她體內(nèi)，燙得兩人同時戰(zhàn)栗。

分開時，沈清霜唇上染了他的血：“怎么活下來的？“她的手指按在他心口，那里有一道猙獰的疤痕。

“蘇玉瑤的心頭血，謝無歡的殘軀，加上你埋在墳里的假仙骨。“蕭臨淵抹去她唇角血跡，語氣輕松得像在談?wù)撎鞖猓懊銖?qiáng)拼出個活死人。“

他說得輕描淡寫，沈清霜卻看見他頸側(cè)浮現(xiàn)的鎖魂咒——那是違背天道輪回的代價(jià)，每一刻都在灼燒魂魄。她突然扯開他的衣襟，更多咒印暴露在陽光下，像無數(shù)條毒蛇纏繞在他身上。

窗外雪停了。

沈清霜拽著他走向院中那棵枯死的桃樹。這棵樹自他們搬來就從未開過花，此刻枝干扭曲如垂死之人的手指。她咬破指尖，在樹干上畫了道繁復(fù)的血符。

“你干什么？“蕭臨淵皺眉。

“聘禮。“

“師姐，這是我給你的聘禮，喜歡嗎？”

少女的聲音如銀鈴一般動聽，只是那時倒是更像閻羅。

沈清霜突然認(rèn)命般笑笑——

“師妹啊……”

“我很喜歡的……”

符成剎那，枯木逢春。萬千桃花轟然綻放，花雨中浮現(xiàn)出三道虛影——左側(cè)是編花環(huán)的蘇玉瑤，右側(cè)是搗藥的謝無歡，中間是黑衣獵獵的魔尊本相。虛影漸漸凝實(shí)，又很快消散，化作點(diǎn)點(diǎn)熒光融入樹干。

蕭臨淵瞳孔驟縮：“招魂術(shù)？你瘋了！這會耗盡——“

沈清霜將額頭抵在他心口：“閉嘴。“

“上輩子你替我收尸，這輩子我為你續(xù)命。“

“很公平。“

桃樹突然劇烈搖晃，花瓣如雨落下。每一片觸及蕭臨淵皮膚的桃花都化作一縷金光，滲入那些猙獰的咒印。鎖魂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淡去，最終只留下淺淡的痕跡。

蕭臨淵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你用了多少壽元？“

沈清霜笑而不答，只是摘下一朵桃花別在他耳畔：“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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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三個月后，江湖傳聞四起。

有人說在江南見過紅衣女子與繃帶少年同游，女子腰間懸著半塊骨鈴；有人說西域酒肆里，瘋癲少女與獨(dú)眼老嫗賭酒，賭注是一滴藍(lán)色心頭血。最離奇的是——每當(dāng)月圓之夜，總有樵夫看見桃花林中走出三人：一個喂鳥，一個煮茶，還有個靠在樹上拋骨鈴?fù)娴模駱O了當(dāng)年隕落的魔尊。

這日清晨，沈清霜在滿院藥香中醒來。

枕邊放著兩樣?xùn)|西：一朵新摘的小白花，半塊寫著“霜“字的碎玉。陽光透過窗紗，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她赤腳走到廊下，發(fā)現(xiàn)院中桃樹又開了花，花瓣飄落在石桌上的茶盞里。

“師姐！“蘇玉瑤舉著酒壇從廚房沖出來，發(fā)間還沾著面粉，“要不要毒死賣假酒的？“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那些慘烈的過往從未發(fā)生。

蕭臨淵屈指彈她額頭：“本座的酒你也敢偷？“他今日沒戴繃帶，殘缺的左臉在陽光下竟顯出幾分妖異的美感。

謝無歡默默遞來解酒湯，碗底沉著兩片桃花瓣。

沈清霜接過，一飲而盡。

苦得皺眉，卻笑出了聲。

沈清霜頗有些貪婪地多喝了幾口。

烈酒，苦口。

蘇玉瑤似乎頗不喜歡沈清霜這樣的行為，皺皺眉跑過去。

“師姐……太烈了……不要喝那么多嘛。”

沈清霜伸出手摸摸她的頭，笑著應(yīng)下來：“好。”

遠(yuǎn)處山巒如黛，云霧繚繞。有風(fēng)過庭，吹落一地桃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