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深宅雨夜魅影重
- 亡妻的婚帖
- 竹下風鈴
- 12193字
- 2025-08-19 23:55:05
馬蹄踏破青石板路上的積水,濺起渾濁的水花。沈硯伏在馬背上,任由冰冷的雨水沖刷著臉龐,卻無法澆滅心頭那團越燒越旺的怒火和疑懼。沈府那朱紅大門上猙獰的暗紅圖案,如同烙鐵般深深印在他的腦海里。
水月!水月!
這個名字反復咀嚼,帶著血腥味和塵封七年的迷霧。一個丫鬟?一個早已被遺忘的、妻子身邊的舊人?她如何能掀起這般風浪?擁有如此詭譎莫測的手段和深入骨髓的恨意?
去蘇家。這是目前唯一清晰的線索。晚晴的娘家,或許還保留著一些舊日的痕跡,或許還有老人記得那個叫水月的丫鬟,知道她后來去了哪里,變成了什么樣子。
蘇府位于城東,與沈家一東一西,皆是本地望族。雖因晚晴早逝,兩家走動不如往年頻繁,但面上情誼尚在。然而此刻,沈硯策馬奔至蘇府門前時,心中卻無半分走親訪友的暖意,只有刺骨的冰寒和急迫。
蘇府門樓高聳,黑漆大門緊閉,門前兩只石獅在雨中默然矗立,顯得比往日更加肅穆,甚至透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壓抑。雨水順著獅身流淌,仿佛它們也在無聲地哭泣。
沈硯翻身下馬,用力叩響門上的銅環。銅環撞擊木門的聲音在空曠的街巷中顯得異常沉悶,很快被淅瀝的雨聲吞沒。
等了片刻,側邊一道小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一個門房探出頭來,睡眼惺忪,帶著被打擾的不耐:“誰啊?這么大雨天的……”
當他看清門外渾身濕透、面色陰沉如水的沈硯時,頓時一個激靈,睡意全無,慌忙將門打開:“哎呦!是沈姑爺!您……您怎么這個時候來了?快請進!快請進!”門房顯然認得他,雖驚訝,卻不敢怠慢。
沈硯邁步進門,雨水從他身上滴落,立刻在門廳干凈的地面上匯成一灘水漬。他顧不上禮節,直接問道:“蘇老爺和蘇夫人可在府上?我有急事求見。”
門房面露難色:“回姑爺,真不巧,老爺和夫人三日前就去鄰縣探望舅老爺了,說是舅老爺家得了孫兒,要去住上些時日,眼下府里只有幾位姨娘和小姐們在……您看這……”
主事人不在?沈硯的心沉了一下。是巧合,還是……?
“府里的老人呢?比如以前伺候過晚晴小姐的嬤嬤、管家,可還有在的?”沈硯不甘心地追問,語氣急促。
門房被他眼中迫人的厲色嚇到,縮了縮脖子,小心回道:“這個……小姐出嫁都七年多了,后來又不幸……府里老人換了不少,當年小姐院里的人,散的散,走的走,好像……好像沒剩下幾個了。現在內院是柳姨娘暫時管著事兒……”
一種不祥的預感攫住了沈硯。他感覺自己仿佛來遲了一步,對方似乎總能搶先他一手。
“帶我去見柳姨娘。”沈硯的聲音不容置疑。
“是,是,姑爺您這邊請,容小的先去通報一聲。”門房不敢多問,引著沈硯穿過前院,向內廳走去,另讓小廝趕緊去里面報信。
蘇府內部亭臺樓閣,比沈府更顯精致婉約,但在這陰雨天氣里,也透著一股子沉寂。偶有丫鬟仆婦經過,見到沈硯都慌忙避讓,眼神閃爍,似乎府里也彌漫著一種不同尋常的氣氛。
在花廳等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一陣環佩輕響,一個穿著湖藍色錦緞裙襖、容貌姣好、約莫三十出頭的婦人在丫鬟的簇擁下走了進來。她便是柳姨娘,晚晴父親的一位寵妾,晚晴出嫁后,她在府中的地位日漸升高。
“哎呦,真是沈姑爺!這大雨天的,怎么淋成這樣就過來了?快,給姑爺上熱茶,拿干凈帕子來!”柳姨娘聲音軟糯,帶著恰到好處的熱情和驚訝,眼神卻飛快地上下打量了沈硯一番,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沈硯沒心思寒暄,接過帕子胡亂擦了把臉,沉聲道:“柳姨娘,冒昧打擾。我今日前來,是想打聽一個人。”
柳姨娘揮退左右丫鬟,只留一個心腹嬤嬤在身旁,臉上帶著關切:“姑爺請講,可是出了什么事?我看您臉色很不好。”
“我想問,七年前,晚晴出嫁前,她身邊是不是有一個叫‘水月’的貼身丫鬟?”沈硯緊盯著柳姨娘的眼睛,不放過她任何一絲表情變化。
柳姨娘聞言,臉上閃過一絲明顯的愕然,隨即蹙起秀眉,露出回憶的神色:“水月?……哦,你說那個丫頭啊?好像是有這么個人,是晚晴從小的玩伴,后來做了貼身的丫鬟,感情是挺好的……不過,晚晴出嫁后沒多久,那丫頭好像就……就沒了。”
“沒了?”沈硯心頭一緊,“什么意思?是死了,還是離開了?”
柳姨娘拿起茶盞,輕輕吹了吹,掩飾著瞬間的不自然,嘆了口氣道:“唉,都是陳年舊事了。那丫頭心氣高,性子也烈。晚晴出嫁時,原本是想帶她過去的,但不知怎么的,臨出門前又改了主意,把她留在了蘇府。后來……好像是過了不到半年吧,那丫頭就自己求了恩典,說是年紀到了,想出去自行婚配。夫人心善,也就準了,還給了她一筆嫁妝銀子。之后……就再沒她的消息了。是死是活,誰也不知道。姑爺怎么突然問起她來了?”她抬起眼,好奇地看著沈硯。
沈硯的心一點點冷下去。柳姨娘的話聽起來合情合理,但他敏銳地捕捉到了那絲不自然和刻意。“自行婚配”?“再沒消息”?這和他模糊的記憶碎片能對應上,但卻太模糊,太干凈了,像是被精心擦拭過的表面。
“她離開蘇府時,可有什么異常?或者,晚晴生前,可曾提起過她什么特別的事情?”沈硯不甘心地追問。
柳姨娘放下茶盞,用帕子按了按嘴角,搖搖頭:“一個丫鬟罷了,誰還會特意惦記著。晚晴嫁過去后,初時回來省親,或許提過一兩句,我也記不清了。后來……后來晚晴 herself也……唉,真是紅顏薄命。”她適時地露出哀戚之色,“姑爺,是不是府上出了什么事?和水月有關?”
沈硯看著柳姨娘那看似真誠卻滴水不漏的表情,知道再問下去也難有收獲。蘇家主人不在,一個姨娘,顯然不會知道更多,或者不愿知道更多。他甚至隱隱感覺,柳姨娘似乎對“水月”這個名字有所忌諱。
“沒什么,只是忽然想起舊事,隨便問問。”沈硯壓下心中的翻騰,站起身,“既然岳父岳母不在,我就不多打擾了。”
柳姨娘也連忙起身:“姑爺客氣了。雨還大著,要不歇歇再走?我讓人備些點心……”
“不必了,府中還有事,告辭。”沈硯拱拱手,轉身大步離開花廳,留下柳姨娘站在原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眼神變得復雜難明。
走出蘇府大門,冷雨再次撲面而來。沈硯站在階下,回頭望了一眼那高大的門楣,只覺得這熟悉的府邸也仿佛籠罩在一層看不透的迷霧中。柳姨娘的話,非但沒能解惑,反而增添了更多疑團。水月的離開,真的那么簡單嗎?晚晴為何突然改變主意不帶她?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么?
一無所獲。不,并非完全一無所獲。至少確認了水月這個人的存在,以及她離開蘇府確實存在疑點。但下一步該怎么辦?茫茫人海,一個七年前就離開的丫鬟,如何去尋?
他翻身上馬,漫無目的地策馬行在雨中,思緒紛亂如麻。沈府的詭異、老余的死、張嬤嬤的尸體、神秘的圖案、爪印、泥土……一切的一切都像一座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
不知不覺,馬兒竟馱著他來到了城西的一條舊巷。這里靠近貧民區,街道狹窄,房屋低矮破敗,污水橫流。沈硯猛地勒住馬韁,他怎么會來到這里?
一陣壓抑的、斷斷續續的哭泣聲和爭吵聲從旁邊一個破敗的小院里傳來,吸引了他的注意。
“……娘……求求您了……不能再拖了……弟弟快不行了……”一個年輕女子哀戚的聲音。
“咳咳……能有什么辦法……錢都抓藥吃光了……當家的死得早……這就是我們的命啊……”一個老婦沙啞哽咽的回應。
“不!不是命!我去求!我去沈府求!當年大小姐答應過會照拂我們的!雖然她人不在了,但沈家那么大的家業,總不能見死不救!”女子的聲音帶著決絕。
沈府?大小姐?晚晴?
沈硯心中一動,鬼使神差地下了馬,走到那歪斜的院門前。院門虛掩著,他可以看到院內一個衣衫襤褸、面色焦急的年輕女子正和一個臥在破舊榻上、不斷咳嗽的老婦人拉扯著。
那年輕女子約莫二十上下,雖然面黃肌瘦,衣著破舊,但眉宇間依稀能看出幾分清秀,甚至……有幾分眼熟。
“你們剛才說……沈府?蘇晚晴?”沈硯推開院門,聲音嘶啞地開口。
院內的兩人嚇了一跳,那年輕女子猛地回頭,警惕地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渾身濕透卻氣度不凡的男人:“你……你是誰?”
老婦人也掙扎著想坐起來,臉上滿是惶恐。
沈硯盡量讓自己的語氣緩和一些:“我姓沈,蘇晚晴是我的亡妻。我方才無意中聽到你們的話,似乎遇到難處,還與晚晴有關?”
“沈……沈老爺?!”那年輕女子驚得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隨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眼淚瞬間涌了出來,“沈老爺!求求您發發慈悲!救救我弟弟吧!他病得快死了!求求您了!”
老婦人也在一旁掙扎著磕頭:“沈老爺……大善人……求求您……”
沈硯上前一步:“先起來說話。到底怎么回事?晚晴答應過照拂你們?”
年輕女子泣不成聲,還是那老婦人斷斷續續地說道:“回……回老爺……賤婦姓王,原是蘇夫人院子里的粗使婆子,后來手腳不利索了,就被打發出來了……這是我閨女,叫小禾……我兒子,也就是她弟弟,前些日子幫工摔斷了腿,沒錢請好大夫,如今傷口潰爛,發著高燒,眼看就……就……”老婦人說不下去了,只是哭。
小禾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沈硯:“沈老爺,我娘說得沒錯。我們本來不敢高攀的……只是……只是我弟弟真的快不行了……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我娘還在蘇府時,有一次大小姐……就是您夫人晚晴小姐,偶然見到我娘辛苦,曾私下說過,若以后有什么難處,可以想辦法去找她……我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才……才想著去碰碰運氣……”她的聲音越來越低,顯然也知道這希望渺茫得可憐。
沈硯看著這家徒四壁的景象和母女倆絕望的神情,心中惻然。晚晴心地善良,的確可能說過這樣的話。他正欲開口答應幫忙請大夫,忽然心念電轉——這王婆子,以前是蘇夫人院子里的!她會不會知道些舊事?
“你們放心,孩子的病要緊。我立刻讓人去請大夫。”沈硯先安撫道,隨即話鋒一轉,“王婆婆,你在蘇府多年,可還記得晚晴小姐身邊,有一個叫水月的丫鬟?”
“水月?”王婆子愣了一下,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茫然,隨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臉色微微變了變,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兒小禾。
小禾聽到“水月”的名字,身體也是不易察覺地一顫,迅速低下了頭。
這細微的反應沒有逃過沈硯的眼睛!他心中一震,立刻追問:“你們知道水月?她后來怎么樣了?”
王婆子嘴唇哆嗦著,眼神躲閃,似乎極為害怕:“不……不知道……老身一個粗使婆子,哪……哪知道小姐身邊人的事情……”
小禾卻突然抬起頭,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直視著沈硯:“沈老爺,您……您怎么會問起水月姐姐?”
“你認識她?”沈硯緊盯住小禾。
小禾咬了咬嘴唇,低聲道:“小時候……水月姐姐還沒進內院做小姐貼身丫鬟時,我們……我們一起在后巷玩過……她人很好,常常偷偷省下點心給我們吃……”她的聲音里帶著懷念和一絲悲傷。
“那她后來離開蘇府,去了哪里?你們可知情?”沈硯急切地追問。
小禾搖了搖頭:“不知道。她進了內院后,我們就很少見面了。后來聽說她沒跟大小姐嫁去沈家,再后來……就聽說她走了……”她的話語和柳姨娘說的差不多,但沈硯感覺她似乎隱瞞了什么。
“她走的時候,有沒有什么異常?或者,晚晴小姐去世前后,有沒有關于水月的什么傳言?”沈硯不肯放棄。
王婆子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打斷了問話,臉上露出哀求的神色:“老爺……求您……先救孩子吧……那些陳年舊事,真的……真的記不清了……”
沈硯看著老婦人那近乎恐懼的眼神,又看看小禾欲言又止的模樣,知道再逼問下去恐怕也無果,反而可能嚇壞她們。他壓下心中的急切,點了點頭:“好,我先安排大夫。”
他喚來一直默默跟在遠處等候的沈府家丁(他出門時暗中帶了兩人隨行),吩咐一人立刻去請城里最好的外科大夫,另一人去取些銀錢和吃食過來。
等待大夫的時候,沈硯坐在簡陋的屋子里,看著小禾小心翼翼地給昏迷的弟弟擦拭額頭,王婆子則忐忑不安地縮在榻上。屋內彌漫著草藥味和貧困的氣息。
“水月……”沈硯再次輕聲吐出這個名字,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試探。
小禾的動作停頓了一下,背對著沈硯,肩膀微微顫抖。
王婆子則閉上眼睛,假裝咳嗽。
沈硯不再說話,只是耐心地等待著。他知道,突破口或許就在這里。這母女倆,一定知道些什么關于水月的事情,而且是讓人恐懼的事情。
不久,大夫請來了,診斷、清理傷口、開藥,一番忙碌。沈府的家丁也送來了銀錢和米糧。王婆子和小千恩萬謝,幾乎又要跪下。
安排好一切,沈硯起身準備離開。走到院門口時,小禾突然追了出來,臉上還帶著淚痕,眼神卻異常堅定。
“沈老爺……”她低聲喚道,飛快地塞了一個東西到沈硯手里,觸手冰涼堅硬,“謝謝您救了我弟弟……這個……這個您拿著……或許……或許對您有用……關于水月姐姐……您……您別再打聽了,很危險……真的……”
說完,她像是受驚的兔子一樣,飛快地跑回了屋里,緊緊關上了院門。
沈硯攤開手掌,心中猛地一跳!
躺在他手心里的,是一枚小小的、已經氧化發黑的銀耳釘!樣式很舊,但能看出做工精巧,上面似乎還刻著極細微的紋路。
而更讓他震驚的是,在這枚耳釘的背面,竟然也用極細的針尖,刻著兩個幾乎難以辨認的小字:
水月
這是水月的耳釘?!小禾怎么會有?她為什么說打聽水月很危險?她到底知道什么?
沈硯緊緊攥住那枚耳釘,冰冷的觸感讓他混亂的思緒有了一絲奇異的集中。小禾的警告和這枚意外的證物,像黑暗中透出的一絲微光,既帶來了方向,也預示著更大的兇險。
他不再猶豫,翻身上馬,對家丁下令:“回府!另外,派人暗中守在這附近,保護這家人,也留意任何可疑接近的人!”
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水月的秘密,絕非一個丫鬟那么簡單。而這枚耳釘,或許就是撬開這秘密的第一塊磚。
馬蹄聲再次響起,踏著漸大的雨水,朝著沈府方向疾馳。沈硯的心卻比來時更加沉重。小禾那句“很危險”如同警鐘在他耳邊回蕩。對手不僅詭異,而且危險,甚至其影響力可能超出了他的想象。
回到沈府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雨勢未減,反而更添瓢潑之勢。燈籠在風中搖曳,將沈府巨大的陰影投射在濕漉漉的地面上,如同蟄伏的巨獸。
府內依舊籠罩在一片死寂和恐慌之中。家丁們看到沈硯回來,臉上才稍微有了一點主心骨的神色,但眼神中的恐懼并未褪去。
“老爺,您可回來了!”趙福迎上來,臉色蒼白如紙,聲音發顫,“您……您走后,府里……府里又出怪事了!”
沈硯心頭一緊,厲聲道:“又怎么了?!”
“是……是祠堂……”趙福咽了口唾沫,艱難地說道,“負責看守祠堂的兩個家丁……剛才……剛才暈倒在祠堂門口了!我們把他們抬回來弄醒,他們說什么……說什么看到祠堂里……夫人的牌位……在……在流血淚!”
牌位流血淚?!
沈硯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他二話不說,奪過趙福手里的燈籠,大步流星地朝著祠堂方向奔去。
祠堂院門敞開,里面黑漆漆的,只有風雨聲嗚咽。兩個家丁癱軟在廊下,被人攙扶著,眼神渙散,顯然是嚇破了膽。
沈硯一步踏入祠堂院子,冰冷潮濕的空氣撲面而來。祠堂的正門虛掩著,里面透出一點長明燈搖曳的微光。
他深吸一口氣,猛地推開了祠堂的大門!
陰冷的風裹挾著雨絲卷入祠堂,供桌上的長明燈火焰劇烈晃動,將影子拉得忽長忽短,如同鬼影幢幢。
沈硯的目光第一時間投向供奉著沈家列祖列宗牌位的神龕——最前面那一排,正中間,正是亡妻蘇晚晴的牌位!
在昏暗跳躍的光線下,那漆黑的牌位顯得格外肅穆。沈硯屏住呼吸,一步步走近……
沒有!牌位干干凈凈,并沒有所謂的“血淚”!
他稍微松了口氣,但心依舊懸著。是家丁看錯了?還是……
他湊得更近,仔細查看。牌位是上好檀木所制,雕刻著姓氏名諱,漆面光滑……等等!
沈硯的眼神驟然凝固!他伸出手,指尖輕輕拂過牌位上“蘇晚晴”名字的刻痕深處……那里,雖然看不到紅色,但卻有一種極其輕微的、尚未完全干透的粘膩感!并且,有一股極淡極淡的、若有若無的腥氣!
不是血?還是……被擦拭過了?
他猛地轉頭,目光如電般掃視整個祠堂。地面干凈,供品整齊,似乎并無異樣。但他的心跳卻越來越快。那粘膩感和腥氣,絕非錯覺!
“剛才誰進來過?!”沈硯厲聲問跟進來的趙福和幾個膽大的家丁。
“沒……沒有啊老爺!”趙福連忙道,“發現他們暈倒后,我們只進來粗略看了一眼,沒敢動任何東西,就趕緊出去等您回來了……”
沈硯的臉色陰沉得可怕。如果不是有人進來擦拭,那就是……那“血淚”自己消失了?或者,根本就是一種不易察覺的、短暫存在的伎倆?目的就是為了制造恐慌,擾亂人心?
他再次將目光投向晚晴的牌位,心中涌起巨大的悲憤和疑團。對方連祠堂、連亡妻的安息之地都不放過!如此褻瀆!
就在他心神激蕩之際,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見,在祠堂角落的陰影里,靠近墻壁的地面上,似乎有一點異樣。
他舉著燈籠走過去蹲下。那里是祠堂墻壁與地面的交接處,有些潮濕。而在潮濕的塵土中,赫然又出現了幾個那種奇怪的、小小的爪印!以及,一點熟悉的暗紅色泥屑!
又是這東西!它進來過祠堂!
沈硯的心跳幾乎停止。這東西到底是什么?它似乎無處不在,伴隨著每一次詭異事件出現!
他站起身,強迫自己冷靜。目光再次掃過供桌,掃過牌位,掃過地面……突然,他的視線定格在供桌下方一個極其隱蔽的角落。
那里似乎有一小片顏色不太一樣的東西。
他再次蹲下身,伸手進去摸索,指尖觸碰到一個細小、冰涼、堅硬的東西。
他小心翼翼地將其掏了出來。
攤在掌心,借著燈籠的光仔細一看——沈硯的呼吸驟然停頓!
那又是一小片絲綢!朱紅色,金線繡纏枝蓮紋!和他之前在張嬤嬤房間找到的那片一模一樣!和那“冥婚”婚帖的材質一模一樣!
而這一小片絲綢,似乎是被什么尖銳的東西勾破撕裂下來的,邊緣帶著極細微的絲線。
它怎么會出現在祠堂的供桌底下?!
沈硯的腦海中瞬間閃過一個畫面:張嬤嬤尸體旁那個粗糙的、刻著“沈門蘇氏晚晴之位”的木牌位!難道……有人曾拿著那個私刻的牌位,或者穿著同樣材質衣物的東西,潛入過祠堂?在這里進行了某種不為人知的儀式?這片絲綢,是不小心被桌角勾破留下的?
無數的線索碎片在腦海中瘋狂碰撞:水月、晚晴、冥婚、牌位、絲綢、爪印、泥土、詭異的圖案……
他感覺自己觸摸到了一張巨大黑網的邊緣,卻依舊看不清全貌。但有一點越來越清晰:所有這一切,都緊緊圍繞著他的亡妻蘇晚晴!水月,這個晚晴曾經的丫鬟,絕對是關鍵中的關鍵!
“老爺!老爺!”又一個家丁連滾爬爬地跑來,聲音帶著哭腔,“西廂院……夫人的舊院那邊……好像……好像有女人的哭聲!”
女人的哭聲?!晚晴的舊院?!
沈硯猛地攥緊手中的絲綢碎片和那枚銀耳釘,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厲色。
裝神弄鬼!沒完沒了!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東西,在故弄玄虛!
“拿上家伙!所有人都跟我來!”沈硯低吼一聲,拔出腰間防身的短刀,率先沖出祠堂,朝著西廂院的方向疾奔而去。趙福和幾個膽大的家丁連忙拿起棍棒燈籠,硬著頭皮跟上。
雨越下越大,砸在屋頂瓦片上,噼啪作響,幾乎掩蓋了其他一切聲音。但越是靠近西廂院,那斷斷續續、若有若無的女子哭泣聲,就越是清晰起來。
嗚咽、哀戚、充滿了無盡的悲傷和怨憤,仿佛是從地底深處傳來,又像是縈繞在院子的每一個角落。
家丁們個個面無人色,腿肚子發軟,幾乎不敢上前。
西廂院院門依舊敞開著,被砸壞的鎖躺在地上。院子里黑黢黢的,只有正房窗戶里透出一點微弱的光——那是沈硯下午離開時,家丁點上的長明燈?
哭聲,正是從正房里傳出來的!
沈硯停在院門口,凝神細聽。那哭聲飄忽不定,時而清晰,時而模糊,確實像極了女子,甚至……有幾分像是記憶中晚晴的聲音?!
這個念頭讓他心臟一陣抽搐般的疼痛,但隨即被更大的怒火取代。不可原諒!利用亡妻的聲音來行鬼蜮伎倆!
他示意家丁們分散開,包圍院子,自己則握緊短刀,放輕腳步,一步步朝著正房門口走去。
哭聲越來越近,仿佛就在門后。
他深吸一口氣,猛地抬腳,狠狠踹向房門!
“砰!”
房門洞開!
屋內的景象瞬間映入眼簾——
長明燈在桌上安靜地燃燒,光線昏黃。房間里依舊是他下午離開時的樣子,覆蓋著白布,積著灰塵。那雙刺眼的紅繡鞋,還整齊地擺放在房間中央。
而哭聲……在房門被踹開的剎那,戛然而止!
屋子里空無一人!
只有穿堂風裹挾著雨氣吹入,吹得白布微微晃動,燈苗搖曳,影子亂舞。
沈硯持刀警惕地掃視著整個房間,屏息凝神,不放過任何一絲動靜。
沒有!什么都沒有!
那哭聲就像從未出現過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家丁們戰戰兢兢地圍攏到門口,探頭探腦,臉上寫滿了恐懼。
“搜!給我仔細搜!一定有機關或者藏身之處!”沈硯冷聲道。
家丁們不敢違抗,強忍著恐懼進屋,開始翻箱倒柜,敲打墻壁地板。
沈硯則走到房間中央,盯著那雙紅繡鞋。他彎腰,用刀尖小心翼翼地挑開一只鞋……里面空空如也。
他又走到梳妝臺前,下午被抹開灰塵的地方依舊,那枚干枯的草戒指也不見了蹤影。是被他拿走了,還是……又被拿走了?
他的目光落在梳妝臺的銅鏡上。鏡面蒙著厚厚的灰塵,只能模糊地映出人影。但忽然間,沈硯注意到,在鏡子的右上角,那厚厚的灰塵上,似乎有幾個極細小的、用指甲或尖銳物劃出的字跡!
他湊近前去,吹開周圍的浮塵,仔細辨認。
那似乎是兩個字,寫得歪歪扭扭,卻透著一股子陰冷:
……償……命……
償命?!
沈硯的瞳孔驟然收縮!是誰?什么時候留下的?下午他離開時絕對還沒有!
就在他心神震動的瞬間——
“哐當!”一聲巨響從里間臥室傳來!緊接著是家丁的一聲驚恐尖叫!
沈硯立刻持刀沖進臥室!
只見一個家丁癱坐在地上,指著臥室那張雕花拔步床,牙齒打顫:“床……床底下……有……有東西動!”
另一個家丁拿著棍子,遠遠指著床底,不敢上前。
沈硯二話不說,舉刀上前,猛地彎腰朝床底下看去!
床底下黑漆漆的,堆放著一些雜物箱籠。燈籠的光線有限,看不真切。
“拿出來!”沈硯命令道。
家丁顫抖著用棍子往里捅了捅,似乎碰到了什么軟軟的東西。他嚇得一縮手,但在沈硯凌厲的目光逼視下,只得硬著頭皮,再次伸進去,用力往外一勾——
一個東西被拖了出來!
那是一個破舊的、沾滿灰塵的布娃娃!身上穿著簡陋的碎布衣服,腦袋歪在一邊,臉上用墨畫著五官,卻因為年代久遠而模糊不清,顯得格外詭異。
而在布娃娃的胸口心臟位置,竟然插著一根細細的、生了銹的繡花針!
“啊!”家丁們嚇得紛紛后退。
沈硯用刀尖挑開布娃娃的衣服,只見娃娃的背后,用紅色的、像是朱砂的東西,寫著一個模糊的“沈”字!
巫蠱之術?!厭勝之物?!
這東西是誰放的?什么時候放的?是晚晴生前的東西,還是后來被人偷偷塞進來的?
那哭聲,難道是和這東西有關?或者,只是調虎離山,為了吸引他們過來發現這個?
沈硯感到一陣頭皮發麻。對手的心思之縝密、手段之陰毒,遠超他的想象。從冥婚婚帖到尸體失蹤,從暗格疑云到嬤嬤之死,從血腥圖案到牌位異象,再到如今的詭異哭聲和厭勝之物……一環扣一環,步步緊逼,不僅折磨他的神經,更似乎在一步步揭示著某個深埋的、可怕的秘密。
“轟隆——!”
窗外突然一道慘白的閃電劃破夜空,瞬間照亮了屋內的一切,緊接著是一聲震耳欲聾的驚雷!
雷聲過后,萬籟俱寂,連雨聲似乎都停頓了一瞬。
就在這極致的寂靜中,一陣極其輕微、卻清晰無比的“沙沙……沙沙……”聲,從房梁上方傳了下來!
像是有什么東西,在上面緩慢地爬行!
所有家丁的臉瞬間失去了所有血色,驚恐地抬頭望向黑黢黢的房梁。
沈硯也猛地抬頭,握緊了手中的刀。
那“沙沙”聲停頓了一下,隨即變得更加清晰,并且……開始移動,朝著門口的方向移動!
“在上面!”
“鬼啊!”
家丁們發一聲喊,再也承受不住恐懼,連滾爬爬地沖出房間,逃到了院子里,驚恐萬狀地望著屋頂。
沈硯沒有動,他死死盯著房梁,全身肌肉緊繃。
“沙沙……沙沙……”
聲音到了門口上方的位置,停住了。
緊接著,一點細微的塵土,從房梁的縫隙中簌簌落下。
然后,一小撮暗紅色的、潮濕的泥土,混合著幾根枯草,從上面掉了下來,正好落在門口的地面上!
又是那泥土!
沈硯猛地沖出門外,對院子里的家丁吼道:“梯子!拿梯子來!快!”
家丁們慌忙去找梯子。
沈硯抬頭死死盯著那片屋頂,雨水打在他的臉上,冰冷刺骨。他確信,那東西就在上面!那個留下爪印、帶來泥土的“東西”!
梯子很快架好。沈硯不顧趙福的勸阻,親自爬了上去,一手舉著燈籠,一手緊握短刀。
屋頂瓦片濕滑,雨水模糊視線。他小心翼翼地爬到聲音傳來的位置,用刀尖輕輕撬開幾片瓦……
下面就是房梁和屋頂的隔層空間,黑漆漆的,充滿灰塵和蛛網。
他將燈籠探進去,光線照亮了一小片區域。
沒有想象中的鬼怪,也沒有人。
但在積滿灰塵的椽木上,赫然可以看到幾行清晰的、小小的、如同某種小獸般的腳印!一路延伸向屋頂的深處!
而在腳印旁邊,散落著一些啃食過的果核、冷硬的餑餑碎渣,以及……更多那暗紅色的泥土!
還有一個用枯草和破布勉強搭建的小窩的痕跡!
這里,竟然是那個“東西”的一個巢穴?!它一直潛伏在晚晴舊院的房梁之上?!
沈硯感到一陣惡心和寒意。這東西到底是什么?猴子?黃鼠狼?還是什么更詭異的生物?它為何會帶著那種特殊的泥土?又為何偏偏棲息在晚晴的舊院里?是被人飼養的,還是自己選擇在這里?
他仔細搜索,在那小窩的旁邊,發現了一樣東西——一小截斷裂的、細細的銀鏈子。鏈子的款式……很像女子佩戴的腳鏈或手鏈。
沈硯用刀尖將其挑起,收入懷中。這或許是線索。
他蓋好瓦片,慢慢從梯子上下來,臉色無比凝重。
“老爺,上面……有什么?”趙福顫聲問。
沈硯沒有回答,只是冷冷地道:“加派人手,日夜不停,看守西廂院和祠堂!再發現任何異常,立刻鳴鑼示警!還有,去找幾條厲害的狗來!”
他必須主動出擊,不能總是被動應對。這個隱藏在暗處的對手,無論是人是鬼,他都要將其揪出來!
回到書房,沈硯屏退左右,獨自坐在燈下。他將今晚得到的所有東西一一擺在桌上:小禾給的那枚刻有“水月”名字的銀耳釘、從祠堂供桌下找到的朱紅絲綢碎片、從房梁上找到的那截細銀鏈子。
還有那張從張嬤嬤手中得到的、畫著詭異圖案、寫著“水月”二字的紙片。
燈光下,銀耳釘和銀鏈子閃著幽冷的光。絲綢碎片上的金線纏枝蓮紋依舊精致卻詭異。紙片上的圖案和字跡透著不祥。
水月……水月……一切都指向這個名字。
沈硯拿起那枚銀耳釘,反復觀看。氧化發黑,顯然有些年頭了。樣式是七八年前流行的款式,晚晴似乎也有過類似的……他努力回憶,卻只有模糊的印象。小禾說是水月的,她為何如此肯定?又為何如此害怕地給出?
他又拿起那截細銀鏈子,很細,做工普通,像是市面上常見的那種,看不出太多特別。但它出現在房梁上那個“東西”的巢穴旁,意味著什么?是那“東西”帶來的?還是原本就屬于那里?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那張紙片上。圓圈,圓點,扭曲的線……這到底是什么?符咒?標記?還是某種抽象的指示?
他拿起筆,下意識地在紙上臨摹那個圖案。畫著畫著,他的動作突然停頓了!
這個圖案……如果換個角度看……圓圈代表池塘或者井?圓點代表石頭或者什么東西?那條扭曲的線……代表小路或者水流?
一個模糊的地點概念在他腦海中逐漸成形。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書房一側掛著的一幅沈府及周邊區域的老地圖前。這是沈家祖上傳下來的,比市面上流通的地圖更為詳細,甚至標注了一些只有自家人知道的廢棄小路、水源和地界。
他的手指在地圖上滑動,劃過沈府,劃過祠堂后的祖墳地,劃過城外的別院……最后,他的指尖停在了一個位于沈府后山深處、幾乎被人遺忘的角落。
那里標記著一個小小的池塘,池塘邊有一個古老的、廢棄的石亭。池塘的形狀……大致是個不太規則的圓形。石亭的位置……如果簡化來看,就像是一個點。而一條早已干涸廢棄的溪流故道,蜿蜒曲折地連接著池塘和沈府的方向……正像那條扭曲的線!
沈硯的心臟狂跳起來!難道這個圖案,指的是那個廢棄的池塘?!
那個地方極其偏僻,幾乎無人前往。水月的圖案指向那里,是什么意思?那里藏著什么秘密?和張嬤嬤的死有關?和晚晴有關?還是和那個神秘的“東西”有關?
無數的疑問涌上心頭。但他有一種強烈的直覺,他必須去那里看一看!現在就去!趁夜!趁對方可能還沒反應過來之前!
他不再猶豫,立刻換上便于行動的深色勁裝,將短刀插在腰間,又取了一把強弓和箭囊背在身上。他吹熄燈籠,悄無聲息地打開書房的后窗,如同夜行的獵豹般融入雨夜之中,沒有驚動任何守衛。
他要去那個廢棄的池塘,去尋找答案,去會一會那個藏在“水月”名字背后的幽靈!
雨夜的山路泥濘難行,荊棘叢生。沈硯憑借著記憶和地圖的指引,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黑暗中穿行。雨水沖刷著山林,發出嘩嘩的聲響,掩蓋了他的腳步聲。
越靠近那個廢棄的池塘,空氣中的濕氣越重,還隱隱夾雜著一股淡淡的、熟悉的土腥味——正是那暗紅色泥土的味道!
沈硯的心提了起來,更加小心地隱匿身形。
穿過一片茂密的灌木叢,眼前豁然開朗。一個不大的、死寂的池塘出現在眼前,水面在夜雨中泛起無數漣漪。池塘邊,那座破敗的石亭如同一個沉默的黑色巨人,矗立在黑暗中。
池塘周圍彌漫著一種說不出的荒涼和死寂。
沈硯伏在草叢中,銳利的目光仔細掃視著池塘和石亭。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石亭的柱子上!
在那斑駁的石柱表面,似乎被人用同樣的暗紅色泥土,畫著一個東西——正是那個圓圈加點加扭曲線的圖案!比大門上的那個小,但更加清晰!
果然在這里!
沈硯屏住呼吸,仔細觀察四周。除了風雨聲,一片寂靜。石亭里似乎空無一人。
他耐心地等待著,像獵人等待獵物。
時間一點點過去,雨水浸透了他的衣服,帶來刺骨的寒意。但他一動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極其輕微的、不同于風雨聲的“沙沙”聲,從池塘對面的灌木叢中傳了出來!
沈硯立刻凝神望去。
只見對面的灌木一陣晃動,一個矮小的、模糊的黑影,從灌木叢里鉆了出來!那黑影的動作很奇怪,有點蹣跚,又有點敏捷,四肢著地,又偶爾直立起來,像個……像個某種動物,又像是個畸形的侏儒!
那黑影警惕地四下張望了一下,然后快速地朝著石亭移動!
就是它!那個留下爪印和泥土的東西!
沈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緊了手中的弓。
那黑影跑進石亭,在里面窸窸窣窣地摸索著什么,似乎在尋找或者放置東西。
機會!
沈硯不再猶豫,猛地從草叢中躍起,張弓搭箭,瞄準那亭中的黑影,厲聲喝道:“不許動!”
那黑影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猛地一僵,隨即發出一聲尖銳怪異、完全不似人聲的嘶叫,猛地轉身就要逃跑!
“咻!”
沈硯手中的箭離弦而出,精準地射向那黑影的前方,釘在石亭的柱子上,擋住了它的去路!
“再動下一箭就射穿你!”沈硯的聲音冰冷如鐵,一步步逼近石亭。
那黑影被箭矢嚇住,發出一陣恐懼的“吱吱”聲,蜷縮在亭子角落,瑟瑟發抖。
沈硯快步走進石亭,終于看清了那黑影的真面目——
那不是人!也不是普通的動物!
那是一個……看起來像人的生物,但體型只有七八歲孩童大小,渾身臟污不堪,長滿了雜亂的黑毛,臉上五官扭曲,眼神渾濁,充滿了野性和恐懼。它身上胡亂裹著幾塊破布,手腳指甲又長又黑,像野獸的爪子。它嘴里發出“嗬嗬”的威脅聲,卻不敢上前。
而在它的腳邊,散落著幾個冷硬的餑餑,還有一小堆……暗紅色的泥土!
就是它!那些爪印、那些泥土、房梁上的巢穴、甚至可能祠堂和舊院的詭異動靜,都是這個東西搞出來的!
但這到底是什么?一個野人?一個被遺棄的畸形兒?還是……什么更可怕的東西?
沈硯強忍著震驚和惡心,用弓箭指著它,目光掃視它剛才摸索的地方——石亭中央有一個破損的石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