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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沈硯:雨夜追兇

雨,似乎小了一些,但依舊連綿不絕,將沈府籠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之中。沈硯站在正廳廊下,盯著那塊被雨水浸透、皺巴巴的粗白布,仿佛那不是布,而是一個剛剛吞噬了老余尸體的無形黑洞。

寒意不是從外面來的,而是從他骨頭縫里鉆出來的。祠堂里的陰森恐怖尚且可以歸咎于某種未知的、超自然的“冥婚”索命,可眼下這發生在自己府邸、光天化日(盡管是陰雨天的白日)之下、眾目睽睽(雖然只有幾個嚇破膽的家丁)之中的詭異事件,卻透著徹頭徹尾的人為算計和冰冷惡意!

老余的尸體不見了。就在他們剛剛回到府中,片刻的混亂之間,消失了。一個死人,能自己走掉嗎?絕無可能!那就只能是被人弄走了。是誰?用什么方法?在這座他從小長大的沈府里,在他自己的眼皮底下,悄無聲息地搬走一具尸體?目的是什么?毀尸滅跡?恐嚇?還是……老余身上有什么秘密,必須被帶走?

沈硯猛地轉身,赤紅的眼睛掃過身后那幾個瑟瑟發抖的家丁,最后定格在面無人色的趙福臉上。他的聲音低沉嘶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近乎瘋狂的壓迫感:“說!剛才到底怎么回事?一五一十!漏掉半個字,我立刻將你們全都發賣到北疆礦坑去做苦役!”

趙福“噗通”一聲跪倒在濕冷的廊下,雨水瞬間浸透了他的膝蓋,但他渾然不覺,只是磕頭如搗蒜:“老爺明察!老爺明察啊!小的們萬萬不敢有絲毫隱瞞!我們抬著余管家……抬著余管家的尸身進來,見前院無人,心里害怕,就想先把尸身放在這廊下避雨,然后立刻去尋老爺您……就……就只是放下門板,小的回頭看了一眼正廳的門好像沒關嚴,想著是不是有賊人進去過,就多看了一眼……真的……真的就一眼!再回過頭……余管家……他……他就不見了!門板還在……就……就人沒了!老天爺作證!若有半句虛言,叫小的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其他幾個家丁也紛紛跪倒,賭咒發誓,個個嚇得魂飛魄散,不似作偽。

沈硯死死盯著他們,試圖從他們驚恐萬狀的臉上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破綻,但他看到的只有最原始的、幾乎要沖破胸膛的恐懼。他們不像在說謊。難道真有鬼魅能在這雨日白晝,瞬息之間攝走尸體?

不!他不信!這必然是人為!一個極其熟悉沈府布局、身手利落、甚至可能利用了某種機關暗道的人!

“搜!”沈硯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聲音冷得掉冰渣,“所有人!兩人一組,給我把沈府里里外外、每一個角落都搜一遍!地磚、墻壁、夾層、廢棄的枯井,一個都不許放過!找不到老余,你們今天就都給他陪葬!”

家丁們如蒙大赦,又如同被厲鬼追趕,連滾爬起,驚慌失措地四散開來,沖向各個院落,翻箱倒柜、敲打墻壁的聲音很快在沉寂的府邸中雜亂地響起。

沈硯沒有動。他站在廊下,目光如同鷹隼般銳利,緩緩掃視著這座熟悉又突然變得無比陌生的宅院。雨水順著瓦檐滴落,在他腳邊匯成細流。空氣里除了濕氣,還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恐慌和腐敗的氣息。他的沈府,在他離開去赴那場亡妻之約的短短幾個時辰里,徹底變了樣。仆役消失,財物被竊,現在連管家的尸體都不翼而飛。

是誰?到底是誰有這么大的能耐?目的又是什么?僅僅是為了錢財?那為何要大費周章弄出“冥婚”婚帖?為何要針對老余?老余臨死前那怨毒的眼神和指控的手指再次浮現在眼前,像一根毒刺扎在他心里。老余知道什么?他是不是隱瞞了關于晚晴、關于七年前的什么秘密?而這秘密,讓幕后之人不得不連他的尸體都要處理掉?

無數的疑問像毒蛇一樣纏繞著沈硯的心臟,越收越緊,幾乎讓他窒息。他強迫自己冷靜,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亂。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帶著雨腥味的空氣,轉身大步走向府邸深處。他要去一個地方——賬房和庫房。他要親眼確認損失,也許那里會留下線索。

賬房的門虛掩著,鎖頭被硬物撬開,歪斜地掛在門鼻上。推開門,里面一片狼藉。賬本被撕得粉碎,紙張散落一地,上面還有清晰的泥腳印。存放現銀和銅錢的箱子大敞四開,里面空空如也。沈硯的心沉了下去,但他最關心的不是這個。他快步走到內側一個不起眼的博古架前,伸手摸索著架子的底部,用力一按某處機括。

“咔噠”一聲輕響,博古架無聲地滑開半尺,露出后面墻壁上一個暗格。暗格里面放著一個紫檀木盒。沈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顫抖著手打開木盒——里面是厚厚一疊銀票、一些珍貴的地契房契,還有幾件價值連城的古玩玉器。

東西都在!

沈硯愣住了。劫匪撬開了明面上的銀箱,撕毀了賬本,卻放過了這個更隱蔽、價值高得多的暗格?這不合常理!除非……他們根本不知道這個暗格的存在?或者,他們的目的不在于此?

他合上木盒,眉頭緊鎖。接著又檢查了庫房。庫房里存放的布匹、藥材、普通器物被翻動過,一些笨重的家具被推倒,但真正值錢的大件古董、珍玩卻似乎沒少。這更像是一場混亂的、目的不明的搜尋,而不是專業的洗劫。

難道……他們不是在找錢財?而是在找別的東西?什么東西比沈府的財富更讓幕后之人在意?

沈硯帶著更深的疑慮,走向府中仆役居住的后罩房。一排排低矮的房屋靜悄悄的,門都開著或被踹開。屋子里一片混亂,衣物、被褥、零星的個人物品散落得到處都是,像是匆忙間逃離或者被暴力搜查過。灶房里的火早已熄滅,一大鍋粥冷冰冰地凝結在鍋里,砧板上還有切到一半的青菜。

一切跡象都表明,變故發生得非常突然,就在不久之前。仆役們要么是集體倉皇逃竄,要么就是……被集體制服帶走了。以沈府的規模,仆役丫鬟加起來有二十余人,要無聲無息地制服或趕走這么多人,需要多少人手?怎么可能一點動靜都沒有?

他一個個房間查看過去,試圖找到一些打斗或掙扎的痕跡,但幾乎沒有。仿佛這些仆役是自愿離開,或者是在極短的時間內被一種無法抗拒的力量控制住了。

當他推開最角落里一個負責漿洗的老嬤嬤的房門時,腳步頓住了。

這個房間比其他房間更顯簡陋,但也更整潔一些,雖然同樣被翻動過。吸引他目光的,是倒在地上的一個破舊針線筐,里面的東西灑了一地。而在那些針頭線腦、碎布片中,赫然有一點刺目的朱紅色!

沈硯的心猛地一跳!他快步上前,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捻起那樣東西。

那是一小塊絲綢的碎片。朱紅色,上面用金線繡著極其繁復精細的纏枝蓮紋!這質地、這顏色、這繡工……和他收到的那張“冥婚”婚帖的材質,幾乎一模一樣!

碎片邊緣參差不齊,像是被什么東西勾破或撕扯下來的。它怎么會出現在一個漿洗嬤嬤的房間里?是巧合?還是……這個嬤嬤和那“婚帖”有關?她知情?甚至……她參與了什么?

沈硯立刻仔細搜查這個房間。在炕席底下,他摸到了一個硬硬的小東西——是一枚做工粗糙的銀簪子,款式老舊,絕非府里發放的東西,更像是鄉下地方買的。簪子頭上,似乎沾染著一點極其細微的、暗紅色的痕跡。沈硯湊到鼻尖聞了聞,一股極淡的、特殊的土腥氣——和祠堂門外那個弓鞋印上的暗紅色泥土氣味,如出一轍!

這個老嬤嬤,去過祠堂后的祖墳地?!或者,她接觸過從那里來的人或物?

沈硯將絲綢碎片和銀簪子緊緊攥在手心,冰冷的觸感卻讓他心頭火燎。線索!終于抓到了一點實實在在的線索!這個失蹤的漿洗嬤嬤,絕對是關鍵!

他沖出房間,大聲呼喊趙福。過了好一會兒,趙福才連滾帶爬地從另一個院子跑過來,臉色比剛才更加難看。

“那個負責漿洗的張嬤嬤,住在角落那個房間的,她是什么來歷?什么時候進府的?”沈硯厲聲問道。

趙福喘著氣,努力回想:“回……回老爺……張嬤嬤……好像是……是三年前……對,三年前夫人……哦不,是前頭夫人去世后大概半年多,府里缺人,余管家招進來的……說是老家遭了災,逃難來的,看著可憐,手腳也還算利落,就留在漿洗房了……平時沉默寡言的,很少和人打交道……老爺,她……她有什么問題嗎?”

“三年前……老余招進來的……”沈硯眼中寒光一閃,“她的身契呢?立刻去找來!”

“身……身契應該都在賬房余管家那里管著……”趙福說到一半,想起老余已經死了,尸體還不見了,頓時打了個寒顫。

“去找!翻遍賬房也要給我找出來!”沈硯命令道。

趙福不敢怠慢,連忙又跑回賬房。沈硯站在原地,心中的疑團越來越大。老余招進來的人……和婚帖同樣的材質……祖墳的泥土……這個張嬤嬤,絕不簡單!老余知道她的底細嗎?他是被蒙蔽了,還是……他根本就是知情者,甚至參與者?聯想到老余臨死前那怨毒的眼神和指控的手指,沈硯的后背一陣發涼。

過了一會兒,趙福哭喪著臉跑回來:“老爺……賬房被翻得太亂了……放身契的匣子不見了……”

果然!沈硯狠狠一拳砸在身旁的廊柱上!對方算計得極其周密,幾乎抹掉了一切明顯的痕跡!

“老爺!老爺!”這時,一個負責搜查西邊院落的家丁連滾帶爬地跑來,臉上毫無血色,聲音抖得幾乎說不出話,“西……西廂院……夫人的……夫人的舊院……有……有東西!”

晚晴的舊院?!沈硯瞳孔一縮,立刻跟著家丁快步向西廂院走去。趙福也趕緊跟上。

西廂院自從晚晴難產去世后,就被沈硯下令鎖閉了,除了定期派人打掃,不許任何人進入。這里承載了他太多痛苦和回憶,是他七年來刻意回避的禁地。

院門上的鎖被砸開了,扔在地上。院子里落葉堆積,顯得格外荒涼凄清。正房的門窗緊閉,但窗戶紙破了好幾個洞。

“在……在里面……”家丁指著正房,不敢上前。

沈硯深吸一口氣,推開那扇塵封已久的房門。一股混合著灰塵、霉味和淡淡脂粉香的陳舊氣息撲面而來,讓他一陣恍惚。房間里的布置還保持著七年前的樣子,梳妝臺、繡架、屏風……都蒙著厚厚的灰塵,覆蓋著白布。

然而,在房間正中央的地面上,一片白布被掀開,灰塵中有被人踩踏過的凌亂腳印。而在腳印中間,赫然放著一雙鞋!

一雙女子的繡花鞋。鮮紅色的鞋面,上面用金線銀線繡著鴛鴦戲水的圖案,針腳細密精致,嶄新得刺眼。這雙鞋,正對著門口,擺放得整整齊齊,仿佛它的主人剛剛脫下放在這里。

但這絕不是晚晴的鞋!晚晴生性素雅,從不穿如此艷俗的正紅色,更不會繡如此俗氣的鴛鴦圖案!而且,這雙鞋的尺寸……似乎比晚晴的腳要小上一些。

這雙突兀出現的、充滿不祥意味的紅繡鞋,就這樣靜靜地躺在亡妻塵封的房間里,像一個惡毒的詛咒,又像一個詭異的邀請。

沈硯感到一股寒氣順著脊椎爬升。對方不僅算計他的現在,還將黑手伸向他亡妻的過去,在這片他心中最后的凈土上肆意踐踏!

他一步步走近那雙繡花鞋,強忍著將其一腳踢飛的沖動。他仔細觀察。鞋子很新,鞋底干凈,幾乎沒有沾惹房間里的灰塵,顯然是剛剛被人放在這里的。會是誰?那個失蹤的張嬤嬤?還是別的什么人?

他的目光掃過梳妝臺。臺面上積著厚厚的灰塵,但有一塊地方,似乎被人用手抹開了一小片,露出下面光亮的漆面。在那抹開的灰塵旁,似乎放著什么東西。

沈硯走近一看,呼吸驟然停滯!

那是一枚小小的、已經干枯發黑的、用草莖編成的戒指。粗糙、簡陋,甚至有些歪扭。

這枚草戒指……他認得!

那是很多年前,他還不是沈府老爺,只是一個家境貧寒的讀書人時,在城外的桃花林里,折了草莖,笨手笨腳地編給晚晴的定情信物。那時,晚晴還是蘇家的小姐,不顧門第之見,對他芳心暗許。她當時笑著接過,眼里閃著淚光,說這比金玉還珍貴。

這件事,只有他們兩人知道!這枚早已應該腐爛消失的草戒指,怎么會出現在這里?!還以這種方式?!

巨大的震驚和往事洶涌而來的酸楚瞬間擊中了沈硯,讓他踉蹌了一下,扶住了梳妝臺才站穩。對方不僅了解沈府的布局,不僅知道老余,不僅知道祖墳地,甚至……還知道他最深藏心底的、與晚晴之間最私密的過往!

這絕對不是外賊能做到的!這幕后黑手,對他,對晚晴,對沈府,熟悉得令人毛骨悚然!是內鬼?一個隱藏極深的內鬼?還是……一個他從未知曉的、一直潛伏在暗處的“故人”?

“老爺……您看這里……”趙福顫抖的聲音在一旁響起。他指著窗戶下面墻壁與地板交接的角落。

沈硯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那里堆積的灰塵中,似乎有幾個模糊的印痕。他蹲下身,仔細辨認。那是幾個小小的、凌亂的印記,像是某種小動物爬過的痕跡,但又有些奇怪。痕跡很新,顯然是不久前留下的。

而在這些奇怪的痕跡旁邊,赫然又有一點那熟悉的暗紅色泥土!比之前在張嬤嬤簪子上和祠堂外看到的更明顯!

這東西……或者說,帶著這種泥土的東西,進來過晚晴的房間!

沈硯感到頭皮一陣發麻。他站起身,再次環顧這間充滿死亡和回憶氣息的房間。亡妻的舊物、詭異的紅繡鞋、定情的草戒、神秘的痕跡和泥土……這一切交織成一張巨大而混亂的網,將他死死纏住。

“啊——!!鬼!有鬼啊!!”

突然,一聲凄厲到極點的慘叫從后院方向猛地傳來,劃破了沈府死寂的天空!是那個方向負責搜查的家丁!

沈硯和趙福臉色同時大變,立刻沖出西廂院,朝著慘叫發出的方向疾奔而去!

聲音來自后花園的假山附近。等沈硯他們趕到時,只見一個家丁癱坐在濕漉漉的泥地上,褲襠一片濕臊,手指哆哆嗦嗦地指著假山深處的一個洞口,臉色青紫,嘴唇顫抖,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其他幾個聞聲趕來的家丁也圍在旁邊,面面相覷,不敢上前。

“怎么回事?!”沈硯厲聲問道。

“里……里面……假山里面……有……有……”那嚇癱的家丁語無倫次,眼珠翻白,幾乎要暈厥過去。

沈硯拔出身邊一個家丁隨身攜帶的防身短棍,示意趙福舉高燈籠,深吸一口氣,彎腰鉆進了那狹窄幽深的假山洞口。

假山內部空間不大,陰暗潮濕,散發著苔蘚和腐土的氣味。燈籠的光線有限,勉強照亮方寸之地。

光線所及之處,沈硯的瞳孔瞬間收縮!

就在假山洞穴的角落里,蜷縮著一個人影!

那人影穿著沈府仆役的衣裳,背對著洞口,身體蜷縮成一團,頭深深埋在膝蓋里,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又像是……死了。

“是誰?”沈硯握緊短棍,沉聲喝道。

那人影毫無反應。

沈硯示意趙福將燈籠再舉高一點,他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用短棍輕輕捅了捅那人的肩膀。

觸感僵硬、冰冷!

沈硯心中一驚,用力將那具僵硬的身體扳了過來。

燈籠昏黃的光線照亮了一張扭曲猙獰、布滿極致恐懼的臉——正是那個失蹤的漿洗嬤嬤,張嬤嬤!

她已經死了有一段時間了,身體完全僵硬,臉色青灰,嘴巴張得極大,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仿佛在臨死前看到了世間最恐怖的景象。她的雙手死死地抓著自己的胸口,指甲甚至摳破了粗布衣衫,陷入了皮肉之中。

而在她的懷里,緊緊摟著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小小的、粗劣的、用舊木頭雕刻成的牌位!上面沒有上漆,只用尖銳的東西刻劃著幾個歪歪扭扭、卻足以讓沈硯渾身血液凍結的字:

沈門蘇氏晚晴之位

亡妻的牌位!竟然在這個死去的、可疑的嬤嬤懷里!而且這牌位明顯是私刻的,并非宗祠里供奉的那一個!

更讓沈硯感到胃里一陣翻騰的是,在張嬤嬤的尸體周圍,散落著一些零碎的、被撕咬過的冷硬餑餑,而在這些食物碎屑旁邊,赫然又有幾個那種奇怪的小爪印!以及零星散落的、暗紅色的泥土!

仿佛有什么東西,一直跟著張嬤嬤,或者……一直被她飼養在這假山洞里?直到她死?

張嬤嬤為什么會死在這里?她抱著晚晴的牌位做什么?她臨死前看到了什么?那些爪印和泥土到底是什么東西留下的?她和那個送婚帖的“晚晴”到底是什么關系?

無數的疑問如同潮水般沖擊著沈硯的大腦。他感到一陣眩暈,眼前的尸體、牌位、爪印、泥土仿佛旋轉起來,構成一個深不見底的、充滿惡意的漩渦。

就在他心神激蕩之際,趙福突然發出一聲壓抑的驚呼,燈籠差點脫手掉落。他指著張嬤嬤那只死死抓著胸口的手。

沈硯強忍不適,湊近仔細看去。只見張嬤嬤那僵硬蜷曲的手指縫隙里,似乎緊緊攥著什么東西,露出一小角。

他用力掰開那冰冷僵硬的手指——里面是一小塊被揉得皺巴巴的紙。

沈硯的心跳驟然加速。他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張紙片,就著燈籠的光線,緩緩展開。

紙片很小,邊緣粗糙,像是從什么地方匆忙撕下來的。上面用眉筆之類的炭黑色東西,畫著一個極其簡陋的圖案:一個圓圈,里面點了一個點,下面連著一條扭曲的線。

這像是一個……符?或者某個極其抽象的標記?

而在圖案的下方,寫著兩個極小極模糊的字,筆跡顫抖,仿佛寫字的人正處在極大的恐懼或痛苦之中:

……水……月……

水月?這是什么意思?一個人名?一個地名?還是某種暗示?

沈硯反復看著這兩個字和那個奇怪的圖案,毫無頭緒。但這顯然是張嬤嬤臨死前拼命藏起來的線索!

他猛地站起身,對洞外的家丁吼道:“來人!把尸體抬出去!仔細搜查周圍!任何可疑的東西都不許放過!”

家丁們戰戰兢兢地進來,抬走了張嬤嬤僵硬的尸體。沈硯拿著那張小小的紙片和那個粗糙的木牌位,走出了假山洞。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臉上,讓他混亂的思緒稍微清晰了一些。

張嬤嬤死了,帶著秘密死了。但她留下了線索。這個奇怪的圖案,“水月”兩個字,還有她藏匿的亡妻牌位,以及那些無處不在的暗紅泥土和詭異爪印。

“水月……”沈硯反復咀嚼著這兩個字。突然,一個幾乎被遺忘的記憶碎片閃過腦海!

很多年前,他好像聽晚晴提起過,她出嫁前,在娘家時有一個情同姐妹的貼身丫鬟,名字似乎就叫……水月?后來晚晴嫁入沈府,好像就沒有再帶那個丫鬟過來,據說是年紀到了,放出去自行婚配了?具體細節他已經記不清了,當時他全部心思都在科舉和生意上,并未過多關注妻子身邊下人的事情。

難道是這個水月?她回來了?她在為晚晴復仇?可晚晴是難產而死,復什么仇?難道晚晴的死另有隱情?

老余臨死前的怨毒眼神再次浮現。老余知道內情?張嬤嬤是水月安插進來的內應?那場“冥婚”鬧劇,府邸的洗劫,尸體的失蹤,亡妻房間的褻瀆……都是這個水月在幕后操縱?可她一個曾經的丫鬟,哪來這么大的能量和如此詭譎的手段?那些爪印和泥土又作何解釋?

線索似乎串起來了一些,但更大的迷霧隨之籠罩而來。

“老爺!老爺!不好了!”又一個家丁驚慌失措地從前院方向跑來,“大門……大門上……”

沈硯心頭一緊,立刻快步走向前院。趙福舉著燈籠緊跟其后。

沈府朱漆大門緊閉著。而在大門正中央,被人用某種暗紅色的、粘稠的液體,歪歪扭扭地畫了一個巨大的圖案!

那圖案,赫然和張嬤嬤臨死前緊握的紙片上的圖案一模一樣!一個圓圈,里面一個點,下面一條扭曲的線!

在昏暗的雨天下,那暗紅色的圖案如同一個猙獰的傷口,烙在沈府的大門上,散發著濃重的血腥味和挑釁的意味!

“水月……”沈硯盯著那個血腥的圖案,從牙縫里擠出這個名字,眼中第一次燃起了熊熊的怒火和殺意。

不管你是人是鬼,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我沈硯,定要將你揪出來!

他猛地轉身,對趙福下令:“立刻備馬!再去查,七年前夫人身邊是不是有一個叫水月的丫鬟!我要知道她的所有事情!所有!”

“是……是老爺!”趙福連忙答應。

“還有,”沈硯的目光掃過陰雨籠罩的、死寂的沈府,聲音冰冷,“加派人手,看守府邸,特別是祠堂和晚晴的舊院!再發現任何異常,立刻來報!另外,派人去城外別院,暗中加強守衛,絕不能讓小少爺出任何意外!”

他必須主動出擊了。坐以待斃,只有死路一條。這個水月,或者說,這個自稱“水月”的幕后黑手,顯然對他的一切了如指掌。他要去一個地方,一個或許能找到答案的地方——蘇晚晴的娘家。雖然晚晴去世后,兩家往來漸少,但也許那里還有人記得那個叫水月的丫鬟,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關于晚晴的往事。

也許,所有的恩怨,從一開始,就埋下了種子。

沈硯翻身上馬,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在雨中如同巨大墳墓般的沈府,一抖韁繩,駿馬嘶鳴一聲,踏著泥濘,沖入了茫茫雨幕之中。

而他沒有注意到,在他身后沈府最高的那座閣樓的窗戶后面,似乎有一雙冰冷的眼睛,正透過雨簾,靜靜地注視著他離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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