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繡針與槍栓
- 我的師母,不能說的秘密
- 逢人之墓
- 2195字
- 2025-08-16 10:13:00
孟舟走后的第十天,縣里貼出告示:沈書言官復原職,還兼任了“平民物資調配專員”。街坊們都說這是“沉冤得雪”,只有林硯看出念初夜里偷偷抹眼淚——沈書言接的第一個任務,就是給前線押送糧草,要去三個月。
出發前一晚,沈書言把林硯叫到鐵匠鋪,手里攥著張紙條,是孟舟從山里捎來的:“西溝村安好,密令已轉交,多謝援手。”
“小師弟,”沈書言把紙條燒了,火星落在鐵砧上,“這次去前線,我想帶些你打的鐵器。不是武器,是鐮刀、鋤頭,給那邊的百姓用。”
林硯正在給鋤頭淬火,聞言抬了抬下巴:“早就打好了,堆在墻角呢。”
墻角果然堆著十幾件農具,每一件都磨得光滑,鋤頭刃閃著柔和的光——不是殺人的冷冽,是種莊稼的溫厚。沈書言拿起一把,看見木柄上刻著朵小小的薔薇,像蘇晚繡的那樣。
“這是……”
“蘇晚說,再好的槍,也不如能種出糧食的鋤頭金貴。”林硯把淬好的鋤頭擺好,“你帶過去,告訴那邊的人,等仗停了,就用這個種莊稼。”
沈書言沒說話,只是把鋤頭抱得更緊了。
沈書言走后,念初更忙了,白天在縣里處理公務,晚上回來就坐在繡坊里,把蘇晚沒繡完的“五谷豐登”接著繡。念槐趴在旁邊的小桌上寫作業,時不時抬頭看一眼:“娘,你繡的麥穗歪了。”
念初笑了笑,把繡繃轉了個方向:“你奶奶繡這個時,總說‘麥穗要沉甸甸才好看’,我這手太硬,繡不出那股子飽滿勁兒。”
“爺爺說,奶奶的手也硬,”念槐放下筆,指著念初的手,“你看,你手上有繭子,奶奶當年給爺爺縫衣服,手上肯定也有。”
念初看著自己掌心的繭——是握筆磨的,是搬文件磨的,不像蘇晚的繭,是拿針拿剪刀磨的。可她忽然覺得,這兩種繭是一樣的,都藏著“想把日子過好”的心思。
這天傍晚,念初剛從縣里回來,就看見林硯在槐樹下發呆,手里捏著個斷了的槍栓。“這是……”
“張科長送來的,”林硯把槍栓扔在地上,“說讓我修,明天就要。”
念初撿起槍栓,上面的撞針斷了,顯然是故意弄壞的。她瞬間明白:張科長還記恨著西溝村的事,這是故意刁難,修不好就要找碴。
“別修了,”念初把槍栓扔進熔爐,“他就是想找借口整我們。”
“不,”林硯攔住她,把槍栓從火里扒出來,用冷水澆滅,“得修。但不是修成能打死人的樣子。”
他重新拿起錘子,在槍栓上敲敲打打。念初看著他把撞針磨短,又在扳機處加了個小鐵片——這樣扣動扳機時,只會發出“咔噠”聲,打不出子彈。
“這叫‘啞槍’,”林硯擦了擦汗,“當年打鬼子時,我們給俘虜的槍都這么改,既能唬人,又傷不了自己人。”
念初忽然笑了,眼里的愁緒散了大半。她想起蘇晚當年把情報藏在繡樣里,原來這家人的“智慧”,都是從亂世里熬出來的——不硬碰硬,卻也絕不低頭。
第二天一早,張科長來取槍栓,拿起就往槍上裝,扣動扳機時果然沒響。他臉色鐵青:“林硯,你敢糊弄我?”
“不敢,”林硯指了指槍栓,“是這零件太舊,我盡力了。要不您再換個新的?我給您打,保證結實。”
正僵持著,巷口傳來馬蹄聲,是沈書言的學生小李,滿頭大汗地跑進來:“沈太太,前線急電!沈老師他們遇襲,需要急救包!”
念初心里一沉,剛要說話,張科長卻冷笑:“遇襲?我看是通敵被發現了吧!”
“你胡說!”念槐從屋里沖出來,舉著沈書言寄來的信,“我爸爸在信里說,他給百姓分糧食,大家都夸他是好人!”
信上的字跡潦草,顯然是匆忙寫的,最后一句是“勿念,等我帶新麥種回來”。林硯看著那句“新麥種”,突然想起沈書言帶的那些鋤頭,眼眶一熱。
張科長還想說什么,卻見念初已經沖進繡坊,把堆在墻角的繃帶往布包里塞。“小李,傷員在哪?”
“在城外的破廟里,離這還有十里地!”
“我去送!”林硯扛起布包,左手的斷指因為用力,指節發白,“你們在家等著。”
“我也去!”念槐拽著他的衣角,“我認識路,上次跟孟大哥走過!”
念初看著父女倆的背影,忽然抓起墻上的步槍——是林硯當年炸炮樓時用的那把,一直掛在墻上當念想。“我跟你們一起去!”
三人剛走出巷口,就看見張科長帶著人擋在前面,槍栓拉得嘩嘩響。“沈太太,沒有通行證,誰也別想出城!”
念初舉起步槍,槍口對著天空,扣動扳機。“砰”的一聲,驚飛了槐樹上的麻雀。
“這槍是當年打鬼子用的,”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股狠勁,“今天誰敢攔我們救傷員,我就敢讓它再沾回血。”
張科長被她眼里的光嚇住了——那是和蘇晚當年攔士兵時一樣的光,是護著自己人的時候,才會有的光。他咽了口唾沫,揮了揮手,讓開了路。
破廟里擠滿了傷員,呻吟聲此起彼伏。沈書言的胳膊被流彈擦傷,正給一個老鄉包扎,看見念初他們進來,愣住了:“你們怎么來了?”
“給你送‘藥’。”林硯把布包遞過去,里面除了繃帶,還有那把刻著薔薇的鋤頭,“你的新麥種,得用這個種。”
沈書言笑了,接過鋤頭時,忽然看見念初手里的步槍,槍托上刻著個小小的“晚”字——是林硯后來刻的,代表蘇晚。
“這槍……”
“你娘說的,”林硯拍了拍他的肩膀,“槍是用來護人的,不是用來殺人的。”
念槐在一旁給傷員喂水,聽見這話,忽然指著窗外:“你們看!”
廟外的空地上,幾個士兵正幫老鄉修理農具,陽光落在他們身上,槍桿和鋤頭并排靠在樹上,竟不覺得違和。
念初看著這一幕,忽然明白蘇晚為什么總繡薔薇——再鋒利的刺,也是為了護著里面的花。就像這亂世里的人,不管手里拿的是繡針還是槍栓,說到底,都是想護著點什么。
林硯坐在廟門口,給斷了的鋤頭裝木柄,左手的斷指雖然不方便,卻打得結結實實。遠處傳來風吹麥浪的聲音,他想起蘇晚說過“麥熟的時候,日子就甜了”,忽然覺得,離那天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