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歡我時，你來了；我愛過了，因為緣。緣便是愛。”

影初讀此句于一本散文，印象中字跡遠去墨色淡，而極樸素的文字及其內涵讓影記下了。影緘默半生，從未宣之于口＂我愛過了“。她將愛悉數藏進對往昔的珍惜里——那些朝朝暮暮的相守圖景，早已成了心底最珍貴的琥珀，無需多言，便已照亮流年。

形與影的初次騰空而起的飛行，不是坐飛機，不是當翼人，是一場極其輕盈的奇異幻覺。他們如鳥般與天地色彩貼得如此之近，就係真正地與天地相逢。

他們從云端俯瞰，大地是深淺不一的赭褐色肆意拼湊成的奇崛圖案，邊緣卻暈染著層次繁復的綠，暗啞的墨綠如古硯沉韻，翠亮的草綠似春水初融。他們在云間稍作停留，便掠過一道道灰絲帶，那是城市蜿蜒的道路形成的脈絡，路面車影幢幢，似昆蟲中最好看的瓢蟲，在灰緞上秀出它們色彩強烈油光水亮的外貌。

形與影漸次降低了飛行的高度，城市天際線在秋陽里鋪展。秋日溫柔，把所有色彩都釀得愈發醇厚，讓整座城的輪廓都浸在圓滿的光暈里。

形與影首次的飛行，在斑斕流動間，尋跡家的坐標，探看溫暖的歸處。而他們遙見遠處那抹明紅色的虹橋便是身心的歸宿，在視野盡頭，輕輕向他們招手。影記起沈從文那句＂橋上是綠葉紅花，橋下是流水人家。橋的這頭是青絲，橋的那頭是白發。＂

這第一次跨越天地的飛行，也是形影兩人心靈的漫游。影以目光為筆，飽蘸秋色，她在記憶長卷默默寫下：緣是愛，而珍惜，是愛最綿長的告白。影對形說：“謝謝你送我的這趟飛行，讓我看見命運的圖景。”

後來，他們多次飛行，都係在秋天。還是秋天最好。秋光爛漫，在天地間切割出強烈層次，如墨筆在素宣上勾皴點染，濃淡間流動成畫。教人沉醉。秋天最好，也因為她是成熟的代名詞。

形與影并肩騰空時，他們的身影離地面越遠，就越成了縮小緊靠的點。

又一回，他們騰空飛行遙見了一座古樸田間四合院，灰瓦如舊書的函套，輕輕裹住一方小院的秋色。田壟順著地勢緩緩起伏，像鋪展的金鍛，從他們騰起的腳下漫向天際。四合院于秋天麥浪中，是個特別的聚焦點，詮釋了大地最溫情的一面。

形與影掠過院角上端時，聽到的只有耳旁的風聲與炊煙的私語，而這些都融入秋天無邊的遼闊里。在這廣袤中，他們終于懂了“擁抱天地”的真意。過去從天井里看到的四方天，似覺人生感悟都裝在了里頭，但此刻看來也不及這騰空而起所感的曠達。

形與影在飛行中越發看清，那些朝朝暮暮，已然被歲月擰成了風箏的線，系住了魂，在秋光里輕輕晃，晃成了歸途的跡，有所著落，有所棲息。

…….

形與影的飛行原來是在遙控一架金黃色的無人機，那是形為他倆買的玩具，無人機的拍攝讓他們臆想了幻覺般的飛行。

這無人機機身淌著秋色般的燦爛，形和影同它一道，掠過山海輪廓。

這飛行里，爭吵是驟起的云、生氣是積雨的悶、和好是云開的光。這飛行里，傷害與治愈像晝夜交替，一層暗、一層明，反復疊加並澆筑進歲月。

這飛行五味雜陳，且釀成了人生酒，此人生之酒辛辣還意外有點回甘，啜它每一口都浸著刺激感，有如高度酒度數的刺激感，那是人生同行共情還互虐的味道吧。

火木.曉雯於河畔202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