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的血還在石棺邊緣打轉，一滴一滴，叮叮當當，像在敲更漏。陳老實的手指陷在那灘溫熱里，動不了，也抽不開。破陶碗貼在阿七心口，燙得像剛從灶上取下來的砂鍋。

碗底“#9”刻痕突然一跳，光屏“啪”地彈出來，獎品欄上寫著：「扇骨追蹤器」。

“現在抽這個？”陳老實嗓子發啞，“哥你人都快涼了，系統你還想著搞快遞追蹤？”

他話音剛落，光屏自動點了“使用”。一道銀線從碗里竄出，貼著地脈裂縫游走，像條認親的蛇，最后“啪”地釘在陣圖第八燈的位置。

燈芯猛地一顫，亮了。

不是全亮，是閃了一下，又暗下去，像信號不良的路燈。

柳十娘單膝跪地，槍桿杵地，槍尖紅纓垂下來，蹭著阿七的臉。她沒說話，只是把槍尾往陣圖裂縫里一插，金汁順著槍桿淌進去，像往漏鍋里灌漿糊。

地底嗡了一聲，第八燈穩住了。

陣圖邊緣開始浮現線條，先是彎彎曲曲，像小孩涂鴉，接著連成一片，顯出山川河海的輪廓。最后，整張星穹閣地圖鋪開，北邊一極地冰川上，有個紅點一閃一閃。

“扇子在那兒。”陳老實盯著光屏提示，喃喃，“玄冥那孫子的破扇子，埋冰里當雪糕呢？”

柳十娘拔出槍，金龍殘影繞槍三圈，忽地散開。她抬手抹了把臉，掌心沾了阿七的血，也沒擦。

“走。”她說。

“走？”陳老實低頭看自己，“我連飛都不會，你讓我滑過去？”

“你不是有碗嗎？”她一腳踢在他屁股上，“剛才那銀線，是你金汁引的路。現在，讓它帶路。”

陳老實摸出破陶碗，金汁還剩小半，晃蕩著。他把「扇骨追蹤器」對準碗心，嘀咕：“系統啊系統，咱別整花活，直接導航，到地頭給我放個鞭炮就行。”

話音落，金汁突然不動了，旋成一個極小的渦，指向北方。

“還真行？”他一愣，“這不比高德差。”

柳十娘一把抄起阿七的身子，扛肩上，槍尖點地，金龍虛影再次浮現，纏住兩人。

“抱緊。”她說。

“等等！”陳老實慌了，“我還沒說準備好了！”

話沒說完，空間一擰，兩人像被塞進榨汁機，眼前一黑，再睜眼，已是極北冰川。

寒風跟刀子似的，刮得臉生疼。天上沒太陽，也沒月亮，就一片灰白，像誰把整塊石膏板扣在了頭頂。

腳下是萬年不化的冰層，裂紋如蛛網，深不見底。遠處一座冰山孤零零立著，表面光滑如鏡，隱約有紋路刻在上面。

陳老實蹲下，把破陶碗貼在冰面，金汁渦旋指向那座冰山。

“就是那兒。”他說，“扇子在下面，說不定還附贈冰鎮飲料。”

柳十娘沒理他，扛著阿七往前走。每一步落下，冰層都發出低沉的嗡鳴，像是在警告。

快到山腳時，陳老實突然覺得胸口一緊，靈力像被凍住的油，堵在丹田不動了。

“壞了。”他一屁股坐倒，“反向修煉又來了，越急越廢。”

“那就別急。”柳十娘把他拎起來，往冰山上一推，“你躺平，它就認你。”

“我現在躺，一會兒成冰雕。”他嘴上抱怨，卻真趴下了，臉貼冰面，“哥，咱倆都躺了，你閉眼我裝死，行不行？”

話音落，體內靈力突然一松，像解了綁的氣球，嘩地涌回四肢。

“還真靈。”他翻身坐起，咧嘴，“這系統毛病多，還挺講理。”

柳十娘已走到冰山正前，槍尖挑出，紅纓無風自動。她盯著冰面，忽然抬腳，狠狠踹在一處紋路上。

冰層“咔”地裂開一道縫。

那紋路，赫然是“致穿越者”三個字，跟老道士腌菜壇底的一模一樣。

“又是你？”陳老實湊過來，“老頭兒你到處留小廣告，還帶GPS定位？”

裂縫越裂越大，寒氣從里頭噴出來，帶著一股鐵銹味。陳老實捂鼻子：“這味兒……跟大執掌那光子團一個食堂吃的吧？”

柳十娘不再廢話，槍桿一抖，紅纓炸開，槍身“咔”地斷成三截，化作三節棍。她掄圓了，照著裂縫中心就是一記橫掃。

冰山轟然炸裂。

碎冰飛濺中，一具透明冰棺沖天而起，棺身上刻著四個大字：「觀測者03」。

“喲。”陳老實仰頭，“這編號還挺熟。”

冰棺懸在半空，緩緩旋轉。棺內光影浮動，漸漸顯出一個人形——黑衣，衛衣，胸前印著“莫挨老子”四個字。

“你們不該來這里。”全息投影開口，聲音像從壞掉的收音機里擠出來的，“這里不是終點，是陷阱。”

陳老實剛要回嘴，胸口突然一熱。破陶碗“嗡”地一震，一道金光從他體內射出，直奔冰棺核心。

是道種客服的碎片。

金光撞上投影，轟地炸開，光影瞬間扭曲，03號觀測員的臉裂成碎片，又拼回去，再裂開。

“誰干的？”陳老實愣住，“我可沒動！”

“不是你。”柳十娘盯著那道金光消散的方向，“是它自己沖出去的。”

投影劇烈抖動，聲音斷斷續續：“……系統……正在……覺醒……別信……編號……#9……不是……終點……”

最后一字未落，冰棺“啪”地凍結，重新凝實。投影消失，棺身冷得發藍。

陳老實摸著胸口，那里還殘留著金光沖出的灼熱感。他低頭看破陶碗，金汁漩渦不知何時變了方向，不再是單向流轉，而是繞著“#9”刻痕，一圈一圈，像心跳。

“這玩意兒……活了？”他喃喃。

柳十娘走上前，三節棍一挑，直刺冰棺。

棍尖觸到冰面的瞬間，整具棺木突然震動，表面浮現出一串扭曲符文，像是被燒紅的鐵烙上去的——

“觀測者03”。

符文一閃即逝，冰棺卻沒破。

反而，棺底緩緩滲出一滴水珠，落在冰面，不化，不散，聚成一點銀光，像微型的星圖。

陳老實蹲下，指著那滴水：“這啥？眼淚？”

柳十娘沒答，槍尖輕點，銀光突然一跳，射向破陶碗。

碗底“#9”刻痕再次發燙，光屏一閃，彈出新提示：「檢測到外部數據注入，是否接收？」

陳老實盯著那滴銀光，咽了口唾沫。

“接收了會不會炸？”他問。

“不接收，也可能炸。”柳十娘冷笑，“你什么時候開始怕了？”

“我不是怕。”他撓頭，“我是怕抽到‘當眾跳廣場舞三天’這種獎。”

他伸手，點了“是”。

銀光鉆入碗中，金汁漩渦猛地加速，整個碗嗡嗡直震。光屏最后閃了一下，蹦出一行字：

「新功能解鎖：記憶回溯（每日限一次）」

陳老實還沒反應過來，腦中突然“轟”地一聲，像有人往他天靈蓋倒了一瓢熱水。

畫面閃現——

一間白得發亮的房間，墻上掛著顯示屏，寫著“實驗體#9：狀態穩定”。

一個穿黑衛衣的背影站在屏幕前，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擊。

屏幕上跳出一行字：「我黑了系統，這次抽獎，祝你心想事成。」

背影回頭，露出一張臉。

正是03號觀測員。

陳老實猛地睜眼，冷汗順著鬢角往下淌。

“我操……”他喘著粗氣，“這哪是記憶回溯，這是給我看預告片啊？”

柳十娘盯著他：“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他剛開口，破陶碗突然劇烈震動，光屏瘋狂閃爍，最后定格在一個坐標上——

極北冰川深處，另一處冰層下，埋著一物，形狀細長，九千片金屬碎片環繞如星。

是隕鐵折扇。

“扇子有反應了。”陳老實收起碗，“看來它也知道，咱不能在這兒看劇。”

柳十娘扛起阿七，三節棍往肩上一扛：“走。”

“等等。”陳老實突然拽住她袖子，“你有沒有覺得……這冰川，有點眼熟？”

“哪都白茫茫的，能不眼熟？”她甩開他。

陳老實回頭看了眼炸裂的冰山，又看了看那具懸在空中的冰棺。

棺身上，“觀測者03”四個字，正緩緩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