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陶碗又響了。

這次不是叮的一聲，是嗡——像有人拿指甲刮碗底，震得陳老實耳朵根子發麻。他剛把燒餅塞進碗里，手一抖，半塊餅掉地上，沾了灰。

“又來？”他低頭看那碗，內壁“#9”刻痕正一明一暗地閃，跟心跳似的。光屏自己蹦出來，浮著一行字：「系統權限遭掃描，來源：未知高維節點」。

他還沒來得及罵，頭頂轟地炸開一道金光。

不是雷，不是火，是一道筆直的光柱，從禁地穹頂劈下來，正中陣心。九盞燈同時晃了晃，燈焰漲了三寸高。光柱里，一個青銅羅盤緩緩浮現，邊轉邊響，像老式掛鐘快到整點。

“警告。”羅盤開口，聲音干巴巴的，像被曬干的竹片互相刮，“檢測到第九洲本源之力激活，外部觀測協議已觸發。”

陳老實抬頭，瞇眼：“你誰啊？新出的導航儀？”

羅盤不動，光柱卻猛地一震，轟——！整片穹頂裂開蛛網狀的縫，月光順著裂縫灌進來，像倒了一盆水，嘩啦啦澆在陣圖上。

柳十娘往后退了半步，槍桿橫在身前。阿七蹲下撿起那把凈身刀，嘀咕：“哥，這玩意兒不會是來收保護費的吧？”

話音未落，羅盤突然轉向陳老實，邊緣一道細裂痕一閃而過：“本體即將耗盡，執行最后一次干預。月光注入，準備接收。”

“接收個頭！”陳老實轉身就想跑，結果腳底一滑，差點摔進陣眼，“我連社保都沒交齊，你讓我接天地本源？”

阿七一把拽住他后領：“哥！你不是說要躺著他家門口抽抽獎嗎？這才剛開始！”

“剛開始也得講個先來后到啊！”他掙扎兩下沒掙開，抬頭看那月光柱，越看越不對勁，“這光……怎么越看越像殯儀館招魂用的追思燈？”

羅盤不理他，自顧自旋轉，月光越灌越猛。陣圖上的符文開始發燙，金光流動如河。可九盞燈卻忽明忽暗，像接觸不良的路燈。

“不對勁。”柳十娘盯著陣圖，“光進來了，但沒被吸進去，全堆在天上。”

她話音剛落，空中月光突然凝成一團，灰蒙蒙的，像積了半個月的霧霾。緊接著，雷云開始成型，低低壓下來，噼啪帶響。

陳老實抬頭，臉都綠了：“這哪是引月？這是引雷吧！你們有沒有人看說明書的？”

“有。”羅盤冷冰冰道，“說明書第一頁：‘欲引本源，必先采光’。”

“所以呢？”

“所以——”羅盤光屏一閃，正對陳老實眉心彈出一行字：「今日特供：月光采集瓶」。

陳老實：“……”

他盯著那行字，眼皮直跳：“你認真的？現在抽獎？拿我當 vending機？”

“抽獎已完成。”羅盤說，“獎品已發放。”

他腰間一沉，破陶碗里多出個拇指大的小瓶子，通體透明，瓶底刻著極小的“#0”。他拿出來一看，瓶口正對著月光柱，像狗鼻子聞到肉。

“別吸啊！”他慌了，想塞回碗里，結果瓶口一歪，整束月光“嗖”地被吸了進去，灌得瓶子嗡嗡直震。

天上雷云炸了。

不是一道，是九道，圍著陣圖劈下來，焦味瞬間彌漫。陳老實抱著頭蹲下：“我就抽了個瓶，至于嗎！系統你這是報復社會！”

“不是報復。”羅盤聲音毫無波動，“是共鳴。”

“啥共鳴？”

“你的金手指，和禁陣，同源。”

陳老實一愣：“啥？我這破系統還能有根兒？”

羅盤沒回答，反而猛地一震，那道裂痕又深了半分。它射出一道金光，直插雷云中心。云層被撕開一道口子，月光重新灌下，這次沒再凝結，而是順著陣圖紋路流淌，九盞燈齊齊一亮。

“成了？”阿七抬頭。

“還沒。”柳十娘握緊槍，“陣圖在抖。”

她說對了。地面紋路開始輕微震顫，像手機開了震動模式。九燈光芒依舊不穩，忽長忽短。

“缺什么？”陳老實摸著下巴，“九燈也齊了，月光也采了，還差個開場舞？”

“差器。”羅盤說，“命運之器，需與陣共鳴。”

“器？”陳老實一愣，“我這有破碗、燒餅、腌菜勺……你要不挑個順眼的？”

“不是你。”羅盤轉向柳十娘，“是她。”

柳十娘一怔，下意識橫槍護在陳老實身前。下一秒，槍身猛地一震，紅纓無風自動，槍桿開始扭曲，金屬像被高溫熔化，拉長、盤旋，眨眼間化作一條金龍，龍首昂起，直沖雷云。

龍口一張，竟將一道落雷吞了進去。

“我操！”陳老實往后跳，“你這槍還能升級？”

“不止。”羅盤又轉向阿七，“下一個。”

阿七還沒反應過來，手里凈身刀突然嗡鳴，刀身震得他手發麻。緊接著，一聲龍吟從刀脊傳出，和金龍遙相呼應。刀脊上，一道血紋緩緩浮現，像剛劃破的傷口。

“這……這刀啥時候會叫了？”他抖著手。

最后，羅盤看向地上那把隕鐵折扇殘片。扇子突然騰空，九千片扇骨自行脫落，散成星屑，在陣圖上空排成北斗形狀，緩緩轉動。

“三件命運之器，皆已共鳴。”羅盤聲音低了幾分，“只差最后一步。”

“哪一步？”陳老實問。

“媒介。”

“媒介？”他摸了摸腰間，掏出那把銹跡斑斑的腌菜勺，“你是說這個？連泡菜都沒泡過，能撐天地？”

“它泡過。”羅盤說，“第八次穿越體的心血。”

陳老實手一抖，勺柄上“此乃第八次穿越體”那行字燙得嚇人。他咬牙，彎腰把勺子插進陣眼中央。

勺尖入地的瞬間，破陶碗“#9”刻痕和勺柄刻字同時發燙，像兩塊磁鐵互相吸引。地底轟鳴，一聲咆哮從極深處傳來，低沉、渾厚，像遠古巨獸翻身。

四人腳下一震，差點沒站穩。

“這啥動靜？”阿七扶墻。

“歸墟。”羅盤說，“封印松動。”

“松動？”陳老實盯著陣眼，“那不是更危險？”

“危險，也意味著通道將開。”

“開個屁！”他剛想拔勺，結果勺子紋絲不動，反倒破陶碗里的金汁開始流動，緩緩打轉，方向直指東方。

羅盤緩緩下沉，裂痕蔓延，邊緣開始掉渣。

“本體即將消散。”它說，“最后提醒：咸者為引，非因懶惰，而因……自由。”

“啥意思？”陳老實抬頭，“你能不能說人話？”

羅盤沒回答，光屏一閃，最后浮現一行字：「下次抽獎，祝你心想事成」。

說完，轟地一聲，羅盤炸成碎片，金光四散，融入陣圖。九盞燈徹底穩定，光芒如柱，直沖穹頂裂縫。

地底又是一陣轟鳴，比剛才更響。

陳老實蹲下，摸了摸那把插在陣眼的勺子。銹得厲害，柄上刻字都快磨平了。

“你說……它真能開路？”他低聲問。

阿七蹲到他旁邊：“哥，要不咱把頭剁了藏床底下？”

柳十娘一腳踹在他屁股上：“再胡說，把你舌頭拔了當下酒菜。”

陳老實沒笑，盯著那勺子，忽然說：“它不是開路的。”

“那是干啥的？”

“是定錨的。”他抬頭，看向穹頂裂縫，“有人得回來，得有個地方落腳。”

話音未落，破陶碗突然一震。

光屏彈出：「今日額度已用完」。

他翻白眼：“用完了你還亮？”

光屏不滅，反而多了一行小字：「外部指令注入，來源：未知」。

他剛想合上，碗底金汁猛地一旋，形成一個極小的漩渦，方向依舊朝東。

地底深處，那聲咆哮又響了一次。

這次，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