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工地像個巨大的蜂巢，天剛蒙蒙亮就嗡嗡地活泛起來。

林辰被一陣急促的哨聲驚醒，工棚里瞬間炸開了鍋，工友們手忙腳亂地穿衣、疊被、搶著去洗漱。他慢騰騰地坐起來，看著眼前這幅熱鬧又混亂的景象，一時有些恍惚。萬年來，他從未有過這樣“隨波逐流”的清晨——沒有固定的早課，沒有仙仆的伺候，只有粗糲的硬板床和滿鼻的煙火氣。

“林辰，醒啦？”老張端著個搪瓷缸子走進來，里面盛著冒著熱氣的玉米糊糊，“快吃早飯，吃完我給你安排點活兒?！?

林辰接過缸子，指尖觸到溫熱的缸壁，輕聲道了句謝。糊糊熬得很稠，帶著點玉米的清甜，就著饅頭吃下去，胃里暖洋洋的，比昨晚那碗素面舒服多了。

“你身子骨看著結實，但細皮嫩肉的，不像干重活的料?！崩蠌埗自谒麑γ妫舌舌橹禑?，眼睛卻沒打量林辰，只是望著遠處的鋼筋架，“我給你找個輕松點的活兒，去材料庫看場子吧。記著誰來領了啥，登個記，別讓人隨便拿東西就行?！?

這活兒確實輕松，幾乎不用費什么力氣，還能躲個陰涼。林辰知道，這是老張特意照顧他。他能感覺到，這位樸實的工頭看出了他身上的“不對勁”——那身不合身的外賣服、沉默寡言的性子、還有昨晚那驚人的力氣，都透著股說不出的古怪。但老張半句沒問，只是不動聲色地給了他一個落腳的地方。

“謝謝張師傅?！绷殖竭@次的道謝比昨天真誠了些。

“謝啥，都是出門討生活的?！崩蠌垟[擺手，從口袋里掏出個皺巴巴的本子和一支筆，“喏，就按這個記，領材料的人會簽字，你照著抄一遍就行。一天五十塊，日結。”

五十塊。

林辰捏著那支廉價的圓珠筆，筆桿上的漆都掉了幾塊。這筆錢，在仙界連最劣質的靈石碎屑都買不到，可在這里，卻能讓他安穩地活過一天，甚至還能攢下一點點，朝著“買靈石”的目標挪動微不可查的一步。

材料庫是個用鐵皮搭的棚子，里面堆著鋼筋、水泥、電線和各種工具。林辰找了個角落的小馬扎坐下，陽光透過鐵皮的縫隙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點。他沒急著打坐，只是閉上眼睛，試著用那點微薄的神識感知周圍。

工地上機器轟鳴，人聲嘈雜，靈氣依舊稀薄得可憐。但他敏銳地捕捉到，在那些堆放日久的木材里，似乎藏著一絲極淡的木屬性氣息；在深埋地下的鋼筋中，又隱隱透著點金行的銳利。這些都太微弱了，遠不足以用來修煉，卻讓他對這個世界的“能量”有了新的認識——或許，這里的靈氣并非完全消失，只是換了種存在形式，藏在這些凡俗之物里？

正琢磨著，有人推著小推車來領鐵絲。林辰按照老張教的，笨拙地在本子上登記，對方簽完字就匆匆走了。一上午來領材料的人不多，大多是些糙漢子，看到角落里的林辰，頂多好奇地瞥一眼，沒人多問。

日頭爬到頭頂時，老張提著個飯盒過來了：“歇會兒，吃午飯?！?

飯盒里是白菜燉豆腐，還有兩塊紅燒肉，油汪汪的，香氣撲鼻。“給你的，補補。”老張把肉扒拉到林辰碗里，自己埋頭扒飯。

林辰看著碗里的紅燒肉，沒說話，默默吃了下去。肉很香，帶著濃重的醬油味，和仙界那些蘊含靈氣的靈肉截然不同，卻同樣能慰藉轆轆饑腸。

傍晚收工時，老張把五十塊錢遞到林辰手里。是五張嶄新的十塊紙幣，邊角挺括，帶著淡淡的油墨香。林辰捏在手里，指尖傳來紙張特有的質感，心里竟莫名地生出一絲踏實。

“張師傅，附近有賣衣服的地方嗎？”林辰突然開口。

老張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指著工地外的方向：“出了東門，右轉有個夜市，地攤上的衣服便宜，二三十塊就能買一身?！?

“謝謝?！?

林辰揣著那五十塊錢，按照老張指的路找到了夜市。天色剛暗下來，這里就熱鬧得像燒開的水，叫賣聲、討價還價聲此起彼伏。他在一個掛滿廉價T恤和褲子的攤子前停下，老板是個精明的中年女人，見他穿著外賣服，熱情地招呼：“帥哥，買點啥？看這T恤，純棉的，二十一件，五十塊給你三件！”

林辰沒還價，指著一套深灰色的T恤和褲子：“就要這個。”

“好嘞！”老板麻利地打包，“算你四十，再送你雙襪子！”

回到工棚，林辰換下了那身不合身的藍色外賣服，穿上新衣服。T恤有點大，褲子的褲腳有點長，但很干凈，帶著陽光曬過的味道。他對著工棚里唯一一面裂了縫的鏡子照了照，鏡中的人面容清俊，眼神深邃，穿著廉價的地攤貨，卻依舊掩不住那股淡淡的疏離感。

“像個正常人了?！绷殖降吐曌哉Z。

晚飯時，老張見他換了衣服，眼睛一亮：“嗯，這才像樣！”他端著飯碗湊過來，“對了，你那電動車和手機還在不？”

“在?！?

“那正好，”老張咽下嘴里的飯，“我看你也不像長待工地的人，那外賣的活兒要是還能干，就接著干唄。多份收入總是好的?！彼闷鹆殖椒旁诖差^的手機，“這玩意兒會用不？我教你?！?

林辰搖搖頭。

“不難，我教你幾遍就會了?！崩蠌堃膊幌勇闊?，手把手地教他，“你看，按這里是解鎖，這個是看時間，這個是打電話……你之前送外賣那個APP，點這個圖標就能打開，里面能接單，能看導航……”

老張的手指粗糙，帶著老繭，在光滑的屏幕上顯得有些笨拙。他講得很慢，生怕林辰聽不懂，一個步驟要重復好幾遍?！皩Ш骄褪歉嬖V你怎么走，跟著上面的箭頭走，就不會迷路了……接單的時候看好地址，別送錯了……”

林辰看著屏幕上跳動的圖標和老張認真的側臉，突然覺得這凡俗的“法器”似乎也沒那么難理解。老張講的那些操作邏輯，和仙界的傳訊玉簡雖不同，卻也有相通之處。他的神識早已將手機的功能掃描得一清二楚，老張剛講到導航，他就已經明白怎么切換路線；剛說到接單，他就知道如何篩選距離最近的訂單。

“……就是這樣，懂了不？”老張講得口干舌燥，拿起水壺喝了一大口。

林辰接過手機，指尖在屏幕上輕輕一點，熟練地打開APP，切換到接單界面，甚至還調了下配送范圍。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比老張剛才演示的還順暢。

老張看得眼睛都直了：“你……你這就會了？”他剛才可是準備教一晚上的。

林辰淡淡點頭：“差不多懂了?！?

老張嘖嘖稱奇，撓著頭笑道：“你這小子，看著悶，腦子倒靈光！行，會用就好，明天要是想接單，就試試。有啥不懂的，再問我?！?

林辰“嗯”了一聲，低頭看著手機屏幕。上面閃爍的訂單信息，像一個個等待被點亮的坐標。

他知道，老張的善意，不僅僅是給了他一份活計、一頓飽飯，更是在他與這個陌生世界之間，搭了一座小小的橋。

而他，終于要踩著這座橋，真正地走進這片末法紅塵了。

夜色漸深，工棚里的鼾聲再次響起。林辰靠在床頭，借著手機屏幕微弱的光，一遍遍熟悉著那些圖標和功能。指尖劃過屏幕的觸感很新奇，這種不需要靈力就能操作的“法器”，或許會成為他在這個世界最重要的工具。

他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不知道何時才能找到靈石，更不知道能否有重回仙界的一天。但此刻，握著這部小小的手機，感受著口袋里那僅剩的十塊錢，他心里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平靜。

至少，他有了一個暫時的落腳點，有了一份能糊口的營生，還有了一個……愿意教他用手機的朋友。

這就夠了。

林辰關掉手機屏幕，閉上眼睛，開始了今晚的打坐。靈氣依舊稀薄，提純依舊艱難，但他的心境卻悄然變了。或許，在這片末法之地修行，靠的不僅僅是靈力，還有這份直面現實的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