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掉在地上，砸出沉悶的“咚”一聲。屏幕碎裂的紋路在黑暗里像蛛網蔓延。冰冷的忙音還在耳朵里嗡嗡響，混著老周最后那聲破碎的嗚咽，還有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滴答聲。
祝祈言僵在門邊。冷風從破窗戶灌進來，卷著灰塵，鉆進她赤著的腳底，凍得骨頭縫都疼。可那股寒意，遠不及心底竄上來的萬分之一。
老周…
出事了。
因為她。
這個念頭像把燒紅的鈍刀子，狠狠捅進她心窩里，再用力攪動。疼得她眼前發黑，喉嚨里全是血腥味。周德海…林小溪…現在又是老周…所有靠近真相的人，都被那只藏在陰影里的巨手，一個接一個地碾碎！
不行！不能癱在這兒！
她猛地彎下腰，手指哆嗦著撿起那部屏幕碎裂的備用機。冰涼的塑料殼硌著掌心。老周最后的位置…必須找到他！現在！
腦子里的弦繃到了極限。去哪找？老周用這個秘密號碼打來，地點絕不會是警局或他家！他肯定在某個查案的據點！一個只有他們倆知道的地方！
城東！那個廢棄的貨運中轉站倉庫！老周以前開玩笑說那是他的“安全屋”！
念頭一起，身體比腦子更快。她像頭被逼到絕境的母狼，赤著腳就沖出了老房子腐朽的木門！冰冷的夜風刀子一樣刮在臉上，腳底傷口踩在粗糙的水泥地和碎石子上，每一步都像踩在燒紅的炭火上！疼得鉆心！可她顧不上！腦子里只有老周最后那壓抑的喘息和滴答聲！
跑！用盡全身力氣地跑！穿過漆黑無人的小巷，翻過銹跡斑斑的鐵絲網！夜風在耳邊呼嘯，灌進喉嚨，帶著鐵銹和塵土的味道。手腕的傷，腳底的傷，后腦的腫包…所有的疼痛都被一股巨大的、近乎絕望的恐懼和憤怒壓了下去。
中轉站倉庫像個巨大的、沉默的鋼鐵巨獸，蹲伏在城東荒地的邊緣。月光慘白，勾勒出它銹蝕扭曲的輪廓。四周靜得可怕，只有風吹過破鐵皮的嗚咽。
祝祈言喘著粗氣，喉嚨里像拉風箱。她沒走正門，繞到倉庫側面一個被撬開大半的排風口。鐵柵欄扭曲變形，勉強能容一個人鉆進去。她像條泥鰍一樣滑了進去，落地悄無聲息。
里面更黑。濃重的灰塵味、機油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令人作嘔的甜腥氣！
血的味道！
她的心臟瞬間沉到谷底！循著那股味道，貼著冰冷的鐵皮墻壁，像幽靈一樣往里挪。倉庫深處，堆滿了廢棄的集裝箱和蒙著厚厚灰塵的機器殘骸。月光從高處的破窗漏下幾縷，在地上投下扭曲的光斑。
光斑的邊緣，躺著一個人影。
是老周。
他蜷縮在地上，身下洇開一大片深色的、粘稠的液體，在慘白的月光下泛著詭異的暗光。那令人頭皮發麻的“滴答”聲，正是從他身下傳來。他的一條腿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著，另一只手死死捂著腹部，指縫間全是暗紅的血。
“周叔！”祝祈言喉嚨一緊，聲音嘶啞地撲過去！
老周的身體猛地一顫，艱難地抬起頭。他臉上全是血污和汗水，頭發黏在額頭上，眼睛卻像回光返照般，死死盯著她，里面充滿了驚懼和…一種近乎瘋狂的急切！
“走…快走！”他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氣音，破碎不堪，每一個字都像用盡全身力氣，“…有…有埋伏…沖你來的…”
埋伏？！
祝祈言渾身汗毛倒豎！猛地抬頭看向四周堆疊的陰影！廢棄的集裝箱像巨大的墓碑，黑暗中仿佛蟄伏著無數雙眼睛！
就在這時！
“啪嗒！”
一聲輕響！像小石子落地！
緊接著！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撕裂了倉庫的死寂！子彈帶著灼熱的氣流，擦著祝祈言的耳廓飛過！狠狠打在旁邊一個廢棄的油桶上！火星四濺！
“趴下！”老周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嘶吼！
祝祈言幾乎是本能地撲倒在地！子彈破空的尖嘯聲接二連三響起！打在周圍的鐵皮、集裝箱上，發出刺耳的撞擊聲！火花在黑暗中不斷閃現！倉庫瞬間變成了殺戮場！
對方有槍！不止一個！槍聲來自不同的方向！交叉火力！要把她釘死在這里！
她蜷縮在一個巨大的廢棄齒輪后面，冰冷的金屬硌著身體。子彈打在齒輪上，發出沉悶的“當當”聲，震得她手臂發麻。心臟狂跳得像是要從胸腔里炸出來！恐懼和憤怒像兩條毒蛇，瘋狂撕咬著她的神經！
老周！老周怎么樣了？！
她艱難地扭過頭，看向老周倒地的方向。借著子彈劃過夜空的火光，她看到老周的身體又劇烈地抽搐了一下！更多的血從他捂著腹部的手下涌了出來！
不行！再待下去老周會死！她也會死！
必須沖出去！
她咬著牙，猛地從齒輪后探出身子，抓起一塊地上的碎磚頭，用盡全身力氣朝著槍聲來源相反的方向狠狠砸去！
“哐當！”碎磚砸在遠處的鐵皮上，發出巨大的噪音！
槍聲果然被吸引過去一瞬！
就是現在！
祝祈言像離弦之箭般猛地竄出！目標——倉庫深處另一個更隱蔽的破洞出口！她甚至不敢回頭看一眼老周！只能拼了命地跑！把所有的憤怒、恐懼、絕望，都化作奔跑的力量！
子彈追著她的腳后跟！打在腳邊的水泥地上，濺起碎石！打在她擦身而過的集裝箱上！她像只被圍獵的兔子，在鋼鐵叢林的陰影里左突右沖！赤著的腳早已麻木，只憑著本能閃避！
近了！那個被破帆布半遮著的出口就在眼前！
她一個魚躍，猛地撲了出去！
冰冷的夜風瞬間包裹住她！外面是更廣闊的荒地！有掩體！有生機！
她在地上翻滾卸力，不顧一切地爬起來，繼續往前沖！身后倉庫里傳來憤怒的吼叫和急促的腳步聲！他們追出來了！
不能停！絕對不能停！
她朝著荒地深處那片茂密的野草叢沖去！那是唯一的希望！
就在她即將沖進野草叢的瞬間——
“砰！！！”
又一聲槍響！從側后方傳來！
這一次，子彈沒有打偏！
祝祈言只覺得右肩胛骨像是被一柄燒紅的鐵錘狠狠砸中！巨大的沖擊力將她整個人帶得向前撲倒！劇痛瞬間席卷了半邊身體！眼前一黑，天旋地轉！
她重重摔在冰冷的泥地里！溫熱的液體瞬間浸透了后背的衣服！濃烈的血腥味沖進鼻腔！
中槍了…
跑不動了…
老周…還在里面…
巨大的絕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視野開始模糊，耳邊的風聲和追兵的腳步聲變得遙遠。意識像斷線的風箏，飄飄忽忽。
許明渡…
我撐不住了…
雪山…去不了了…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她模糊的視野里，似乎看到遠處荒地邊緣的公路上，兩道刺眼的車燈，像劃破夜幕的利劍，由遠及近，正朝著倉庫的方向疾馳而來！
引擎的咆哮聲撕破了夜的寂靜。
是誰？
是另一批來滅口的？
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