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吧屏幕的光,慘白地打在祝祈言臉上。那個冰冷的密碼輸入框,像個張著嘴的深淵。7A3F-K9B2——這串字符在她腦子里轉圈,硌得生疼。
云澤安。
他到底在玩什么把戲?往林小溪的U盤里塞個帶鎖的盒子?還他鴨的拼著挨刀?圖啥?腦子被物理公式腌入味了?
她煩躁地抓了把頭發,指尖觸到后腦勺一個腫包,疼得她“嘶”了一聲。后臺那場混戰的紀念品。空氣里的煙味和汗味混在一起,熏得她太陽穴突突地跳。這破地方不能待了。剛才吧臺那網管,眼神飄忽不定,往她這邊瞟了好幾次。不對勁。
關機,拔U盤。動作快得像被鬼追。綠色的塑料外殼攥在手心,冰涼,帶著網吧機箱的余溫。唯一的希望,也是顆定時炸彈。
去哪?
家?律所?朋友家?腦子里過篩子一樣濾了一遍,全是雷區。她爸的眼線像蟑螂,無孔不入。最后,一個地方跳了出來——城西老城區,許明渡奶奶留下的那套快塌了的老房子。空置多年,鑰匙只有她有。夠偏,夠破,夠安全。
她裹緊外套,像條滑溜的魚,混在凌晨下機的人流里擠出網吧大門。冷風一激,渾身汗毛倒豎。赤著的腳踩在冰冷黏膩的人行道上,每一步都像踩在針氈上。手腕的傷一跳一跳地疼。真他鴨是落水狗。
打了輛破出租,司機從后視鏡里瞄她狼狽樣,眼神古怪。祝祈言只報了個模糊地址,在離老房子兩條街的地方就下了車。付錢,找零,動作自然得像回家。等車尾燈消失在街角,她才猛地閃進旁邊一條堆滿垃圾桶的黑巷子,貼著墻根,像只警惕的野貓,一步三回頭地往老房子摸去。
老房子彌漫著一股灰塵和木頭腐朽的味道。月光從破了一半的窗戶紙漏進來,在地上投下慘白的格子。祝祈言背靠著掉漆的木門滑坐到地上,冰涼的地板激得她一哆嗦。安全了?——暫時吧。
她喘勻了氣,掏出手機。屏幕的光在黑暗里刺眼。電量只剩可憐的一格紅。她飛快地翻通訊錄。指尖懸在“周警官”的名字上,猶豫了半秒,還是劃了過去。老周是當年負責她媽案子的老刑警,一直沒放棄,暗中查了多年。但現在…風聲太緊。她爸的手可能已經伸進警隊了。
不能冒險。
她咬咬牙,翻到另一個號碼。備注:老K。不是真名。一個在灰色地帶游走的信息掮客,欠過她大人情——撥號
漫長的忙音。就在她以為要自動掛斷時,那邊接了。背景音嘈雜,混著重低音炮的轟鳴和模糊的尖叫,像是在某個地下夜場。
“誰?”老K的聲音沙啞,帶著被吵醒的不耐煩。
“我。祝祈言。”她壓著嗓子。
那邊沉默了兩秒,背景音瞬間小了下去,像是換了個安靜地方。“…祖宗?這大半夜的?你聲音怎么了?跟被砂紙磨過似的。”
“聽著,老K。”祝祈言沒廢話,“幫我查個車牌。黑色奔馳S600,老款。昨天下午在林溪村附近出現過,車牌可能被泥糊了。我要知道是誰的車,現在在哪。”
“林溪村?靠,那地方鳥不拉屎的…行吧,我試試。”老K嘟囔著,“還有事?聽你這動靜,惹上麻煩了?”
“再幫我查個人。”祝祈言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云澤安。他現在在哪?傷得怎么樣?”
“云澤安?嘶…那個剛從國外回來的物理大牛?你查他干嘛?”老K的聲音充滿了八卦的興奮,“傷?他受傷了?啥時候的事?”
“別問!快查!”祝祈言低吼,手機電量圖標又暗了一格。
“行行行…急什么…”老K那邊傳來鍵盤敲擊聲,“云澤安…查到了!市中心仁和醫院,特需病房。登記入院時間…嘶,凌晨一點多?腹部貫穿傷,失血性休克,剛下手術臺,還沒醒。”他頓了頓,語氣變得古怪,“哎?有意思了…送他去醫院登記的,是個匿名號碼,用的現金支付押金。捂得夠嚴實啊。”
腹部貫穿傷…失血性休克…
祝祈言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了一下。后臺通道里,他捂著側腹,指縫間汩汩冒血的畫面又撞了回來。為了掩護她…或者說,掩護那個U盤里的秘密?
“還有,”老K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帶著點凝重,“祖宗,你讓我查的那奔馳…有點邪門。”
“說!”
“系統里沒記錄。”老K的聲音壓得更低,“不是套牌。是…壓根沒登記過。像輛幽靈車。”
幽靈車…
祝祈言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她爸!果然是他!只有他有這種手眼通天的本事,弄一輛不存在的車!抹掉一切痕跡!
“知道了。”她聲音干澀,“謝了老K。錢…”
“錢先欠著!你他媽給我活著!”老K罵了一句,掛了電話。
忙音嘟嘟作響。手機屏幕徹底暗了下去。最后一點光也熄滅了。
黑暗中,祝祈言靠著冰冷的門板,像尊石雕。老K的話在腦子里炸開。幽靈車。云澤安重傷昏迷。還有U盤里那個冰冷的密碼鎖…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那個盤踞在陰影里的龐然大物——她的父親,祝清峰!他像一張巨大的、無形的網,早已將她死死罩住!林小溪的案子只是冰山一角!他察覺到了!他出手了!快!狠!準!不留余地!
挫敗感像冰冷的潮水,再次洶涌而來,幾乎要將她淹沒。她攥緊了那個綠色的U盤,塑料外殼硌著掌心。這唯一的火種,偏偏還鎖在一個打不開的盒子里!鑰匙在云澤安手上!可那家伙現在躺在醫院里,生死未卜!
怎么辦?等?等他醒了?萬一他醒不過來呢?萬一他根本不想給呢?后臺他那副要搶包的架勢…媽的!
一股強烈的沖動驅使著她——去醫院!現在!趁他昏迷!去他病房!找線索!找那串該死的密碼!或者…直接把他弄醒!逼他說出來!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像野草一樣瘋長。危險?當然危險!醫院肯定有她爸的眼線!但…還有別的路嗎?坐以待斃?
她撐著門板,掙扎著站起來。腳底的傷口在冰冷的地板上蹭過,疼得她倒抽涼氣。不管了!賭一把!
就在她準備拉開門沖出去的瞬間——
嗡!嗡!嗡!
口袋里,另一個手機——她專門用來和極少數人聯系、幾乎處于關機狀態的備用機——突然瘋狂地震動起來!
誰?
這個點?
她心猛地一沉,掏出那個老舊的諾基亞。屏幕亮著,一個沒有存儲名字、卻讓她瞳孔驟縮的號碼在跳動!
是老周!周警官!
他怎么會用這個號碼打來?出事了!一定出大事了!
祝祈言手指冰涼,幾乎是抖著按下了接聽鍵。
“喂?周叔?”
電話那頭,沒有預想中老周沉穩的聲音。只有一片死寂。接著,是極其粗重、壓抑的喘息聲!像是有人正忍受著巨大的痛苦,拼命壓抑著不發出聲音!背景里,隱約傳來模糊的、像是重物拖行的摩擦聲,還有…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液體滴落的“嗒…嗒…”聲!
“周叔?!”祝祈言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聲音都變了調,“周叔你怎么了?!說話啊!”
回答她的,只有那越來越粗重、越來越痛苦的喘息!還有那持續不斷的、令人頭皮發麻的滴落聲!然后,一聲極其壓抑的、破碎的嗚咽傳了過來,緊接著——
啪嗒!
像是手機掉在了地上。
通話,斷了。
忙音。
冰冷的忙音。
祝祈言僵在原地,握著手機的手控制不住地顫抖。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脊椎骨一路竄到頭頂,凍僵了她的四肢百骸!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
老周…出事了!
因為她查林溪村的案子?因為她動了Z.Q.F.的奶酪?
還是…他查到了什么更致命的東西?!
醫院!云澤安!密碼!
所有的念頭瞬間被這通恐怖電話碾得粉碎!
她猛地拉開門!冰冷的夜風灌進來,吹得她渾身發抖。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帶著血腥味和巨大的恐慌,瘋狂地嘶吼:
老周!撐住!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