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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沈令妤扶著母親走出甘露寺山門時,山風卷著松濤撲面而來,吹得她鬢邊的素銀流蘇簌簌作響。剛下過一場小雨,青石板路上潤著水汽,香客們踩著水洼往來,衣袂相碰的窸窣聲里,混著遠處商販的吆喝。

“娘,慢點走。”她攥緊母親微涼的手,目光不自覺地掃過人群。方才在大殿里蕭徹那探究的眼神,像根細刺扎在心頭,讓她莫名不安。

話音未落,身后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穿著粗布短打的漢子扛著捆香燭匆匆跑過,撞得沈令妤一個趔趄。她下意識地護住袖中錦袋,指尖卻觸到一片空蕩——方才跪拜時解下的香囊,竟在這一撞間松了繩結,墜落在地。

“我的香囊!”沈令妤低呼一聲,正要彎腰去撿,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已先她一步拾起。

玄色錦袍的袖口掃過青石板,沾了點水汽。謝云瀾捏著那只繡著玉蘭的香囊,指尖輕輕拂去上面的泥點,抬眼時,目光正落在她微微發慌的臉上。

“沈小姐的東西。”他的聲音壓得很低,混在山風里,只有兩人能聽見。遞還香囊的瞬間,他的指尖擦過她的掌心,帶著一絲涼意,“寺廟人雜,藏好貴重物。”

沈令妤的心猛地一跳,接過香囊的手微微發顫。香囊里不僅裝著香料,還有她昨夜抄錄的河工賬冊疑點——那幾張疊得極細的紙條,記著柳家產業的采買日期和涂改痕跡。他怎么知道……

“多謝謝世子。”她匆匆將香囊塞進袖中,指尖扣緊袋口,避開他探究的目光,“我們還有事,先行告辭。”

謝云瀾看著她扶著母親快步離去的背影,玄色衣袍在風中微微起伏。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指尖,仿佛還殘留著香囊上的蘭花香,眼底的笑意漸漸淡去,只剩一片深不見底的沉郁。

山腳下的馬車里,沈令妤攤開香囊,見里面的紙條安然無恙,才松了口氣。母親在一旁理著鬢發,隨口道:“定北侯府的世子怎么會在甘露寺?倒像是特意等在那里。”

“許是巧合吧。”沈令妤將香囊系回腰間,繩結打了個死結,“京中世家子弟常來這里祈福。”

話雖如此,心里卻翻起驚濤駭浪。謝云瀾那句“藏好貴重物”,絕不是隨口說說。他是不是看到了香囊里的紙條?還是……他早就知道她在查河工款的事?

馬車駛過青石橋時,沈令妤掀起車簾,見謝云瀾還站在寺門口的老槐樹下,手里把玩著一串佛珠,目光越過熙攘的人群,直直地落在她的車駕上。四目相對的剎那,他忽然微微頷首,像是在確認什么。

沈令妤猛地放下車簾,心口跳得像要撞碎肋骨。這個謝云瀾,到底藏著多少秘密?

回到沈府的第三日,蘇輕晚踩著雨點兒來了。她披著件藕荷色的蓑衣,發梢還滴著水,一進門就嚷嚷:“阿妤,我查到了!”

沈令妤正對著河工賬冊出神,聞言連忙讓畫春沏茶:“查到什么了?”

“李修文那個狗東西!”蘇輕晚摘下斗笠,往椅上一坐,氣得胸口起伏,“被撤職后根本沒死心,轉身就投靠了五皇子府!我爹的屬下去戶部辦事,親眼看見他從蕭徹的別院出來,手里還捧著個錦盒,笑得跟撿了元寶似的!”

沈令妤握著筆的手頓住,墨滴在賬冊上暈開個小黑點。果然如此。李修文不過是蕭徹拋出來的誘餌,撤他的職,既能讓父親放松警惕,又能順理成章地將他安插進五皇子府,繼續打探沈家的動靜。

“他在五皇子府做什么?”沈令妤追問,指尖在“河工款”三個字上輕輕敲擊。

“聽說是幫著整理舊賬。”蘇輕晚端起茶盞一飲而盡,“我看他是沒安好心!指不定就在翻當年的河工記錄,想找出些把柄來整你家!”

沈令妤的眸色沉了沉。李修文最清楚父親處理河工的流程,若是讓他找出那些被涂改的賬冊,后果不堪設想。

“我知道了。”她將賬冊合上,“多謝你特意跑一趟。”

“跟我還客氣什么。”蘇輕晚拍了拍她的手,“對了,我爹說吏部最近查得更緊了,連十年前的舊案都翻了出來,好像是沖著……定北侯府去的。”

沈令妤的心猛地一緊:“查定北侯府做什么?”

“誰知道呢。”蘇輕晚皺著眉,“說是有人舉報定北侯當年克扣軍餉,導致北疆防線失守。我爹說這純屬無稽之談,定北侯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克扣軍餉?”

沈令妤沉默了。克扣軍餉?這罪名和當年構陷沈家的“河工款虧空”如出一轍,分明是蕭徹的手筆。他扳不倒沈家,便轉頭對付定北侯府,想用同樣的手段毀掉謝云瀾的根基。

“我爹已經讓人暗中查了,”蘇輕晚見她神色凝重,連忙道,“說是會盡快找出舉報人,還定北侯一個清白。”

沈令妤點了點頭,心里卻掠過一絲不安。蕭徹既然敢舉報,定是握了“證據”,恐怕沒那么容易翻案。

送走蘇輕晚后,沈令妤立刻去了父親的書房。沈敬之正在看北疆送來的軍報,見她進來,揉了揉眉心:“又出什么事了?”

“爹,定北侯府被人舉報克扣軍餉。”沈令妤將蘇輕晚的話復述了一遍,“女兒覺得,這和當年構陷我們的手法太像了,定是蕭徹干的。”

沈敬之的臉色沉了下來:“我剛收到消息。陛下已經讓戶部和兵部聯合徹查,看樣子是動真格的了。”

“那我們要不要……”沈令妤話未說完,就被父親打斷。

“不可。”沈敬之擺了擺手,“定北侯府的事,我們不能插手。現在朝堂上盯著我們的人太多,稍有不慎就會引火燒身。”

沈令妤知道父親說得有理,心里卻像堵著塊石頭。她想起謝云瀾在甘露寺門口的眼神,想起他那句“藏好貴重物”,總覺得不能袖手旁觀。

“可若是定北侯府倒了,下一個就是我們。”沈令妤低聲道,“蕭徹的目標從來都不只是沈家,他想鏟除所有擋路石。”

沈敬之看著女兒,忽然嘆了口氣:“你以為為父不知道嗎?只是……我們現在沒有證據。貿然出手,只會讓陛下覺得我們和定北侯府勾結,正中蕭徹的下懷。”

沈令妤沉默了。父親說得對,沒有證據的指控,只會讓事情更糟。可她真的能眼睜睜看著謝云瀾重蹈沈家的覆轍嗎?

“讓我想想。”沈敬之的指尖在案上輕輕敲擊,“或許……可以從查軍餉的賬本入手。定北侯府世代鎮守北疆,軍餉賬目向來嚴謹,若是能找出被篡改的痕跡,或許能證明他們的清白。”

沈令妤的心猛地一跳:“爹的意思是……”

“我會讓人悄悄聯系定北侯府的老管家,看看能不能拿到當年的軍餉賬冊。”沈敬之的目光銳利起來,“若是賬冊也被動了手腳,就能順藤摸瓜,找出幕后之人。”

沈令妤松了口氣,剛要說話,管家忽然進來稟報:“老爺,定北侯府的謝世子來了,說有要事求見。”

父女倆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訝。這個時候,謝云瀾來做什么?

“請他到正廳。”沈敬之沉聲道。

沈令妤跟著父親走到正廳時,謝云瀾已坐在那里。他換了件石青色錦袍,腰間系著玉帶,墨發用一根白玉簪束起,褪去了往日的閑散,多了幾分凝重。見他們進來,他起身行禮:“沈相,沈小姐。”

“謝世子客氣了。”沈敬之抬手示意他坐下,“不知世子今日前來,有何要事?”

謝云瀾端起茶盞抿了一口,目光落在沈敬之身上:“晚輩是來請教沈相關于北疆防務的。近日聽聞有人舉報家父克扣軍餉,家父憂心忡忡,晚輩想聽聽沈相的高見。”

沈敬之的眉頭微微一挑。謝云瀾這是明知故問。他既然敢來,就定是查到了什么,或是……想從沈家得到些什么。

“定北侯鎮守北疆多年,勞苦功高,豈是幾句謠言就能詆毀的?”沈敬之淡淡道,“陛下圣明,定會還定北侯一個清白。”

謝云瀾笑了笑:“沈相說得是。只是……北疆防線近年來確實有些松弛,尤其是西側的雁門關,年久失修,怕是難以抵擋外敵。晚輩斗膽問一句,沈相覺得,是否該加固防線?”

沈敬之沉吟片刻:“加固防線是必要的,但需循序漸進。雁門關地形復雜,貿然動工怕是會適得其反。”

謝云瀾點了點頭,忽然將目光轉向沈令妤,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不知沈小姐對此有何見解?”

沈令妤正在思索軍餉賬冊的事,冷不丁被點名,愣了一下。她想起前世沈家倒臺后,曾聽獄卒說過雁門關的舊事——當年北疆戰事吃緊,朝廷撥下的糧草卻遲遲不到,導致守軍饑寒交迫,防線險些崩潰。后來才查明,是運糧官與敵寇勾結,故意拖延時日,想趁機勒索軍費。

“糧草先行。”沈令妤幾乎是脫口而出,“加固防線固然重要,但需先查運糧官是否可靠。若是糧草斷絕,再好的防線也守不住。”

話一出口,她就后悔了。這些都是前世沈家倒臺后才流傳出來的內情,她一個深閨女子,怎么會知道這些?

沈敬之的臉色微變,顯然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謝云瀾看著她,眼底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化為深沉的探究。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沈小姐說得有理。是在下考慮不周了。”

果然,阿妤,你果然也回來了。

他沒有追問,轉而和沈敬之談起了書畫,從王羲之的《蘭亭集序》聊到吳道子的《八十七神仙卷》,仿佛剛才的問話只是隨口一提。

沈令妤卻如坐針氈,指尖緊緊攥著衣角。謝云瀾那一眼,分明是看穿了什么。他是不是已經開始懷疑她了?懷疑她不是原來的沈令妤?

宴席在尷尬的氣氛中結束。謝云瀾起身告辭時,目光再次落在沈令妤身上,語氣平淡:“沈小姐對軍務似乎頗有見解,改天有機會,我想向沈小姐請教一二。”

沈令妤的心猛地一跳,強笑道:“世子說笑了,我不過是隨口胡說罷了。”

謝云瀾笑了笑,沒有再說什么,轉身跟著管家離開了。

看著他消失在門口的背影,沈令妤長長地松了口氣,后背已被冷汗浸濕。

“你剛才說的話,是從哪里聽來的?”沈敬之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嚴厲。

沈令妤轉過身,低著頭:“是……是聽大哥信里說的。大哥在北疆戍邊,信里提過運糧官的事。”

這個借口雖然牽強,但沈敬之沒有再追問,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以后不該說的話,不要亂說。”

“女兒知道了。”沈令妤低下頭,心里充滿了不安。

回到自己的院子,沈令妤將自己關在房間里。她走到妝鏡前,看著鏡中的自己,忽然覺得陌生。這個重生的秘密,像個沉重的包袱,壓得她喘不過氣。她不知道自己還能瞞多久,也不知道謝云瀾會不會揭穿她。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敲打著窗欞,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沈令妤走到窗前,看著院子里被雨水打濕的玉蘭樹,忽然想起謝云瀾在甘露寺門口遞給她香囊的樣子。

他到底是敵是友?他接近自己,到底是為了什么?

無數個疑問在腦海中盤旋,讓她頭痛欲裂。

就在這時,畫春匆匆跑進來:“小姐,定北侯府的老管家來了,說是有要事見您,還帶來了一個錦盒。”

沈令妤的心猛地一跳:“讓他進來。”

老管家走進來,手里捧著個錦盒,躬身行禮:“沈小姐。”

“管家客氣了。”沈令妤示意他坐下,“不知管家今日前來,有何要事?”

老管家將錦盒放在桌上,推到沈令妤面前:“這是我家世子讓小人交給小姐的。世子說,小姐看了里面的東西,就知道該怎么做了。”

沈令妤疑惑地打開錦盒,里面是幾本線裝書,封面上寫著“北疆軍餉賬冊”幾個大字。她翻開一看,瞳孔驟然收縮——賬冊上的記錄與她查到的河工賬冊如出一轍,也有明顯的涂改痕跡,對應的官員,正是蕭徹母族的人!

“這……”沈令妤驚訝地看著老管家。

“世子說,這些賬冊或許能幫到沈小姐。”老管家的聲音低沉,“世子還說,他知道沈小姐在查河工款的事,若是需要幫忙,定北侯府隨時愿意效勞。”

沈令妤看著賬冊,心里五味雜陳。謝云瀾這是在向她示好嗎?他是想和她聯手,共同對付蕭徹?

“請替我謝謝謝世子。”沈令妤合上錦盒,“這份情,我沈家記下了。若是有需要,我會讓人聯系世子的。”

老管家點了點頭,起身告辭:“小人告辭了。”

看著老管家離去的背影,沈令妤的心里忽然有了一個決定。她不能再逃避了,不能再害怕了。她要和謝云瀾聯手,要查清所有的真相,要讓那些仇人血債血償。

因為這是她唯一的機會,唯一能改寫命運的機會。

沈令妤拿起錦盒,眼神漸漸變得堅定。不管前路多么艱難,她都要走下去。

窗外的雨漸漸停了,陽光透過云層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沈令妤知道,一場新的風暴,即將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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