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16章

燭火燃到第三根時,沈令妤的指尖已泛出薄繭。賬冊上的墨跡被她用朱筆圈點得密密麻麻,那些歪扭的數(shù)字像活過來的蛇,在泛黃的紙頁上扭曲纏繞。畫春第三次進來添茶時,見她眼下泛著青黑,忍不住勸道:“小姐,天都快亮了,歇會兒吧。”

沈令妤頭也沒抬,指尖點在“松木五千斤”的記錄上:“這處的墨跡不對勁。”

賬冊上的“五千”明顯有涂改痕跡,底下隱約能看出“三千”的輪廓,墨跡邊緣發(fā)灰,顯然是事后添補的。她翻到對應(yīng)的采買日期,心頭猛地一沉——那正是三年前淮河堤壩即將合龍的日子,也是前世蕭徹指證沈家偷工減料的關(guān)鍵節(jié)點。

“去查這個‘和順木行’?!鄙蛄铈①~冊推給畫春,聲音因熬夜而沙啞,“看看是誰的產(chǎn)業(yè),和五皇子府有沒有牽扯。”

畫春接過賬冊時,指尖被紙頁邊緣割得發(fā)疼:“小姐,這都三更天了……”

“現(xiàn)在就去。”沈令妤抬頭,眼底布滿血絲,卻亮得驚人,“天亮前我要知道結(jié)果。”

畫春從未見過她這般模樣,不敢再勸,揣著賬冊匆匆去了。屋里只剩沈令妤一人,燭火在她眼底跳動,映出三年前那個雪夜——刑場上,蕭徹踩著父親的血,笑著說“沈家的河工款,早成了我的囊中之物”。那時她才知道,所謂的虧空,不過是他用母親族人的產(chǎn)業(yè)做局,一點點掏空的。

晨光爬上窗欞時,畫春帶著一身寒氣回來,手里攥著張紙條:“小姐,查到了!和順木行的東家姓柳,是淑妃娘娘的遠房表親,去年還被五皇子舉薦做了工部主事?!?

果然是蕭徹的手筆。

沈令妤捏著紙條的手微微發(fā)抖,指節(jié)泛白。她又翻出幾本賬冊,果然在“石灰”“石料”的采買記錄里都找到了涂改痕跡,對應(yīng)的商家不是姓柳,就是與淑妃母族沾親帶故。這些看似零星的改動,積少成多,恰好構(gòu)成了河工款虧空的“鐵證”。

“小姐,怎么辦?”畫春聲音發(fā)顫,“這些賬冊要是被翻出來,老爺就……”

“別怕?!鄙蛄铈ド钗豢跉猓瑢⒂袉栴}的賬冊單獨挑出來,“他們能改,我們就能補。”

她提筆寫下兩張單子,一張列著需要重核的采買項目,一張寫著幾個可靠的老商戶名字——都是沈家合作了幾十年的本分人,絕不會與蕭徹同流合污。

“把這張單子交給秦隊長。”沈令妤將商戶名單遞給畫春,“讓他暗中聯(lián)系這些人,按三年前的價格重新采買一批物資,所有憑證都要雙份,一份交賬房,一份……”她頓了頓,“送到我這里來?!?

畫春接過單子,又指著另一張單子:“那這個……”

“這個我親自交給爹?!鄙蛄铈⒅睾隧椖空酆茫M袖中,“你去準(zhǔn)備些醒神的湯,我去去就回。”

沈敬之的書房剛開了窗,晨霜的寒氣裹著墨香涌進來。沈敬之正在看奏折,見女兒頂著一臉倦容進來,眉頭立刻皺起:“一夜沒睡?”

沈令妤將挑出的賬冊推到他面前:“爹,您看這個。”

沈敬之拿起賬冊,越看臉色越沉,指節(jié)捏得賬冊邊緣發(fā)皺:“這些狗東西!竟敢在河工款上動手腳!”

“不止這些?!鄙蛄铈⒅睾隧椖繂武侀_,“女兒查了,所有有涂改的采買,都來自淑妃母族的產(chǎn)業(yè)。他們這是早就布好了局,等著將來拿這些假賬來扳倒我們?!?

沈敬之沉默良久,指尖在“和順木行”四個字上重重一敲:“我早知道柳家不安分,沒想到竟膽大到敢動河工款?!?

“現(xiàn)在不是生氣的時候?!鄙蛄铈ミf過商戶名單,“女兒已經(jīng)讓人聯(lián)系了可靠的商戶,按當(dāng)年的價格重采物資,所有憑證都單獨保管。只是……”她抬頭看向父親,“采買權(quán),能不能暫時交給林管家?”

林管家是跟著祖父長大的老人,忠心耿耿,去年因腿疾退居二線,由蕭徹舉薦的王管事接手采買。沈敬之立刻明白了女兒的意思:“你是說,王管事也有問題?”

“未必是同謀,但定是被他們蒙蔽了。”沈令妤低聲道,“林管家做事謹慎,又是自家人,交給她,我們才能放心。”

沈敬之看著女兒眼底的堅定,這孩子是真的長大了,不僅能看出賬冊的破綻,還能不動聲色地布好后手。

“就按你說的辦?!鄙蚓粗闷鹬旃P,在單子上批了個“準(zhǔn)”字,“讓林管家即刻接手,所有采買都要避開柳家的產(chǎn)業(yè),賬冊每日呈給我過目?!?

沈令妤松了口氣,剛要起身,就被父親叫?。骸敖袢粘峭獾母事端掠蟹〞屇隳赣H陪你去燒柱香,好好歇歇?!?

沈令妤愣了一下,隨即明白父親的意思。連日查賬難免引人注意,去寺廟上香既能掩人耳目,也能讓她避開暫時的風(fēng)頭。

“女兒知道了。”

甘露寺的香火很盛,檀香混著松針的清香在山路上彌漫。沈令妤穿著件素色褙子,跟著母親在大雄寶殿上香,跪拜時,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見香案旁立著個熟悉的身影。

蕭徹穿著件月白僧衣,手里捻著串紫檀佛珠,正對著佛像閉目誦經(jīng)。晨光透過殿門的雕花窗欞,在他側(cè)臉投下斑駁的光影,竟有種不染塵埃的錯覺。

沈令妤的心猛地一沉,拉著母親就想走,卻被蕭徹的聲音叫?。骸吧蛐〗懔舨健!?

他轉(zhuǎn)過身,佛珠在指尖輕輕轉(zhuǎn)動,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好巧,沈小姐也來上香?”

沈母不知其中糾葛,還笑著應(yīng)酬:“是啊,五殿下也來祈福?”

“嗯,”蕭徹的目光落在沈令妤身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關(guān)切,“聽聞沈小姐前幾日偶感風(fēng)寒,特意為你求了道平安符。”

他從袖中取出個黃綢小袋,遞過來,袋口露出半截金線繡的蓮花,看著倒真像寺里求來的。

沈令妤看著那平安符,只覺得胃里一陣翻涌。前世她就是被這些看似無害的“好意”蒙蔽,一步步走進他的陷阱。

“多謝殿下好意?!彼⑽⑶?,沒有去接,“只是佛法講究心誠則靈,若心不誠,再多外物也無用?!?

蕭徹遞符的手頓在半空,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沒想到沈令妤會拒絕得如此直白,連絲毫情面都不留。

沈母也覺得不妥,連忙打圓場:“阿妤不懂事,殿下別介意。她是覺得……”

“沈小姐說得是?!笔拸睾芸旎謴?fù)了笑容,將平安符收回袖中,佛珠轉(zhuǎn)得更快了些,“是我唐突了。”

他看著沈令妤,眼神里帶著一絲探究,仿佛想從她平靜的臉上找出些什么。沈令妤卻避開他的目光,扶著母親道:“娘,我們該去給祖母求壽符了。”

母女倆轉(zhuǎn)身離開,走出大殿時,沈令妤的后背已沁出薄汗。她能感覺到蕭徹的目光一直跟在身后,像毒蛇的信子,黏膩而危險。

“阿妤,你怎么對五殿下那般冷淡?”下山的路上,母親忍不住問,“好歹是皇子,面子上總要過得去。”

“娘,”沈令妤握住母親的手,掌心冰涼,“有些人,離得越遠越好。”

母親看著女兒嚴肅的神情,張了張嘴,終究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回到沈府時,林管家已經(jīng)將新的采買賬冊送了過來。沈令妤翻開一看,字跡工整,憑證齊全,每一筆支出都標(biāo)注著商家的紅印,比之前的賬冊規(guī)范了不知多少。

她將賬冊鎖進妝鏡的暗格,又取出那些有涂改的舊賬冊,指尖在“和順木行”上輕輕劃過。

蕭徹,你的局布得再密,也總會留下破綻。

而這一次,我不會再給你機會。

窗外的玉蘭樹經(jīng)過一夜寒風(fēng),落了滿地花瓣,卻有幾個小小的花苞在枝頭悄悄鼓起,像藏在冰雪里的希望,只待春風(fēng)一吹,便要破土而出。

主站蜘蛛池模板: 琼结县| 渭源县| 鄂托克旗| 亚东县| 衢州市| 化州市| 新泰市| 来宾市| 沙洋县| 安乡县| 九龙县| 文山县| 岳池县| 岳阳县| 巢湖市| 庆阳市| 南丹县| 泗水县| 克东县| 阿城市| 库尔勒市| 贡山| 太白县| 金门县| 汝南县| 东阳市| 油尖旺区| 康乐县| 梁山县| 彩票| 嘉黎县| 章丘市| 额尔古纳市| 诸暨市| 平安县| 新邵县| 临安市| 汶上县| 自治县| 开远市| 上饶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