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整整三天。

阮念盯著天花板上的水漬，它像一張正在緩慢暈開的病歷單。502室漏水的痕跡從最初的硬幣大小，已經擴散成模糊的島嶼形狀。她數著墻上的霉斑，突然意識到這是離婚后第一次，有人需要她解決某個實際問題——而不是作為陸太太出席某個可有可無的晚宴。

手機屏幕亮起，維修師傅發來短信：【下午三點上門】

她下意識摸了摸短發。陸沉洲最討厭她碰相機，卻堅持要她留及腰的長發，說那樣才配得上陸家的門楣。現在這頭參差不齊的短發，是她用裁紙刀對著浴室鏡子胡亂割的。

門鈴在兩點五十八分準時響起。

“廚房下水管老化，得拆吊頂。“維修工叼著煙，鞋底的泥水在地板上印出一個個 crescent moon狀的痕跡，“動靜大，您要不先去別處待著？“

阮念攥著鑰匙站在樓道里，突然聽見頭頂傳來瓷器碰撞的清脆聲響。她抬頭，看見502室的門虛掩著，飄出淡淡的草藥香。

“要進來等嗎？“

聲音從上方落下。江以墨站在樓梯轉角處，白襯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他手里端著骨瓷杯，熱氣在冷空氣里凝成白霧。

阮念的視線落在他無名指上——沒有婚戒，只有一道淺淺的壓痕。這個發現讓她喉嚨發緊，曾幾何時，她也在自己手指上見過同樣的痕跡。

“只是建議。“見她不動，江以墨把杯子放在樓梯扶手上，“茶里加了陳皮，對焦慮型胃痙攣有效。“

扶手的漆面映出扭曲的倒影，阮念看見自己像只受驚的貓。她突然意識到，這個男人在三天前的雨夜就注意到了她咬破的嘴唇，現在又精準指出她隱形的胃痛。這種被看透的感覺讓她毛骨悚然，卻又莫名安心。

“謝謝，但...“

“江醫生！“穿病號服的老太太突然從502室探出頭，“您說的那個安神香囊...“

阮念趁機退后兩步。醫生？難怪他能一眼看穿她的PTSD癥狀。維修電鉆聲適時響起，她如蒙大赦般指了指自家房門。

逃回屋里，阮念發現維修工忘帶切割片。正要打電話，陽臺突然傳來“咚“的一聲響。

江以墨蹲在兩家陽臺相連的防火梯上，手里舉著工具包：“猜你們需要這個。“雨水順著他的下頜線滑落，在白襯衫上洇出透明的水痕。這個角度，阮念能看清他睫毛上細小的水珠，像顯微鏡下的晶體標本。

“醫患關系里有個術語叫'治療距離'。“他沒接她遞來的毛巾，只是隔著防盜網微笑，“現在這個距離，剛好夠我解釋陳皮茶的藥理作用，又遠到不會讓你產生威脅感。“

雨聲忽然變大。阮念發現他左肩已經完全濕透，而那把黑傘正嚴嚴實實罩在她晾在陽臺的襯衫上——那件她用來蓋住碎玻璃劃痕的格子襯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