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廳的水晶燈在林川視網(wǎng)膜上投下光斑，他盯著手機屏幕上的預(yù)警信息，喉結(jié)動了動。

稅務(wù)稽查推遲的消息本該讓人松口氣，可他指腹卻重重碾過“源頭出現(xiàn)分歧“這行字——這說明有人在背后拉扯，未必是好事。

“林先生？“穿西裝的工作人員端著托盤經(jīng)過，看他站在展墻陰影里，腳步頓了頓。

林川抬頭笑了笑，把手機揣回褲袋。

路過簽到處時，他順手抄起支記號筆，在訪客登記本上重重畫了道線——陸明遠剛才簽的名字還沒干，墨跡被他的筆尖挑開，像道裂開的傷疤。

回到茶社時，葉知夏正蹲在焙茶間門口，用竹夾撥弄炭盆里的余燼。

聽見腳步聲，她歪頭看過來，發(fā)梢沾著點茶末：“你今天身上沒汽油味了。“

林川低頭聞了聞襯衫下擺——確實，剛才在展廳被松煙墨熏了半日，現(xiàn)在混著點墨香。

他沒接話，徑直往倉庫走：“把'雪針·明前頭采'拿出來。“

“那批茶？“葉知夏“騰“地站起來，竹夾“當(dāng)啷“掉在地上，“上個月陳總出二十萬要三斤，你說'不賣'；前天沈小姐說給秋棠泡茶喝，你也說'留著'。

現(xiàn)在要拿出去？“

林川彎腰撿起竹夾，遞到她面前。

炭盆里最后一點火星映著他眼底的光：“我要讓一幅畫，聞見茶香。“

葉知夏的手指在竹夾上蹭了蹭，忽然笑出聲。

她轉(zhuǎn)身往倉庫跑，馬尾辮在身后甩成小弧線：“行啊林老板，你要真能用茶勾住蘇清竹的筆，我再給你焙十斤！“

素紙禮盒是林川親手包的。

他對著臺燈調(diào)整緞帶角度，見葉知夏扒在門框上看，故意把寫好的箋紙藏在身后：“別偷看。“

“切，不就是'贈蘇女士'之類的酸話。“葉知夏哼了聲，卻沒走，反而湊近看他封盒，“你這手字...比上個月好多了。“

“系統(tǒng)獎勵的初級書法。“林川沒否認(rèn)，指尖撫過箋紙上的墨跡，“一盞茶光，照見山河。“他低聲念了遍，忽然覺得喉嚨發(fā)緊——這八個字，像把鑰匙，要去開什么塵封的門。

次日清晨，蘇清竹的畫室飄著若有若無的茶香。

她站在畫案前，盯著打開的茶盒，手指懸在茶葉上方遲遲沒落下。

助手小蕓端著紫砂壺進來，被這陣香驚得踉蹌：“老師，這是...“

“明前頭采的雪針。“蘇清竹的指尖終于落下，輕輕撥了撥茶針，“采的時候該下過雨，茶青上還帶著云霧氣。“她忽然想起昨夜展廳里，林川說“留白是等雷響的時辰“，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沸水沖入紫砂壺的瞬間，滿室清冽。

蘇清竹執(zhí)起狼毫，蘸了蘸松煙墨，筆尖卻在宣紙上頓住——她忽然想起未完成的《云棲山圖》，畫里那片總?cè)绷它c靈韻的晨霧，此刻竟隨著茶香在眼前浮動。

筆鋒一轉(zhuǎn)，宣紙上多了縷若有若無的煙嵐。

小蕓湊過來看，驚得茶壺差點脫手：“老師！

這煙嵐...怎么像會呼吸似的？“

蘇清竹沒說話。

她望著畫中茶氣般的煙嵐，忽然想起林川襯衫被晚風(fēng)吹起的衣角——那個說“我是開出租車的“男人，此刻在她心里，竟和畫里的山河重疊了。

手機在案頭震動。

陸明遠的名字跳出來時，她皺了皺眉，還是接起：“陸策展？“

“蘇老師！“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急，“我聽說那個出租車司機又往展廳跑？

他這種人靠近您，是想借您的名氣炒作！

藝術(shù)圈最忌諱沾銅臭，您可別...“

“他送了我一盒茶。“蘇清竹打斷他的話，望著畫中煙嵐笑了笑，“很香。“

電話那頭突然靜了。

蘇清竹聽著電流雜音，慢慢掛斷。

窗外的麻雀撲棱棱飛過，她忽然覺得，有些事該自己看看清楚。

林川在茶社后巷的老槐樹下接到系統(tǒng)提示時，正盯著庫存清單劃勾。

【藝術(shù)邀約】四個大字在視網(wǎng)膜上閃爍，選項浮出來的瞬間，他摸出煙盒又放下——這是他戒了三個月的習(xí)慣，此刻竟有些手癢。

“選項三。“他對著空氣說，聲音不大，卻像敲下了定音錘。

系統(tǒng)提示消失的同時，葉知夏舉著茶杯從門里探出頭：“發(fā)什么呆呢？

鄭海山回電話了，臨湖的'聽風(fēng)閣'后天空著。“

林川掏出手機撥號碼，指節(jié)在按鍵上頓了頓。

他想起昨夜系統(tǒng)提示里“藝術(shù)感知可升級“的小字，忽然笑了：“海山哥，幫我找七位畫家，兩位非遺師傅，再挑三個嘴嚴(yán)的藝術(shù)老師。“他停頓片刻，又補了句，“要那種覺得'藝術(shù)該沾點人間煙火'的。“

三天后的“聽風(fēng)閣“飄著茶香。

林川系著藍布圍裙站在茶臺后，手邊擺著剛溫好的泉水。

七位畫家圍坐在竹席上，其中最年長的周老摸著胡子笑：“小林老板，你這茶會可奇怪，不賣茶不賣畫，就聊天？“

“周老您看。“林川提起紫砂壺，琥珀色的茶湯注入白瓷杯，“這茶青采自云霧山，凌晨三點打著手電摘的。

殺青時火候得跟著太陽走——日頭偏一分，手底下就得松半分。“他端起茶杯輕抿，“和您畫松針一樣，差一點，魂就沒了。“

周老的眼睛亮了。

他湊過去看茶湯里沉浮的茶針，忽然一拍大腿：“好小子！

你這是把技藝說成了修行！“

角落里傳來布簾輕響。

蘇清竹扶著門框站在陰影里，看林川低頭布茶，袖口沾著點茶漬，說話時眼睛亮得像星子。

她想起畫室里那幅多了煙嵐的畫，忽然明白——有些東西，市井里也能長出靈氣。

陸明遠是在下午三點接到消息的。

他捏著手機，指節(jié)發(fā)白地盯著助理發(fā)來的照片：周老拍著林川的肩笑，蘇清竹站在角落，眼底的光比畫展開幕那天還亮。

“聯(lián)系媒體。“他扯松領(lǐng)帶，聲音發(fā)啞，“就說...就說這種市井茶會，玷污藝術(shù)格調(diào)。“

當(dāng)晚，文化博主“墨下生香“的視頻在網(wǎng)上炸開。

鏡頭里，林川蹲在茶臺邊給老畫家看茶青：“您瞧這葉底，是山風(fēng)揉出來的褶皺，和您畫里的山紋像不像？“畫面切到周老點頭：“這小子，比某些讀了十年藝術(shù)的懂行。“

播放量破百萬時，林川正坐在茶社門口的臺階上。

葉知夏遞給他杯冷掉的茶，笑著指他眼睛：“你眼里有光了。“

“以前我只看得見路。“林川望著街對面的霓虹燈，茶湯在杯里晃出碎光，“現(xiàn)在...我看得見山，也看得見人。“

手機在褲袋里震動。

系統(tǒng)提示的紅光映著他微瞇的眼：【注意：趙宏正聯(lián)合陸明遠，策劃“虛假文化合作“陷阱，意圖誘你簽署不利協(xié)議】。

林川捏著茶杯的手緊了緊，又慢慢松開。

他望著茶社招牌上“新知夏“三個字，忽然笑出聲：“他們想用文化當(dāng)?shù)叮俊八皖^抿了口茶，喉間泛起回甘，“那我就用茶，泡軟他們的骨。“

晚風(fēng)掀起他的襯衫角，露出內(nèi)側(cè)別著的素紙茶箋——那是蘇清竹今早讓人送來的，上面只寫了四個字：“茶會可續(xù)“。

手機屏幕再次亮起，是條未讀短信。

林川劃開，陸明遠的名字跳出來：“誠邀林川先生參與...“

他沒看完，笑著把手機揣回口袋。

遠處傳來夜班車的鳴笛，林川望著茶社里暖黃的燈光，忽然覺得這夜色，比以前亮堂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