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江南的貪墨案……”嬴成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真以為我和皇兄是傻子嗎？早在半年前，我麾下的‘暗衛’，和他手里的‘黑冰臺’，就已經把江南官場那點破事查了個底朝天。”

“相關的證據鏈，足以將江南官場從上到下擼掉一半！之所以遲遲不動，就是在等一個契機，等大侄子這塊‘磨刀石’自己送上門去。”

“真正的收網，根本不需要扶蘇動手。他此行的任務，不是去查案，而是去看，去聽，去感受，去碰壁，去絕望……然后，在絕望中，找到自己的路。”

聽完這番話，魯勾踐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背脊升起。

帝王心術，深不可測。

原來，滿朝文武，包括長公子本人，都只是這兩兄弟棋盤上的棋子。

他們一個在明，一個在暗，聯手導演了這出名為“長公子巡狩江南”的大戲。

“明白了。”魯勾踐躬了躬身，不再多言。

嬴成蟜伸了個懶腰，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似乎有些意興闌珊。

他收斂了思緒，對魯勾踐道：“老魯，去，把姜商給我喊來。”

“喏。”

魯勾踐應了一聲，轉身離去。

一會兒，是昔日權傾朝野的文信侯，如今長安君府的大管家——呂不韋，姜商，來了。

“君上，您找我？”姜商躬身行禮，態度恭敬。

“老姜啊，坐。”嬴成蟜指了指旁邊的小石凳，“別站著了，在我這沒那么多規矩。”

“謝君上。”姜商依言坐下。

“最近那香水，賣得如何了？”嬴成蟜開口問道。

一提到這個，姜商那張素來沉穩的臉上，也忍不住露出了一絲興奮的光彩。

“回君上，自推出以來，已徹底引爆咸陽。如今，咸陽城內的貴婦名媛，無不以擁有一瓶香水為榮。甚至有傳言，后宮的娘娘們，為了爭奪每日限量的‘特供’，都快打破頭了。”

“按照您的吩咐，我們已經在邯鄲、臨淄、大梁、郢都等天下大邑，開設了分號。各地的訂單如雪片般飛來，工坊那邊已經是三班倒，日夜趕工，依舊是供不應求。”

姜商從袖中取出一本賬冊，遞了過去：“根據上月的賬目核算，扣除所有成本，我們在全國的月盈利，已經穩定在兩百萬金左右。而且，這個數字，還在以極快的速度增長！”

兩百萬金！

饒是嬴成蟜早有預料，聽到這個數字，也不禁挑了挑眉。

“不錯，不錯。”嬴成蟜滿意地點了點頭：“錢是好東西，是咱們的底氣。以后，用錢的地方還多著呢。”

他又問道：“我讓你給皇兄送去的那筆錢，安排妥當了？”

“君上放心。”姜商立刻回道，“三日前，三百萬金，已經通過秘密渠道，悉數送入了陛下的私庫。”

嬴成蟜聞言，不禁莞爾。

他太了解自己那個皇兄了，雄才大略是真的，但愛財也是真的。

畢竟，要支撐起這么大一個帝國的運轉，要養活數百萬的軍隊，要興修各種工程，哪一樣離得開錢？

正說到這里，姜商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補充道：“對了，君上。格物院那邊，已經派人來催過好幾次了。”

“說之前您答應過去的，那個震天雷，可以進行第一次實地測試了，請您務必過去親眼看一看。”

“哦？”

聽到“格物院”三個字，嬴成蟜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慵懶之色一掃而空，整個人都坐直了。

“震天雷可以測試了？”

“正是。”姜商點頭確認：“按照您提供的圖紙和配方，他們反復試驗了上百次，終于造出了第一批成品。威力……據說，非同凡響。”

嬴成蟜心中頓時一片火熱。

他想起來了，前陣子姜商確實提過這個事情，只不過當時他正忙著，一耽擱，就把這事給忘了。

“是時候去看看了。”嬴成蟜站起身：“不能讓他們等急了。”

他當機立斷，對姜商道：“老姜，備車！現在就出發，去格物院！”

“喏！”

姜商精神一振，立刻轉身去安排。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格物院里的那些東西，對自家君上，對整個大秦的未來，意味著什么。

很快，一輛外表看起來平平無奇，但內部卻用精鋼加固過的馬車，便從長安君府的側門駛出，匯入了咸陽城的車流之中。

馬車沒有朝著城外走，反而在城中七拐八繞，最后駛入了一條極為偏僻的巷道。

巷道的盡頭，是一座看起來普普通通的院落，門口掛著“大秦皇家織造署”的牌子。

然而，當馬車駛入院內，穿過幾重偽裝的庭院和廠房后，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

一片巨大的地下空間，出現在眼前。

這里，便是格物院的核心所在。

整個空間被無數巨大的鯨油燈照得亮如白晝，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木屑、金屬和某種硫磺混合的奇特味道。

放眼望去，到處都是忙碌的身影。

有的工匠在巨大的木架上，拼接調試著奇形怪狀的齒輪和杠桿；

有的在高溫的熔爐前，鍛打著新型的合金；

還有的則圍在一張巨大的圖紙前，激烈地爭論著什么。

這里沒有朝堂上的繁文縟節，沒有文人間的勾心斗角，只有一股純粹的，對技術和創造的狂熱。

“君上！”

一個頭發花白，胡子拉碴，身上穿著一件滿是油污的麻布工作服的老者，快步迎了上來。

他便是格物院的首席大師，墨家當代鉅子，歐平。

“歐大師，免禮。”嬴成蟜跳下馬車，親熱地扶住了他，“情況如何？我的‘寶貝疙瘩’呢？”

“哈哈哈，君上放心，已經準備妥當了！”歐平大師一提到自己的作品，頓時眉飛色舞，激動地搓著手，“請隨我來，我們已經把它運到測試場了。”

在歐平的帶領下，嬴成蟜和姜商穿過了繁忙的研究區，來到了一處被厚重的花崗巖石壁隔離開的獨立區域。

這里是專門的危險品測試場。

場地的中央，一個約莫一人高的土石堡壘，被當做了靶子。

而在距離堡壘百步之外的發射陣地上，一個陶土制成的，西瓜大小的黑色圓球，正靜靜地安放在一個特制的木架上。

圓球的頂端，伸出了一截引線。

這，便是“震天雷”的初代版本。

“君上請看。”歐平指著那顆黑疙瘩：“此物完全按照您的配方，以一硝二磺三木炭的比例調配火藥，內里填充了鐵砂與碎瓷片，以陶土為殼，麻繩加固。引線也經過了特殊處理，可以精確控制燃燒時間。”

嬴成蟜走上前，仔細端詳著這顆原始卻充滿了暴力美學的炸彈，滿意地點了點頭：“很好。理論說再多，不如親眼看一次。開始吧。”

“喏！”

歐平按捺住激動的心情，對一旁早已準備就緒的弟子下令：“點火！”

一名弟子手持火把，小心翼翼地點燃了那根長長的引線。

“嗤——”

引線冒出了一股白煙，發出刺耳的燃燒聲，如同一條火蛇，迅速朝著震天雷的本體竄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下意識地后退了幾步，緊張地注視著那顆不起眼的黑色陶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