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秦會之
- 黃巢穿越北宋末
- 引火松果
- 2169字
- 2025-08-23 22:35:07
得到那小廝肯定的回復后,徐章壽哪里還顧得那盞素日里深得他喜愛的青瓷盞?袍袖帶風,枯柴般的身形幾乎是撞開書齋的門扉,直撲前廳。腳步虛浮踉蹌,踩過碎瓷片子時,發出咯嚓嚓的銳響。
前廳光線昏曚。那長腳書生垂手肅立,身形如插進青磚地里的墨竹,沉靜得近乎凝固,腳下投著道利刃似的狹長暗影。旁邊,報信的黃滿倉亦是低著頭,深怕胡亂觀瞧會惹惱了住在這大宅中的貴人——只是腳尖無意識蹭著水磨磚縫的動作,暴露了此時他內心的焦慮。
“會之!”徐章壽嘶聲喊破死寂,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聲音干澀得能刮下鐵銹。
“東翁。”
名喚秦檜的書生緩緩睜眼,眸光平靜,如若深潭。他一絲不茍地長揖下去,袍袖流水般拂過冰冷的地面。未及直腰,枯硬的手指已急煎煎鉗住了他的臂肘。徐章壽的指甲隔著青衫幾乎要摳進肉里:
“果真尋得了那妖賊?——人在何處!”
這些日子他催逼甚急,為了應付他,縣里的衙役也時常捕些流戶來,詐稱妖賊同黨來意圖搪塞。
“已將知情人帶到此處,東翁自行問詢便是。”
秦檜側身一步,像撥開幕簾般,將一直藏在他影子里的少年徹底暴露在徐章壽那灼人的視線下。也是因著這秦會之身量高過自己太多,此時徐章壽才發覺,這廳中竟是還有一人。
見了黃滿倉,他眼神微微一凝,有些猶疑,轉頭對秦檜道:“此人是誰,一介黃口小兒,如何能知曉那妖賊行蹤?”
“縣尉老爺!”被這幫人帶來帶去,黃滿倉早已感到不耐,此時耳聽這縣尉懷疑,趕忙上前一步,撲通一身跪下身來,竹筒倒豆般,將那番已經說了許多遍的說辭又重復的說了一遍。
徐章壽深皺著眉,露出猶豫模樣,有些拿不準黃滿倉所言是否是真。黃滿倉急的想要跳腳,滿倉急得險些跺腳——縱是真有妖賊,這般躊躇,怕也早誤了擒賊良機!
還是那秦檜看出了徐章壽的猶豫,出面道:
“東翁,這孩童所言甚有條理,不似作偽。所謂寧信其有,不信其無,無論如何,還是當遣人前往一探究竟。萬一真捉住了那妖賊呢?”
徐章壽一聽,卻系此理。在廳中來回踱了幾步,終于下決斷道:“會之,你去衙署,便說是我之命,要陳震帶幾個衙前去……”
“不,不,陳震不是個堪用的……”一想自己的得力手下潘都頭已死,此時竟是沒幾個可用之兵,徐章壽焦躁的又踱了幾步。
“會之,此事,只能勞煩你去了。”
“若真是妖賊,你壓住陳震,要他務必帶人咬住那妖賊,而后速來報我——本官坐鎮衙署相候!”徐章壽抓住秦檜的手道。
秦檜眉頭微微一皺,馬上又驟然松開,面上露出一副感激模樣:“既得東翁信重,檜敢不效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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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位老爺,這邊,這邊!”
黃滿倉當先跑在前頭引路,身后十幾名弓手衙役挪著步子,草鞋拖沓在土路上,一步三搖,嘴里不干不凈地咒罵著毒日頭,汗漬在青灰色的公服上洇開大片深色。
看著這群疲懶的衙署公人,少年眼底滑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鄙夷,只是嘴上,嗓音仍拔得又尖又急,透著少年人該有的惶亂:“諸位老爺快些!遲了……遲了,俺阿叔可要和那些天殺的妖賊打起來了!”
“那就讓你阿叔遭罪便罷!何必又牽連了俺們!”
走在隊伍后頭的都頭陳震心里閃過一聲咒罵,但只是在心里想想,嘴上卻只是輕微囁喏了一下。他用眼角余光掃了掃身后——那個姓秦的書生靜默地跟著,手里捏著縣尉的火簽。仿佛一張催命符。
他原先并非是都頭,只是原先那潘都頭的副手。那一日潘都頭帶著人手往破廟拿賊時,他亦在場。卻是親眼見過了那伙妖賊的手段。
那濺滿一地的腦漿鮮血、還有四處橫飛的殘肢……有時午夜夢回,這位陳都頭依然能夢到那一日破廟里的血肉橫飛,以及潘都頭那顆死也不瞑目的首級。如何還愿意再去捋那伙妖賊的虎須?
潘都頭既死,而他既僥幸撿了一命,于是他便也順理成章的被頂到這要命的都頭位置上。他是真不想再見到那一伙活閻羅,可縣尉遣了這姓秦的拿了火簽來調,他還能拒不聽命不成?
若真是那伙妖賊,這趟差……可真是要命的勾當!
其他的衙役弓手怕也是相同的心思,一行人磨磨蹭蹭,直到天色大亮了,這才出了城門幾里。那喚作秦檜的書生看在眼中,倒也不去催促。
不過劉五的莊子距離府城本就不遠,縱使這班衙役再怎么磨蹭,也終究有磨蹭到了的時候。在得知那坡后的灘涂便是那伙妖賊的藏身之地后,空氣驟然繃緊,陳震等人霎時間緊張了起來,連攥著腰間腰刀的手都更加用力了幾分。
“陳都頭,”秦檜站住了腳,對陳震說道:“該當先派遣一人前往探看。若是我等皆往,恐打草驚蛇!”
此言正合陳震心意,立刻點中一個平日里木訥憨直的弓手,讓他跟著黃滿倉前往坡后探看。
不多時,那弓手便回返道:“都頭,灘涂上鬼影都沒一個!只一堆雜亂的腳印子,幾攤冷灰。”
懸著的心轟然落地,陳震忍不住就想長舒一口氣!
他強壓著嗓子眼的狂喜,繃緊臉皮,煞有介事地帶人下灘查勘。灘泥濕冷,果然只余雜沓腳印和數處熄滅的灰堆,散著草木氣。
他一把揪過黃滿倉的前襟,唾沫星子幾乎噴到少年臉上:“小猢猻!敢拿妖賊消遣老爺們?說!莫不是在胡言欺瞞了縣尉老爺?”
“這……這,俺,俺阿叔昨兒確實在這尋到了妖賊!許是給妖賊走了。只是俺……俺阿叔呢?”
黃滿倉哭喪著臉,神情惟妙惟肖。心底卻在盤算著阿叔此時莫不是還沒來得及回來?只是天色已這般亮了……莫不是去尋那薛登復仇時,反而遭了不測?
這般一想,臉上的焦急與慌張,倒是有七分成了真的。
陳震壓著心頭的喜意,臉上卻是做出怒色,正要命人將這娃娃擒回衙署,眼角余光卻陡然被江面吸住——
只見坡嘴的水灣處,一艘江船像片柳葉般悄無聲息地滑出,船頭緩緩切開渾濁的水波,朝著岸邊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