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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東堂老

  • 黃巢穿越北宋末
  • 引火松果
  • 2150字
  • 2025-08-22 23:34:52

直到那抹暗絳色的背影剛消失在垂花門,徐章壽佝僂的腰骨才緩緩直起了些。他擦擦額角滲出的冷汗——方才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之下,直塞了三十來兩孝敬,才打發(fā)走了那個貪得無厭的災星。

他舔了舔干裂的唇縫,只覺方才那奴幾輩放下的狠話還縈繞在耳邊。在書房中踱了幾步,終于咬了咬牙:“李貴!”

“去庫房,把那只前年收的定窯孩兒枕…還有…那幅秋山狩獵圖,打點起來!”

“還有,再取江寧蘇繡十端……吳江鰣魚八尾……南珠十二顆……”

擔憂老管家出了差錯,他干脆自己坐在書案邊,提筆寫下一張長長的禮單來。直寫到“金錠百兩”,才終于擱筆。“去,置辦好后,送到朱尋轄使的府上……”

老管家捧著禮單,猶豫稍許,方才囁喏著開口:

“老爺,當真再送么?”

“這些日子送給朱尋轄的金銀,都夠得上金山銀海了……家中庫房周轉已然不足,城外的莊子都賣了三個……”

“去吧……”徐章壽擺了擺手,一臉肉痛的模樣。心里的慌亂卻是好了些許。這些重禮送出,該……能再買回一陣太平了吧?

“……諾。”老管家深皺著眉頭,低頭退出了書房。

徐章壽整個人無力的坍進椅里,眼皮無力地垂落。陽光爬過他溝壑縱橫的臉,蠟黃的皮肉已是盡失去了血色——短短半日磋磨,竟似又枯朽了十年光景。

書房門“吱呀”輕響,一道藕荷色身影悄步挪近。徐章壽的續(xù)弦郭氏冰涼的手指搭上他太陽穴,只覺得觸手冰涼,不禁面露心疼:“不過是一介尋轄使所遣家奴,老老爺何苦自墮身份,向那腌臜奴才俯首?”

她指尖在丈夫僵冷的額角打圈,聲音越發(fā)低了,“舍些錢財便也罷了,倘再氣傷臟腑……”

被妻子按摩稍許,徐章壽眉心微展。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道:“若只是尋常尋轄使,老夫何必懼他?”

“唉,懼就懼在,那廝卻是個姓朱的,他爹,便是在蘇州主司應奉局的——朱承宣!”

最后三字,似是從齒縫里磨出的一般。

那豪奴朱安,雖頂著“江寧府巡轄遞鋪使朱汝賢家仆”的名號,于他這個赤縣尉而言不過螻蟻。便連其主朱汝賢,武階不過從八品,明面上堪堪與他平起平坐。

可這“朱”字背后拴著的,卻是那張盤踞東南、觸爪伸入大內的羅剎巨網!網中央端坐的,正是朝野皆稱“東南王”的朱勔!

朱勔何人?其奉圣命為官家采辦花石綱、圣眷如日之隆,幾已無人可比。其于汴京為官家修筑艮岳,官家曾撫石笑贊曰:“東南有勔,乃天賜朕之造化手!”;權臣王黼為其姻親,蔡太師長子蔡攸稱其“亞父”,六部堂官見其家仆竟需避道!更遑論其把持東南,東南官員任免多出其下,去歲兩浙路轉運使周審言,因遲獻了一株五尺珊瑚,被朱勔一紙“懈怠貢務”告入禁中,三日內就被貶了瓊州司戶參軍!

縱使那朱汝賢不過領了個巡轄遞鋪使的微末差遣,縱使其豪奴朱安更是賤如螻蟻,此刻他徐章壽,卻不得不將這等粗鄙小人供奉于上座。

他徐章壽并非憑科舉入仕,卻非科甲正途出身,雖識得幾個字,終究是商賈門第,胸中并無經世學問。早年全憑心思活絡,攀附了時任宰相的何執(zhí)中,認了何執(zhí)中發(fā)妻徐氏為姑母,由此成了何相公的妻侄。

仗著這層關系,他得了何執(zhí)中提攜,這才做了這上元縣的縣尉。他家財豐厚,年年向何府奉上豐厚孝敬,數年下來倒也四平八穩(wěn)。

豈料前年何執(zhí)中致仕歸鄉(xiāng),徐家頭頂那棵遮風擋雨的參天巨樹驟然傾頹。官場炎涼,人走茶涼。何相公一去,他徐章壽這江寧膏腴之地的縣尉肥缺,立時成了無數餓狼眼中垂涎的血肉。尤其當朝黨爭傾軋日烈,似他這等沒了靠山、又在江寧這等膏腴之地的縣尉官兒,早被無數雙眼睛死死釘住。

徐章壽心急如焚想要改換門庭,首選的便是昔日何執(zhí)中交厚的當朝太師蔡京。奈何蔡太師府邸門高九仞,他區(qū)區(qū)一介縣尉,在蔡京眼中無異塵埃,連門檻也摸不著。

次選則是權傾朝野的媼相童貫。可一介從八品小官,在童貫跟前,連遞名帖的門路都無。

眼見朝中無人撐腰,正當徐章壽自感風雨飄搖之際,天賜“良機”驟至:一伙亡命道士,竟借為朱勔之父朱沖賀壽、延請僧道祈福之機,悍然行刺朱沖父子!

事敗后,這伙妖道一路亡命,竟遁入江寧地界。

朱勔震怒,遣其子朱汝賢一路追剿。至江寧時,徐章壽傾全縣之力調兵遣將——他心中算盤打得精明:若能憑借此事與朱家結下善緣,自此往后,自可倚朱勔為朝中大樹。要知道,朱勔之圣眷權勢,可是更甚于何執(zhí)中數倍……或許他徐家還能借著這股東風,再扶搖直上一番呢?

孰料那妖賊竟是兇悍至斯。他一心想要拿妖賊作自己納給朱家的投名狀,那妖賊絲毫不識趣不說,反而大開殺戒——二十八名衙役弓手命喪黃泉!

縣中武備霎時一空,府君與縣令皆親自責問此事,徐縣尉焦頭爛額,偏生那朱汝賢又覺得他徐章壽既攬下此事,便將責任一股腦推到了他的頭上。自己整日里要么四下盤剝,要么流連秦淮,卻天天派了家奴來催問。也不知這些日子散去了多少家財,才堪堪穩(wěn)住了這廝。

“實在不行,便干脆辭了這官,做個尋常富家翁罷?”郭氏一邊在他的額角打圈,一邊輕聲道。

“唉……這般家業(yè),若無官身,如何保得?婦人之見啊……”徐章壽苦笑搖頭,頗有進退兩難之嘆。

“老爺,小秦先生來了。”一個小廝進了門來,對徐章壽道。

“天這般早,他來作甚。”徐章壽此時并無心思和幕客清談,有些煩躁的直了直身子。“讓他回去罷。便說老夫今日乏了。”

“可...可是小秦先生說...”那小廝縮了縮腦袋,有些畏懼。

“他尋到了妖賊蹤跡,良機將逝,務必要報請老爺……”

青瓷盞“哐當”砸碎在地!碎瓷飛濺中,徐章壽眼睛猛然瞪圓,蠟黃的面皮竟泛起回光返照般的赤潮來。

“他說什么——尋到了妖賊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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