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這些人所想那般，今日的金盆洗手大會，目標就是莫大先生。

原本左冷禪與劉正風的計劃，只是二人上演一出大戲，讓左冷禪以江湖大義說服劉正風，讓其熄了退隱江湖的心思。

可昨日察覺到莫大先生不像表面這般簡單后，二人立即調整了策略。

江湖中本就有傳言，說是莫大先生嫉妒劉正風，以致劉正風不得不金盆洗手。

他們就正好坐實了這流言，一舉除掉莫大先生，讓劉正風名正言順的執掌衡山派。

此法雖會留下口實，不如原先的“溫水煮青蛙”般隱蔽穩妥，但快刀斬亂麻，效率高、變數少！

面對左冷禪這致命一問，劉正風身體不易察覺地晃了一下，仿佛被這無形的巨力推了一把。

他立刻像被火燙了一般連連擺手，臉上擠出極為勉強的笑容，聲音帶著一種急于辯解的急促。

“左師兄……誤會了！天大誤會！江湖傳言捕風捉影，豈可盡信？”

“小弟……小弟與莫師兄……不過是在音律雅好之上，見解略有分歧……絕無什么逼迫小弟退隱這等聳人聽聞之事啊！師兄慎言！”

“好一個不可‘盡’信？！”

岳不群眸光一閃，越發肯定了自己心中猜測。

這個“盡”字用得何其巧妙！

既未全盤否定，亦留下無限遐想空間。

而那刻意點明的“分歧”，被大廳內如此眾多的耳朵聽去。

不出幾日，“音律”這個關鍵前提必然會被忽略甚至抹去，傳播開去只會變成：

劉三爺親口承認與掌門莫大先生有重大分歧！

這一進一退之間，劉正風無形中已為那要命的流言添了一把干柴。

“他們是什么時候勾結在一起的？以劉正風的性情，怎會甘心聽左冷禪吩咐？是不是被左冷禪抓到了什么把柄？”

岳不群的目光在左冷禪與劉正風之間反復橫掃，妄圖能從二人臉上看出一些端倪。

左冷禪卻是沒閑心理會岳不群所思所想。

當今要務，是要徹底錘死莫大先生。

他輕蹙著眉頭：“若你二人當真毫無芥蒂，便連我等相隔千里，都親來與會。莫師弟與你同出一門，為何不來？”

此言一出，群雄頓時又是一陣議論紛紛。

原本無人注意這個細節，如今被左冷禪著重點出，大家細細一想，也覺莫大先生未來，本身就說明了一些什么。

劉正風強笑道：“莫師兄素來神龍見首不見尾，或許在很遠的地方，趕不及回來也是有的。”

向大年似是再也忍耐不住，他踏前一步，大聲道：“昨日掌門師伯還曾在衡山城出現，此事華山諸位師兄弟皆能證明！”

劉正風臉色一沉，狠狠地瞪了一眼向大年，厲聲道：“大年，不可胡說！”

向大年似是想說些什么，可在劉正風狠厲的眼神下，終究是不敢再多言，只能一臉恨恨的退回衡山弟子之中。

左冷禪目光投向一眾華山弟子：“向師侄所言，諸位師侄可知曉？”

華山一眾弟子互視一眼，一時間俱都不敢開口。

左冷禪那深潭般的目光，只在岳不群臉上一觸即收，其淡如水，卻足以讓人遍體生寒。

岳不群喉結微動，心底一聲無聲的嘆息壓得肺腑生疼。

他旋即面籠寒霜，劍柄重重往桌沿一磕，發出沉悶的“篤”聲：“聽著！左師伯垂詢，你們所見所聞，照實稟報便是！不得有半字虛言！”

令狐沖重傷在身，并未出現，一眾華山弟子便將目光投向了老二勞德諾。

勞德諾輕聲道：“我只是瞧見了莫師伯留下的劍術痕跡，還是你們說罷。”

老三梁發見避無可避，只能硬著頭皮道：“昨日下雨，我等在茶肆避雨。聽聞有人議論莫師伯與劉師叔，言詞間都在說莫師伯武功不及劉師叔。”

梁發戰戰兢兢的偷眼瞟了劉正風一眼，接著道：“莫師伯陡然現身，使了衡山絕學‘回風落雁劍’，一劍削斷七只茶杯，讓那些人閉了嘴，然后飄然離去。”

華山一眾弟子中，唯有這三弟子梁發最是老實憨厚。

讓他實話實說，他便絲毫不知遮掩，將昨日之事如實說了。

群雄聽到他這番言語，越發確定莫大先生與劉正風不睦，不然何以要向旁人證明他的身手，又何以明明在衡山城，卻不來參加師弟的金盆洗手典禮？

左冷禪目光如探燈般緩緩掃過廳上每一張臉龐——震驚、疑慮、了然、幸災樂禍……無數表情盡收眼底。

一抹冰棱炸裂般短暫卻徹骨冰寒的笑意，倏然在他抿緊的唇邊一閃而逝，快得如同錯覺。

旋即，左冷禪臉上騰起一層寒霜，怒意沛然而出，字字鏗鏘砸向劉正風：

“劉師弟！眾目睽睽，事已至此，你就別再費心替莫師弟遮掩了！”

“身為一派之掌，心胸狹隘，容不得門中人杰。身為師兄，嫉妒師弟。如此心性，豈能擔當衡山重任？”

“不過我等也不能不教而誅。左某身為五岳盟主，當給莫師弟一個解釋的機會。”

說著，他環顧四方，朗聲道：“還請諸位在衡山城多逗留一日，幫我五岳劍派做個見證。如何？”

能來此觀禮的，俱都跟衡山派有些交情。

今日親眼目睹衡山或有內亂，無論是真關心，還是想看好戲，自無拒絕的道理，紛紛附和應是。

左冷禪又道：“為免莫師弟不知此消息，我會安排五岳劍派的門人弟子大索全城，同時也希望諸位同道多多留意，若是遇見了莫師弟，還望能轉告一聲。”

說著，他好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接著道：“是了。昨夜有不明高手為救木高峰，殺了左某小師弟，重創了我嵩山一眾門人，若諸位有木高峰下落，還望能夠告知，左某必有重謝！”

說罷，他朝著四方遙遙躬身。

群雄見他這等身份還向自己行禮，紛紛拍胸脯保證會幫他留意。

左冷禪客氣的先行謝過了，這才臉色一肅：“昨日我曾立誓，要在十日內誅殺田伯光那淫賊。幸賴劉師弟門人弟子辛苦，幫我尋到那淫賊蹤跡。”

“想必諸位來時也瞧見了，田伯光那廝就掛在劉府門外，今日我便當著諸位同道的面，誅殺那淫賊，還江湖一片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