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風帶著點月季的香甜，院里的桃花落得差不多了，枝頭開始冒小小的青桃，像綴了串綠珠子。我正蹲在井里邊給靈溪倒山泉水，就聽見院門口傳來熟悉的聲音：“阿寧！”

抬頭一看，是林風。他穿著件淺灰色的風衣，頭發剪短了點，露出光潔的額頭，比上次視頻里看著更精神，手里還拎著個紙袋子，里面鼓鼓囊囊的，是洛陽的牡丹酥——上次我跟他提過想吃。

“你回來啦！”我站起來，手還沾著點井水的涼，“剛到？”

“開著車就過來了。”他走進來，目光落在我身上，笑了笑，“氣色好多了，比上次視頻里看著還漂亮。”

我摸了摸臉頰，有點熱——這陣子跟著師父修行，又喝了不少補湯，確實不怎么怕冷了，連臉色都從之前的蒼白變成了淡淡的粉。

正說著，師父從茶室走出來，手里拿著本舊書，瞥了林風一眼：“來了？”

“張師父好。”林風趕緊打招呼，把牡丹酥遞過來，“帶了點洛陽的特產，您也嘗嘗。”

師父沒接，只是問：“找阿寧有事？”

林風撓了撓頭，看向我：“是這樣，我發小明天晚上結婚，在城外的露營草地上辦，有篝火晚會，想帶你去湊湊熱鬧，就當放松放松。”

我眼睛一亮：“篝火晚會？還有婚禮？”長這么大，還沒參加過戶外婚禮呢。

“離古城不遠，開車也就十來分鐘。”林風趕緊補充，生怕師父不同意，“人多熱鬧，都是熟人，安全得很。”

師父低頭翻了頁書，沉默了會兒，抬眼問：“地址發我，我看看。”

林風趕緊掏出手機，把地址發過去。師父看了眼，點了點頭：“可以。”

我驚喜地跳了下：“謝謝師父！”

第二的下午，我拿著化妝品瞎捯飭了半天，撲了點粉底抹了個淡淡的口紅，穿了件粉色的羊絨外衫，下面配著條同色的半身裙，料子軟乎乎的，也不怕春日的涼風，又從首飾盒里拿出支金簪子，簪頭雕著朵小小的牡丹，“戴上，襯氣色。

我走到院里去，師父說了句，挺好看的，喊我又拿了件外套。

傍晚，林風來接我。我穿著粉色羊絨衫，裙子剛到膝蓋，頭發挽了個松松的發髻，把金簪子插進去，鏡子里的自己看著淑女得很，連眼鏡都換了副細框的，少了點書生氣，多了點軟乎乎的勁兒。

“好看。”林風看到我的時候，眼睛亮了亮，眼神里帶著點熾熱，沒移開，“比我想象中還好看。”

我臉頰一熱，趕緊轉移話題：“我們走吧，別遲到了。”

婚禮的場地在城外一片開闊的草地上，老遠就看見五顏六色的彩帶和氣球，鐵皮桶里的篝火已經點起來了，火苗“噼啪”跳著，暖烘烘的光裹著歡聲笑語，飄得老遠。草地上擺著長桌，上面放著冷餐和甜點，草莓蛋糕上還插著小小的婚車模型，可愛得很。

林風是伴郎，沒多久就被新郎拉走換衣服了。等他再出來時，我眼睛都直了——他穿了身黑色西裝，襯得肩寬腰窄，頭發抓成了背頭，露出精致的下頜線，手里還拿著把吉他，跟另外幾個朋友湊成了小樂隊，坐在篝火旁調試樂器。

“下面唱首《往后余生》，送給新郎新娘！”林風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出來，清透又溫柔，吉他聲伴著他的歌聲，篝火旁的人都安靜下來，有人還跟著輕輕唱。

我坐在長桌旁，手里拿著塊提拉米蘇，看著篝火旁的林風，心里有點甜——這樣的熱鬧，這樣的煙火氣，真好。

正看得入神，突然覺得背后有點涼。不是春風的涼，是帶著點腥氣的陰寒，順著后頸往衣領里鉆。我轉頭看向遠處的樹林，暮色里的樹林黑沉沉的，像張張開的嘴，透著股說不出的詭異。

“怎么了？”旁邊的伴娘問我。

“沒事，我去趟那邊。”我拿起包，里面揣著我畫的幾張誅邪符，往樹林的方向走。離得越近，陰寒越重，還帶著點若有若無的哭腔，像女人的嗚咽。

剛走進樹林，就看見前面站著個身影。穿著件大紅色的旗袍喜服，領口繡著金線，頭上蓋著紅蓋頭，手里還攥著塊紅帕子，一動不動地站在樹底下，像尊僵硬的雕像。

“誰在那兒？”我沉聲問。

話音剛落，那身影突然動了，猛地朝我撲過來！紅蓋頭被風吹掉，露出張慘白的臉，眼睛是全黑的，嘴角咧開個詭異的弧度：“搶我的姻緣……我要你償命！”

我沒慌，手往包里一摸，抽出張誅邪符，指尖捏著符角，心里默念口訣：“天雷隱隱，誅滅邪精！”剛要把符紙拍過去，旁邊突然又冒出兩個身影。

一個穿件月白色的旗袍，手里撐著把竹骨傘，傘面是淡青色的，笑盈盈地看著我：“什么姻緣啊，不過是場陰婚罷了，哈哈。”另一個穿件藏青色的長衫，頭發有點亂，臉色也是白的，看著很拘謹，沒說話。

三人一出現，樹林里突然刮起陰風，“呼”地一下，卷起地上的落葉，朝著草地的方向吹去。篝火旁的彩帶被吹得亂飛，有人驚呼：“怎么突然起這么大的風？”

“敢來攪擾喜事，我看你們是活膩了！”我捏緊符紙，剛要念咒，那穿長衫的男鬼突然往前邁了一步，聲音帶著點顫：“別動手！我們沒有惡意！”

他看了眼旁邊穿紅喜服的女鬼，嘆了口氣：“我叫沈文，她是阿蓮，穿喜服的是柳如眉。當年我和阿蓮相愛，柳如眉卻非要嫁給我，我不同意，她就穿著喜服來我家鬧，還在我們的茶里下了毒……”

“胡說！”穿紅喜服的女鬼突然怒吼，聲音尖利，“是你先說愛我的！你說過要娶我的！你怎么能跟她私奔！我就是死，也要跟你配陰婚！”

“不是的！”阿蓮，也就是穿月白旗袍的女鬼，聲音帶著點哭腔，“是你逼他的！你威脅他要是不娶你，就殺了他的爹娘！”

沈文伸手，拉住柳如眉的胳膊：“如眉，都過去了，我們已經死了這么多年，別再糾纏了。”阿蓮也上前，幫著拉她。柳如眉掙扎了幾下，最終還是被他倆拽著，往樹林深處走去，陰風吹得她的喜服獵獵作響，漸漸消失在暮色里。

陰風散了，樹林里又恢復了平靜，只剩下樹葉摩擦的“沙沙”聲。我收起符紙，剛要轉身，就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

“阿寧！你沒事吧？”是林風。他跑過來，額頭上還帶著點汗，手里拿著我的外套，“剛才看你往樹林里走，風又突然變大，我擔心你，就跟過來了。”

我看著他緊張的樣子，心里暖了暖，搖了搖頭：“沒事，就是剛才有點風，現在好了。”沒跟他說鬼魂的事，怕嚇著他，也怕破壞了婚禮的熱鬧。

他把外套披在我身上，指尖不小心碰到我的手腕，有點燙：“走吧，新郎新娘要扔捧花了，去湊湊熱鬧。”

我點點頭，跟著他往草地走。男女之情到底是在糾纏什么呢！這邊的鬼魂在虐，那邊的新婚在甜，人與人之間什么樣的緣分暫時不知道啊！

篝火的暖光又裹了過來，林風的吉他聲還在飄，遠處傳來人們的歡呼聲。剛才的陰寒好像被這暖光驅散了，只剩下手里外套的溫度，和心里淡淡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