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把最后一張照片導進電腦時，蘇林清正對著手機屏幕發呆。

照片里是博物館新收的一批漢代瓦當，紋路在鏡頭下清晰得能看見工匠的鑿痕。

可林薇轉頭一看，自家閨蜜那魂不守舍的樣子，活像被抽走了主心骨。

“姐妹，你這眼神都能拉絲了，盯著手機屏談戀愛呢？”

林薇摘下相機背帶，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蘇林清猛地回神，把手機倒扣在桌上，耳尖有點發燙：

“別瞎說，就是……在想事情。”

“想什么？想三天前那個給你遞名片的‘霸總’？”

林薇挑眉，一屁股坐到修復臺邊，拿起蘇林清剛調好的黏合劑聞了聞。

“我說你也是心大，下雨天被個陌生男人扶了一把，還敢接人家名片？不怕是殺豬盤？

現在的騙子可會裝了，西裝革履一套，說自己是CEO，轉頭就讓你給虛擬貨幣充值。”

蘇林清被她逗笑，緊繃的神經松了些：

“他不像騙子，而且……他提了個很奇怪的要求。”

她把咖啡館的事和盤托出，沒敢說陸時衍精準戳中她急需修復老宅的軟肋。

只說對方提出“契約結婚”，一年后給一筆錢。

林薇的反應比蘇林清預想的更激烈，差點把手里的修復鏟拍在桌上：

“什么玩意兒？契約結婚？他以為拍《先婚后愛》呢？這劇情都被拍爛了好嗎！

我跟你說，這種男的要么就是有大病，要么就是憋著壞呢！

你想想，好好的高富帥，放著鶯鶯燕燕不要，來找你一個素人結婚？圖你會修破爛還是圖你記性不好？”

“我不是記性不好……”

蘇林清小聲辯解，心里卻泛起一陣澀意。

她是真的忘了，忘了三年前那場火里到底發生過什么，甚至忘了自己有沒有親人。

“行，就算你記性好，這事兒也不能答應！”

林薇扳著手指頭數。

“第一，你們不熟，他底細不明，萬一他是逃犯想找個擋箭牌呢？

第二，結婚是大事，你跟他演一年戲，萬一假戲真做，你動心了他跑了怎么辦？或者他反過來告你騙婚？

第三……”

她話沒說完，蘇林清的手機響了。

是老宅的房東，一個嗓門洪亮的老太太，電話里的聲音急得像被踩了尾巴的貓：

“清清啊！你那房子可撐不住了！昨晚雨太大，東墻塌了半角，梁上的木頭都霉得掉渣！

再不動工，下個月真得拆了！

我跟你說，這可不是嚇唬你，居委會的通知都貼我門上了！”

蘇林清握著手機，指尖冰涼。

房東還在絮絮叨叨說

“找了幾個工人來看，都說得先加固地基，不然修了也白搭”

她卻一句也聽不清了。

那棟爬滿爬山虎的老房子，是養父母留給她唯一的念想。

是她每次在修復室累到崩潰時，支撐著她的“根”。

掛了電話，她眼圈有點紅。

林薇看她這樣，也沒再罵，只是嘆了口氣，遞過一張紙巾：

“老宅對你那么重要……”

“嗯。”

蘇林清吸了吸鼻子

“我小時候在那兒爬樹掏鳥窩，養母在院子里種了棵石榴樹，每年秋天都把紅透的果子剝給我吃。”

林薇沉默了。

她知道林清的軟肋在哪兒。

這姑娘看著溫和，骨子里卻執拗得很，認定的事八頭牛都拉不回來。

“那也不能跳火坑啊。”

林薇放軟了語氣：

“錢的事我們再想想辦法，我把我攢的嫁妝錢先給你湊上？雖然不多，但總比跟那姓陸的簽什么賣身契強。

再說了，你就不好奇他為什么偏偏找你？三年前那場火……”

“三年前”三個字像開關，蘇晚的頭又開始隱隱作痛。

腦海里閃過混亂的片段——濃煙里的哭喊，灼燒皮膚的熱浪，還有一只抓住她手腕的手，力道大得像要捏碎她的骨頭。

“我想不起來了。”

她捂住額頭，聲音發顫，

“薇薇，我總覺得……陸時衍和三年前的事有關。他看我的眼神，不像看陌生人。”

林薇皺眉：“你別自己嚇自己，萬一是你想多了呢？”

蘇林清沒說話，拿起手機翻出陸時衍的名片。

燙金的“陸時衍”三個字在燈光下泛著冷光，像他本人一樣，透著距離感，卻又莫名讓人想靠近。

“我想再去見見他。”蘇林清突然說，

“至少問清楚，他為什么選我。”

林薇急得差點拍桌子：

“你是不是傻？這明顯是圈套啊！”

“就算是圈套，我也想試試。”

蘇晚抬頭，眼里有林薇從未見過的堅定：

“老宅不能拆，而且……我想知道我忘了什么。”

她總覺得，陸時衍遞來的不是一份荒唐的協議，而是一道通往過去的門。

哪怕門后是深淵，她也得推開看看。

林薇看著她的眼睛，知道勸不動了，只能恨鐵不成鋼地戳了戳她的額頭：

“行吧，你要去就去，但必須帶上我！

我倒要看看這姓陸的到底長了幾個腦袋，敢這么忽悠我姐妹！

要是他敢耍花樣，我當場就給他表演一個‘文物修復師的憤怒’，用修復鏟拍他天靈蓋！”

蘇林清被她逗笑，心里的沉重散了不少。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陽光透過云層灑下來，在修復臺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像極了老宅院子里，石榴樹漏下的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