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館的落地窗外,雨還沒有停的意思。
蘇林清攪動著杯子里的拿鐵,奶泡在瓷壁上留下一圈淺褐色的痕跡。
好在文物都及時修復,一切順利,蘇林清也心安。
只是想起三天前的那個暴雨天的觸感似乎還留在皮膚上——男人掌心的溫度。
還有那瞬間竄進腦海的火光,像根細小的刺,時不時硌得她心慌。
趕巧的是,蘇林清余光中正看見那個男人并坐在她的對面。
她抬頭時,正撞見陸時衍看過來的目光。
男人的西裝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骨分明的手,指尖夾著一支沒點燃的煙。
這動作讓蘇林清莫名想起什么,眉心跳了跳。
“陸先生,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嗎?”
陸時衍把煙放回煙盒,推過來一份文件。
牛皮紙封面上沒有字,只有一根銀色回形針別著幾頁紙。
“蘇小姐先看看。”
他的聲音沒什么起伏,像是在談論一份普通合同。
蘇林清拆開時,指腹蹭過紙張邊緣的毛邊。
第一行“婚姻協議”四個字撞進眼里,她指尖一緊,文件差點脫手。
“陸先生,這是……”
“字面意思。”
陸時衍往后靠了靠,椅背發出輕微的聲響
“我需要一位名義上的妻子,為期一年。作為回報,我會支付你一筆費用,足夠修復你家鄉的老宅,還能剩下不少。”
拿鐵的熱氣模糊了蘇林清的視線。
她捏著紙張的手指泛白,紙上的條款像螞蟻一樣爬進眼里——“婚后互不干涉私生活”
“不得向第三方透露協議內容”
“一年后和平離婚,女方配合完成財產分割聲明”……
每一條都透著冰冷的交易感。
最讓她心口發悶的是第七條:“協議期間,雙方不得追問對方過往。”
“為什么是我?”
她抬起頭,聲音有些發顫。窗外的雨砸在玻璃上,噼啪作響,“我們甚至……不算認識。”
陸時衍的目光落在她領口露出的半截吊墜上,青銅紋樣在光線下泛著啞光。
“蘇小姐需要錢,我需要一個妻子。”
他避開了她的問題,語氣平淡得近乎殘忍。
“據我所知,你老家的那棟老宅,承重墻已經被雨水泡得松動,再不修,下個月就要被列入危房拆除名單了。”
蘇林清猛地攥緊了吊墜。
那是養母留給他的唯一念想,老宅的每一塊磚都刻著她零碎的童年記憶。
她這半年跑遍了銀行,找遍了朋友,連修復室的預支工資都算上了,還差很大一截。
這件事,她只告訴過林薇。
“你調查我?”
“算是。”
陸時衍沒有否認,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張支票,推到她面前,
“這是預付款,足夠你先啟動修復工程。簽了協議,錢就是你的。”
支票上的數字后面跟著一長串零,像一道刺眼的光。
蘇林清盯著那串數字,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博物館門口,男人扶住她時,她聞到的雪松味。
那味道和她昨晚做的夢里,籠罩著濃煙的空氣完全不同,卻同樣讓她心跳失序。
“你為什么需要一個‘名義上’的妻子?”她忽然問。
陸時衍的喉結動了動。
“家族原因。”他說得很簡略。
“陸氏的股權結構需要一個已婚身份來穩定,一年就夠。”
蘇林清沉默地翻著協議,最后一頁的簽字欄空白著,像一張等待宣判的紙。
她想起林薇昨天的話:
“那個姓陸的一看就深不可測,你別被他騙了!”
可她又想起老宅墻角蔓延的青苔,想起養母臨終前握著她的手說“要守住家”。
“如果我不簽呢?”
陸時衍的目光終于有了一絲波動,像是沒想到她會猶豫。
“蘇小姐可以再考慮。”
他沒有逼她,只是把筆放在文件上。
“明天這個時間,我還在這里等你。”
他起身離開時,蘇晚看著他的背影。
突然發現他西裝后頸處有一道極淡的疤痕,被頭發遮住了大半。
那疤痕的形狀,讓她腦海里閃過一個模糊的畫面——火光中,有人背對著她,后頸淌下的血混著煙灰,在皮膚上劃出蜿蜒的痕跡。
“陸先生。”她下意識叫住他。
陸時衍停下腳步,回頭看她。
蘇林清的心跳得像要撞碎肋骨。
“你……三年前是不是去過南城的老街?”
那里是老宅的位置,也是火災發生的地方。
陸時衍的眼神暗了暗,幾秒鐘后,他搖了搖頭。“沒有。”
男人推門走進雨里,黑色的傘面很快融入了灰蒙蒙的雨幕。
蘇林清坐在原地,手里的協議被冷汗浸得發皺。
她摸著那條“不得追問過往”的條款,突然覺得:
這荒唐的交易或許不是陷阱。
它更像一把鑰匙。
一把能打開她丟失的記憶,也能打開老宅大門的鑰匙。
窗外的雨還在下,蘇林清拿起筆,指尖懸在簽字欄上方,遲遲沒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