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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鏡花村的異象

蒼梧閣近日觀測到山腳下的鏡花村一帶靈氣紊亂,夜有詭光沖天,更有途經的行商傳回“鏡面吞人”的異聞。此事關乎一方安危,更恐與邪祟異動有關,蒼梧閣遂聯合各大門派,選派子弟前往探查異象根源,經過數月的學習,沈硯,謝臨,周震陽,他們三人可謂是能力突出,便做了這次探查的領頭。

三人本是跟著浩蕩隊伍一同進山。行至迷霧谷時,谷中突然起了怪霧,白得像棉絮,卻帶著刺骨的寒意,不過眨眼間就漫過了腳踝。隊伍里的人起初還互相招呼著,可霧色越來越濃,連身旁人的輪廓都成了模糊的影子。沈硯只記得自己被一股力道猛地推開,等踉蹌著站穩,耳邊只剩風聲,把同門的呼喊全被濃霧吞了去。

他摸索著往前走,腳下踢到個硬東西,低頭一看,是謝臨的佩劍——劍鞘上的玉墜碎了半塊,顯然是匆忙中掉落的。正想呼喊,卻聽見不遠處傳來周震陽的怒吼:“他娘的這霧里有東西!”緊接著是兵器相撞的脆響。等他循聲找到人時,謝臨正捂著手臂后退,袖口滲出血來,周震陽則提著刀,警惕地盯著前方一團旋轉的白霧——那霧里隱約有孩童的笑聲,卻聽得人頭皮發麻。

“是迷陣。”謝臨喘著氣,下意識探向腰間,指尖掃過空蕩蕩的劍鞘時微微一頓。方才被霧中邪祟突襲,劍脫手的瞬間他本想旋身去撈,卻被一股陰寒力道絆了腳步,此刻再尋,那柄常年與他相伴的佩劍竟如泥牛入海,明明該在附近的地面,只剩翻滾的霧氣在腳下流動,連一絲金屬的冷光都沒留下。他卻未露慌亂,左手探入懷中,摸出一支通體瑩白的玉笛。謝臨的劍法原是極好的,只是他向來以笛音輔劍,笛聲起時,劍勢能隨音律流轉如江河,時而清越破敵,時而沉郁守勢,可若論獨當一面,這玉笛本身便是不輸利劍的法器——縱無佩劍,笛音亦可成陣。

他將玉笛橫在唇邊,指腹按上溫潤的笛孔,清冽的笛聲驟然劃破霧靄。初時如冰珠落玉盤,脆響里裹著鋒芒,那些纏上三人腳踝的霧氣竟像被無形的刃切開,簌簌退開半尺;轉而曲調陡然沉凝,笛聲如絲如縷,在身前織成一張無形的網,方才那團旋轉的白霧撞上來時,竟被震得潰散成細碎的光點,那詭異的孩童笑聲也戛然而止。

“這笛音能破陣?”周震陽握緊刀柄,看著霧氣中隱約顯露的樹影,那些本被迷陣扭曲的方位,竟隨著笛聲漸漸顯露出真實的走向。謝臨頷首,笛聲不停,時而急促如劍雨,為周震陽格擋從霧中竄出的虛影;時而綿長如流水,引著沈硯看清地面被掩蓋的石痕——那是前人留下的路標,早被迷陣隱去了痕跡。

三人背靠背站著,謝臨以笛音開路破障,沈硯借笛韻辨識方位,周震陽則提刀護在兩側,在霧里轉了近兩個時辰,直到遠處傳來微弱的鑄鏡聲穿透笛音,才循著那縷煙火氣,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出谷。

等終于看見鏡花村村口那面巨大的銅鏡時,天已擦黑,大部隊早已沒了蹤影。鏡面足有兩人高,邊緣爬滿了綠銹,卻仍亮得驚人,只是沈硯湊近時,突然發現鏡里的自己眉心多了道血痕——可他分明沒受傷。

謝臨的目光落在村口散落的碎鏡片上,其中一塊沾著半截麻繩,繩結處磨得發亮,像是有人曾用它捆著什么重物,一路拖拽至此。“上個月朝廷下了旨意,要鏡花村三月內交出三百面透光鏡,說是供皇家祭祀用。”他想起出發前聽來的話,“村民夜里都不敢睡,熔爐的火日夜不熄,有戶人家的漢子累瘋了,抱著銅鏡就往這村口跑,說是要讓老祖宗的鏡子評評理。”

周震陽一腳踹開虛掩的木門,門板“哐當”撞在土墻上,揚起的塵埃里混著股鐵銹與汗臭交織的腥氣。屋里的景象讓他瞬間攥緊了刀柄,指節泛白——土灶邊歪倒著個漢子,手里還緊攥著半截斷了的鐵釬,釬尖沾著黑紅的銹跡,像是剛從熔爐里拖出來的,人卻早已沒了聲息,眼睛瞪得滾圓,望著房梁上懸著的那面小銅鏡,鏡里映出的是他自己扭曲的死狀。

穿堂風卷著嗚咽般的哀聲從里屋鉆出來,幾個婦人抱著孩子縮在墻角,頭發枯槁如草,臉上的淚痕早已結成鹽霜。見有人進來,她們既不抬頭也不躲閃,眼神空洞得像兩口枯井,懷里的孩子不哭不鬧,小臉上沾著爐灰,伸出瘦得像柴禾的手,機械地摳著墻皮,指甲縫里全是血。

周震陽往前走了兩步,靴底碾過地上的碎鏡渣,才發現院里也橫七豎八躺著人,有的握著鑄鏡的工具,有的懷里還揣著沒繳上去的銅鏡坯子,都是一副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的模樣,連呼吸都微弱得像風中殘燭。更遠處的打谷場上,幾個還能走動的老者,正背對著他們,一步一晃地往村口的方向挪,身影在暮色里拉得又細又長,活像提線的木偶,連周震陽大喝一聲“站住”,他們都沒回頭,只是腳步頓了頓,又繼續往前挪,仿佛魂魄早被抽走,只剩軀殼在慣性地移動。

整個村子靜得只剩下風穿過破窗欞的哀鳴,可那無聲的慘狀,卻比任何哭喊都更讓人窒息——這哪里是生人的村落,分明是座被苛政榨干了生氣的活墳。

謝臨看著那個把麥餅掰成小塊喂弟弟的女孩,喉間像堵著團浸了水的棉絮。女孩把碎餅渣全塞進弟弟嘴里,自己舔了舔沾著渣子的指尖,那動作讓他猛地想起母親。

他四五歲那年,也是這樣縮在母親懷里,看她對著一盞油燈縫補衣裳。夜里總有人砸門,喊著“叛黨余孽”,母親就把他藏在柜子里,自己出去應付。有天早上他被凍醒,柜子門敞著,母親吊在房梁上,白綾在風里輕輕晃。后來才知道,那些人說他母親私通叛黨,連帶著他這個不知父親是誰的孩子,也成了謝家祠堂里不能提的忌諱。這些年在謝家,他像塊捂不熱的石頭,吃穿用度沒缺過,卻總被人在背后指點“沒娘教的野種”,此刻看著孩子們眼里的惶恐,才懂那不是餓出來的,是從根里透出來的、沒處躲的苦。

沈硯正幫一個小男孩系好松垮的腰帶,那孩子瘦得腰帶繞了三圈還剩半截。他想起父親走的那天,也是這樣冷的天,母親攥著父親留下的劍,站在門派祠堂前,說“沈家男人沒了,還有我”。可門派里的人總斜著眼看他們,說“女人掌家,成何體統”,連分配任務都揀最苦最累的給。有次他去領月例,管事的長老摸著胡子笑:“你娘要是肯改嫁,你們娘倆也不用這么難。”那時他攥著拳頭,指甲嵌進肉里,和此刻看著孩子們凍裂的腳后跟時,心里的疼竟沒什么兩樣。

“拿著。”謝臨忽然把水囊塞給離他最近的孩子,聲音有點啞。那孩子接過去,怯生生說了句“謝謝公子”,他卻別過臉,怕被人看見眼里的濕意。

沈硯拍了拍他的胳膊,沒說話。謝臨回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兩人都懂。那些藏在體面日子里的刺,那些壓在母親脊梁上的風,原來和鏡花村這些孩子正受的苦,根子里是一樣的——都是被世道輕賤的人,在泥里掙著一口氣,卻連口熱飯、一句暖話,都成了奢望。

周震陽望著那群孩子狼吞虎咽的樣子,喉結滾了滾,沒頭沒腦地罵了句“他娘的什么世道”,罵完卻忽然朝角落里一個正啃著半塊麥餅的小女孩招了招手,那孩子怯生生抬頭,他便從懷里摸出個油紙包,扔了過去:“喏,接著。”

紙包里是幾顆晶瑩的麥芽糖,女孩拆開紙包,糖塊在暮色里泛著微光,她偷偷抬眼瞅了瞅周震陽,小聲說了句“謝謝”,把糖揣進懷里,想了想又掰了半塊,塞給旁邊更小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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