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房間的水流里飄著幾縷海葵的觸須，那是蔻灣剛才跟結界較勁時扯下來的。她把尾巴拍得水花四濺又把尾巴盤成個圈，看著黑鱗守衛背對著她的身影，突然覺得這禁閉過得比海底最無聊的墨藻還沒勁。

“熒熒，你看我新做的‘浪哨’！”她抓起半截空心的巨蚌殼，又薅了把會隨水流擺動的銀絲草，往殼里一塞，對著殼口一吹——銀絲草在氣流里抖得厲害，發出“嗚嗚”的怪響，像擱淺的魚在哼唧。

“無聊死了！”把浪哨扔到一邊“簡直就是海底煉獄啊！”

熒熒的傘蓋抖了抖，像是被嚇了一跳，觸須卻誠實地卷住蚌殼，好奇地往里面瞅。

蔻灣眼睛一亮，又有了主意。她翻出藏在珊瑚枕頭下的“墨囊”——那是用烏賊的墨汁混著發光水母的黏液做的，寫在東西上會泛著淡藍色的光。然后扯過一片巨大的海帶葉，這葉子被她用牙齒啃得方方正正，邊緣還留著參差不齊的牙印。

“就用這個當信紙！”她得意地拍了拍海帶葉，沾著墨囊在上面涂涂畫畫，“阿澈肯定沒見過這么大的信紙！”

字跡歪歪扭扭地鋪開：“阿澈！我媽給我弄了個‘珊瑚牢’，進出都得鉆縫縫！今天我用巨蚌殼做了個浪哨，一吹能把隔壁的章魚哥吵得噴墨！你那邊有啥新鮮事？對了，上次你說的長長的可以看很遠的筒子，是不是曾曾曾祖母故事里說的‘千里眼筒’？——蔻灣（旁邊畫了個吐墨的章魚）”

她把海帶葉卷成筒，用海草繩捆在熒熒背上，拍了拍小家伙的腦袋：“路上小心點，別被抓去當小零食”

熒熒晃了晃觸須，背著“海帶信筒”靈活地鉆進結界縫隙，藍光很快就消失在深海的微光里。蔻灣扒著窗沿嘀咕：“希望這海帶別被魚啃了，我啃了半天才弄整齊呢。”

阿澈坐在石屋門口的曬魚架旁，手里編著草繩。這繩子是用島上特有的“韌草”編的，曾曾曾祖母說過，以前的漁民靠這個捆漁網，能在浪里泡三年不爛。可他編著編著就走神了，草繩在手里繞成個亂糟糟的結。

島上的風帶著咸腥味，吹得曬魚架上的魚干晃悠悠的。昨天蔻灣說從沒見過“會飛的鐵鳥”，他當時沒敢多說——曾曾曾祖母的日記里寫，那鐵鳥飛得比海鷗還高，翅膀不動也能在天上飄，肚子里能裝下整個石屋的人。

腳邊突然傳來“啪嗒”一聲，是熒熒用觸須拍打著沙灘。它背上還捆著個綠油油的東西，被海水泡得鼓鼓囊囊的。

“熒熒！”阿澈趕緊放下草繩，蹲下來解開海草繩。海帶葉一展開，淡藍色的字跡在陽光下看得格外清楚，尤其是那個吐墨的章魚，畫得活靈活現。

他看著“千里眼筒”那幾個字，耳朵有點發燙，手指在字上輕輕蹭了蹭。曾曾曾祖母確實這么叫過望遠鏡。他突然想起日記里的話，趕緊往石屋里跑，草繩掉在地上都沒顧上撿。

石屋墻角的木箱里，壓著本牛皮封面的舊日記，紙頁已經脆得像曬干的海草。阿澈翻到夾著干枯花瓣的那一頁，借著從窗口漏進來的陽光，一筆一劃地抄著：

“蔻灣：你做的浪哨肯定很有趣。曾曾曾祖母說，以前的人會做‘風笛’，用蘆葦管做的，一吹，島上的海鳥都會跟著飛。望遠鏡就是她說的千里眼筒，她年輕時用它看過‘巨輪’，輪上的燈比島上所有火把加起來還亮，能照得海水像白天一樣。

今天我在礁石縫里撿了個‘螺號’，吹起來聲音能傳到島對面。等你能出來，我教你吹。小寄今天把我曬的魚干啃了個洞，我罰它去搬貝殼了。——阿澈”

他在信紙末尾畫了個螺號，旁邊歪歪扭扭寫著“嗚——”，又覺得不夠，補了個舉著貝殼走路的小寄居蟹，看那樣子，倒像是在賭氣。

阿澈把信紙塞進掏空的海螺殼里——這殼口光滑，正好能卡住信紙，還不怕被海水泡壞。他把海螺殼掛在熒熒觸須上，又往它旁邊放了顆星砂珠”——那是用淺海特有的星砂和樹脂黏成的，在光下能看到細碎的閃光點。

“這個給你，”他對著熒熒小聲說，“曾曾曾祖母說，星砂是星星落在海里的碎片。”

熒熒背著海螺殼鉆進水里，藍光在透明的淺海里拉出條亮線。阿澈站在岸邊，手里捏著那片海帶信紙，突然覺得這島上的風好像都變得熱鬧了些。他低頭撿起地上的草繩，這次編得格外認真，心里想著：等她來了，用這個給她編個裝螺號的網袋。

蔻灣正對著天花板數發光的珊瑚蟲，“ 37……38，礫鰓子！（人魚里面罵人的意思）怎么還不回來呀？不會真的被抓去當涼拌海蜇了吧？”熒熒“噗”地從結界縫里擠了進來，觸須上的海螺殼還在“嗡嗡”響。

“終于回來啦！哇，帶了個喇叭回來！”她一把搶過海螺，倒出里面的信紙。阿澈的字跡還是小小的，卻比上次舒展了些，尤其是提到“巨輪”時，筆畫都帶著點雀躍。

“風笛？蘆葦管做的？”蔻灣摸著下巴琢磨，突然拍了下手，“我能用珊瑚枝做個‘骨笛’！上次看到老海龜背著的珊瑚枝，空心里還長著軟膜，說不定能吹出聲！”

她把信紙鋪在貝殼桌上，對著“巨輪”那幾句看了又看，眼睛亮得像頭頂的發光珊瑚。原來人類以前有那么大的船，比人魚宮殿的水晶船還厲害？

熒熒用觸須推了推她的手，把星砂珠送到她掌心。珠子在光下轉了轉，里面的星砂像活了似的，閃閃爍爍。

“星砂是星星的碎片？”蔻灣把珠子舉到眼前，突然笑出聲，“阿澈這家伙，講故事還挺像那么回事。”

她轉頭看向窗外，深海的暗流正推著一團水母緩緩飄過。“熒熒，”她戳了戳小水母的傘蓋，眼里閃著狡黠的光，“明天帶個厲害的東西去——我把章魚叔的墨囊偷了半罐，給你畫個會發光的地圖！”

熒熒晃了晃觸須，像是在叫好。蔻灣把星砂珠藏進珊瑚枕頭下，又把阿澈的信紙折成小方塊，塞進巨蚌殼做的“信箱”里。貝殼里還躺著之前那顆玻璃珠，兩顆珠子挨在一起，在幽暗的房間里泛著微光，像極了兩個隔著大海說話的小小世界。

石屋那邊，阿澈正把海帶信紙夾進日記里，和那頁寫著“千里眼筒”的紙靠在一起。晚風從窗口吹進來，帶著遠處海浪的聲音，日記本的紙頁輕輕翻動，像是在替這兩個剛剛找到朋友的孩子，悄悄藏起這些帶著咸腥味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