槌音落定的余響仿佛還在耳邊回蕩，周墨在一片混雜著驚詫、不解乃至憐憫的目光中，接過了那份沉甸甸的《土地使用權出讓成交確認書》。

錢永達長舒一口氣，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聲音壓得低低的，難掩興奮：“拿下了！周老板，恭喜！這塊地前途無量啊！”

周墨點了點頭，臉上卻不見太多喜悅，反而是一種極致冷靜下的審慎。賭上一切搶來的機遇，此刻更像是一份沉甸甸的責任。

回程的吉普車在顛簸的土路上行駛，窗外是特區建設特有的圖景：一邊是機械轟鳴、腳手架林立的火熱工地，另一邊則是大片待開發的荒蕪田野。希望與野望，機遇與風險，如此赤裸地交織在一起，正如他此刻的處境。

車內沉默良久，只有引擎的轟鳴。

錢永達掏出煙，遞給周墨一支，自己點上，深吸一口，望著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周墨摩挲著口袋里那幾枚磨得發亮的硬幣，目光掃過遠處一片正在快速搭建的簡易工棚，忽然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錢主任，計劃得變一變。”

“嗯？”錢永達回過神，疑惑地看向他，“怎么變？地都拿下了，按原計劃，趕緊找施工隊，把阿婆那地兒的三層小樓蓋起來啊！那才是長遠之計。”

“長遠是好，但我們眼下等不起，債務更等不起。”周墨搖頭，語速加快，思路清晰得像是早已演練過無數遍，“三層樓投資太大，周期太長！磚混結構沒小半年根本下不來。遠水解不了近渴。”

“那你的意思是？”錢永達皺起眉，煙灰簌簌落下。

“蓋一層！”周墨的手在空中一切，斬釘截鐵，“就用最快、最省錢的辦法！學那些工地，用預制板、鐵皮頂，甚至扎實的竹棚也行！先起一個足夠大的臨時店面，能同時擺開酸梅湯和墨墨雞的攤子。最重要的是——”

他加重語氣，眼神銳利地看向錢永達：“把旁邊至少一百平的空間，隔出來做飲料生產車間！”

“生產車間？”錢永達一愣，差點被煙嗆到，“你……你要自己生產果粒橙？不是一直小鍋慢熬挺好的嗎？”

“小打小鬧不成氣候！”周墨語氣堅決，“之前家里灶臺那種調配，產量太低，品質也不穩定，顆粒沉底的問題一直沒徹底解決。靠這個速度，賺的錢掰成八瓣兒，也不夠還銀行本金和利息的！我們必須有自己的生產線，實現標準化、批量生產！”

他越說越激動，仿佛看到了那條虛擬的生產線已然轟鳴：

“陽光果粒橙的口感已經經過市場驗證，潛力巨大！只要我們能穩定量產，就能迅速鋪貨到東門，不，是整個羅湖的小賣部、餐廳、供銷社！這才是最快產生龐大現金流的辦法！”

周墨的手用力一揮，像是要劈開眼前的困境：“用最快的速度，把產品變成錢！用流水一樣的銷量來覆蓋債務，支撐我們下一步發展！這才是活路！”

錢永達被周墨這突如其來的戰略轉向和清晰的思路徹底震住了。他張著嘴，煙都快燒到手指了才猛地甩掉，仔細琢磨著周墨的話，眼睛漸漸亮了起來，猛地一拍大腿！

“妙啊！周老板！你這腦子是怎么長的？轉得太快了！蓋大樓是面子好看，但遠不如現錢來得實在！先解決生存問題，再圖發展！”

他接著說：“一層臨時結構造價低、建成速度驚人！如果抓緊，找對施工隊，一個月內，不，說不定二十天就能投產！”

“沒錯！”周墨見錢永達理解并支持，心中一定，“我們要的就是速度！您那十萬貸款一到賬，除了支付工程款，剩余的資金，全部投入到購買二手灌裝設備、封裝機、訂購大批量原料上去！我們要在最短時間內，讓陽光果粒橙的產量翻上幾十倍！”

他想起了腦海中那面板，之前提示過的【產線卡瓶頸】和【顆粒沉底問題】。

之前是沒條件，只能小打小鬧。

現在，他必須集中所有資源，借助面板的優化能力，攻克這個難關！他的異能，可不僅僅是優化口味，更能優化生產流程和工藝參數！

“我這就去聯系！”錢永達也被這股破釜沉舟的勁頭感染了，立刻開始盤算，“我知道有幾個施工隊，專給工地蓋臨時板房和工棚的，速度快，價格便宜！我馬上去找他們談！”

“還有，”周墨補充道，語氣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堅決，“新店面和工廠的裝修可以簡單，甚至簡陋，但衛生標準和生產流程必須嚴格！錢主任，這方面您人脈廣，能不能盡快找到食品廠退休的老師傅，或者懂行的質檢員？哪怕臨時來指導幾天，工資開高一點也行！口碑不能砸！”

“包在我身上！”錢永達一口答應，“正好！市食品廠和罐頭廠有幾個老師傅退下來閑著呢，我這就去請！保證把好質量關！”

吉普車吱呀一聲停在墨記檔口前。

周墨跳下車，甚至沒來得及喝口水，就徑直走向正在蜂窩煤爐前忙碌的阿婆。

他拉著阿婆到一邊，語氣誠懇又急切，用最直白的話說明了計劃變更的原因——不是為了省錢摳搜，而是為了更快地賺錢、更穩地還債，最終是為了能更早、更好地實現那個三層樓的夢想。

阿婆瞇著眼，聽著周墨條理清晰又充滿緊迫感的分析，她不懂什么現金流、規模化，但她懂得務實和緊迫。

“后生仔，腦瓜子活絡是好事。”阿婆顫巍巍地拍拍周墨的胳膊，渾濁的眼睛里透著支持，“地盤交給你，怎么用，你拿主意。阿婆信你。能快點賺到錢，把債還上，阿婆心里才踏實。”

得到了阿婆的支持，周墨心頭一熱，仿佛又注入了一股力量。

他轉身，目光掃過腦海角落那安靜的面板。那刺眼的紅色警報和債務數字依然存在，但此刻，周墨心中不再是純粹的焦慮和被動等待。

一股破釜沉舟、務實高效的銳氣取代了它。

他改變了策略，找到了一條更險、更快，但也更有可能殺出重圍的路。

他深吸一口氣，空氣中彌漫著墨墨雞的油香和酸梅湯的酸甜。賭注已下，但他不再只是等待命運宣判。他要用最快的速度，把這份沉重的賭注，變成一臺轟鳴作響、能生金蛋的機器。

面板上那【還差一大截】的提示仿佛還在閃爍。

周墨嘴角勾起一絲挑戰的弧度。

那就用陽光果粒橙的洪流，把它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