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局那間最大的會議室，被臨時布置成了拍賣大廳。

主席臺上方懸掛著紅底白字的橫幅——SZ市首批土地使用權協議出讓簽約儀式。

臺下，十幾排折疊椅上稀稀拉拉坐了二三十號人，與周墨想象中地產大亨云集、記者閃光燈不斷的盛大場面相去甚遠。空氣里彌漫著一種混合了好奇、觀望和些許不確定的躁動氣息。

錢永達陪著周墨坐在中間靠后的位置，低聲介紹著場內的情況：

“看到沒？前排左邊那幾個，是市里新成立的那幾家房地產公司的代表，實力還行，估計是沖著羅湖和上步那幾塊地來的。右邊那幾個，是像我們一樣的小信用社、小供銷社的代表，來湊熱鬧摸情況的居多，真正有實力又敢下手的，沒幾個。”

他的語氣帶著一種了解一切的驕傲。

周墨默默點頭，目光掃過全場。

來的人大多衣著樸素，面色謹慎，交頭接耳的聲音壓得很低，更像是在參加一場嚴肅的工作會議，而非決定未來土地命運的盛宴。

九點整，主持人是一位國土局的干部，走到主席臺話筒前，清了清嗓子。

“同志們，各位企業代表，大家上午好！今天，我們在這里舉行SZ市歷史上首次土地使用權協議出讓簽約儀式！這是特區改革探索的重要一步，標志著…”

一番簡短卻意義非凡的開場白后，儀式直接進入正題。

“下面，首先進行羅湖口岸東南側，編號85-01號商業用地的出讓簽約。該地塊面積500平方米，規劃用途商業，出讓年限50年，出讓底價80元每平方米，總價4萬元。”

主持人話音剛落，臺下前排左側立刻有人舉起了手牌：“深房集團，4萬2！”

“特區發展公司，4萬5！”另一家幾乎同時跟進。

“4萬8！”

“5萬！”

價格迅速攀升，舉牌此起彼伏，幾家市屬房地產公司顯然對這塊位于未來口岸黃金位置的地皮志在必得。

競價聲、低聲議論聲、計算器按鍵聲讓原本有些冷清的會場迅速升溫。

周墨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雖然不是他的目標，但這開場就火藥味十足的競價，直觀地展示了土地的價值正在被逐步認知。

最終，經過十幾輪叫價，85-01號地塊被深房集團以7萬3千元的價格拿下，高出底價超過80%！會場響起一陣并不算熱烈但含義復雜的掌聲。

深房集團的代表面帶得色地上臺，與國土局代表在協議上簽字。

開場，就白熱化！

接下來出讓的上步工業區一幅2畝（約1333平米）的工業用地，競爭同樣激烈。

幾家急于擴大生產的電子廠和輕工企業代表爭相舉牌，底價45元每平米的地塊，最終被一家港資電子廠以78元每平米的價格競得，總價超過10萬元！

現場的氣氛被徹底點燃了。

人們交頭接耳，計算著價格，眼神里充滿了驚訝和興奮。

原來土地真的可以買賣，原來它們真的值錢！

錢永達湊到周墨耳邊，語氣急促：

“看到了吧？周老板！好地段都搶破頭了！”

周墨卻只是輕輕搖了搖頭，目光緊緊盯著主席臺，等待著那個編號。

終于，主持人念到了他等待已久的信息：

“下面，出讓東門新區邊緣，編號85-07號綜合用地。該地塊面積1.5畝，約1000平方米，規劃用途綜合（兼容商業、住宅），出讓年限70年，出讓底價150元每平方米，總價15萬元。”

主持人的話音落下，會場出現了短暫的、奇異的寂靜。

剛才還此起彼伏的舉牌和報價聲消失了。

竊竊私語聲也低了下去。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掃了過來，但眼神里不再是爭奪的熱切，而是混雜著疑惑、審視，甚至是一絲同情？

150元一平米！這個底價本身就在目前已出讓地塊里屬于最高的。

而且位置東門新區邊緣？那不就是一片黃土坡加農田嗎？離現在的熱鬧地段十萬八千里！

綜合用地？聽起來好聽，但啥都能干往往意味著啥都不好干！基礎設施為零！前景模糊！

這價格，這位置，這規劃，性價比太低了！風險太高了！

剛才爭搶羅湖、上步地塊的那幾家公司代表，此刻都老神在在地坐著，要么低頭喝茶，要么翻看手里的資料，絲毫沒有舉牌的意思。

那些小單位代表更是連連搖頭，交頭接耳：

“15萬？買那塊兔子不拉屎的地方？瘋了？”

“是啊，有這錢不如在老街那邊盤幾個鋪面實在。”

“估計要流拍…”

主持人等了幾秒，見無人應價，按照程序重復道：“85-07號地塊，出讓底價15萬元，有沒有單位應價？”

會場依舊一片沉默。甚至有人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關注下一塊地了。

錢永達的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手緊緊抓著膝蓋，緊張地看著周墨，用眼神催促著。

周墨深吸一口氣，在這一片幾乎凝滯的、無人看好的寂靜中，沉穩地舉起了手中的號牌——墨記食品公司的牌子。

他的聲音清晰而平靜，打破了現場的沉默，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一顆石子：

“墨記食品，15萬。”

唰！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到這個一直沉默坐在后排的年輕人身上！驚訝、不解、嘲諷、好奇，種種目光交織在他身上。

居然真有人要？

還是個沒聽說過的食品公司？

花15萬買那塊廢地？這人是不是傻了？

主持人顯然也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真有人應價，而且直接報底價。

他迅速反應過來，趕緊按照程序喊道：“85-07號地塊，墨記食品出價15萬元！還有沒有更高的出價？15萬第一次！”

會場鴉雀無聲。無人競爭。

“15萬第二次！”

依舊沉默。不少人看著周墨，仿佛在看一個即將跳進火坑的冤大頭。

“15萬第三次！”

槌音落定，清脆響亮！

“成交！恭喜深圳墨記食品有限公司，以15萬元競得85-07號地塊土地使用權！”

沒有掌聲，只有一片竊竊私語和難以置信的目光。

周墨在一片復雜的注視中，緩緩站起身。錢永達也趕緊跟著站起來，臉上混雜著如釋重負和巨大的憂慮。

賭贏了第一步！以底價拿下了未來無限增值的黃金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