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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被塵封的協奏曲

安然離開后,一場巨大的沉默,像暴雨過后的濃重水汽,籠罩了整個“緣啟”。

夏曉橘第一次感到手足無措。她不知道該如何為這個案子建檔,也不知道該在“客戶需求”一欄寫下什么。策劃一場婚禮?還是一場葬禮?每一個字,似乎都顯得那么輕浮,又那么殘忍。

更讓她感到不安的,是關軒奕的反常。

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在客戶離開后進行復盤分析,也沒有對她進行任何工作指示。他就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一動不動,目光空洞地望著窗外那片被雨水洗刷得格外干凈的天空。

他的側臉,在陰沉的天光下,呈現出一種夏曉橘從未見過的、近乎于脆弱的蒼白。那不是一個專業顧問的冷靜,而是一種被抽空了所有情緒后的、巨大的疲憊。

“老板……”夏-曉橘終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開口,“這個案子……我們真的要接嗎?這已經超出了我們的工作范圍,我們……”

她想說“我們做不了”,但話到嘴邊,卻怎么也說不出口。安然那雙含淚卻堅定的眼睛,在她腦海里揮之不去。

關軒奕緩緩地轉過頭,目光落在夏曉橘的臉上,卻又像是穿透了她,看到了某個遙遠的地方。

“曉橘,”他開口,聲音沙啞得讓他自己都感到陌生,“你還記得,我跟你講過的‘金繕’的故事嗎?”

“我記得。”夏曉橘點了點頭。

“我騙了你。”關軒奕的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我不是那個修復瓷器的老匠人。我只是……另一件被摔碎的瓷器。一件試圖用理智和時間,把自己偽裝成完好無損的、失敗的作品。”

夏曉橘的心,猛地一沉。

“很多年前,”他終于開始講述,那段他從未對任何人提過的、被他深埋在心底的過往,“在我遇到我前妻之前,我也有一個像安然和陸子昂一樣,愛了很多年的女朋友。她也很好,很愛笑,我們……也曾以為,我們會有很長很長的未來。”

“后來,她也生病了。和陸子昂一樣,是一種讓人毫無辦法的病。我在醫院陪了她最后半年。那半年,我見證了她如何從一朵鮮活的花,一點點地枯萎,凋零。”

“她走的那天,天氣很好。她拉著我的手,讓我不要哭,要好好活下去。我答應了她。”

“可我食言了。”他的聲音里,充滿了深刻的自我厭棄,“我沒有好好活下去。我只是‘活著’。我把自己關了起來,我害怕所有熱烈的情感,我用冷靜和疏離當成我的保護殼。我開了這間婚介所,我以為我能像一個上帝一樣,去剖析、去治愈別人的情感問題。但其實,我只是一個懦夫,一個連為自己的愛人,舉行一場正式告別都不敢的懦夫。”

安然的出現,像一面鏡子,照出了他所有的逃避和偽裝。

他治愈了那么多人,卻唯獨沒有治愈他自己。他為周宇指明了寄出那封“未寄出的信”的道路,可他自己那封信,卻在心里積壓了十年,早已腐爛成灰。

夏曉橘靜靜地聽著,眼淚無聲地滑落。她終于明白,老板那份超乎常人的洞察力背后,是多么沉重的代價。她也終于明白,他桌上那個空相框,到底是在為誰而留。

那不是留給未來,那是禁錮著過去。

第二天,關軒奕做出了第一個決定。

他沒有先去聯系婚慶公司,也沒有去設計流程。他親自開車,帶著夏曉-橘,去拜訪了安然和陸子昂的父母。

見面的地點,約在一家安靜的茶館。氣氛,比想象中還要凝重。兩對父母都顯得憔悴不堪,他們的眼睛里,布滿了中年喪子(或即將喪子)的、巨大的悲痛和憤怒。

“我們不同意!”陸子昂的父親,一個看起來很威嚴的中年男人,率先開口,語氣生硬,“人都要沒了,還辦什么婚禮?這不是讓親戚朋友來看我們家的笑話嗎?不吉利!我絕對不同意!”

“安然這孩子,就是胡鬧!”安然的母親也在一旁抹著眼淚,“我們知道她心里難受,可也不能這么折騰自己,折騰大家啊!這叫什么事啊!”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充滿了對這件事的不解和抗拒。

關軒奕沒有反駁,他只是安靜地聽著,為他們一一續上熱茶,直到他們把所有的情緒都宣泄完。

然后,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

“各位叔叔阿姨,我非常理解你們的心情。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過于白發人送黑發人。你們覺得不吉利,覺得沒意義,這都是人之常情。”

“但是,”他話鋒一轉,目光誠懇地看著他們,“我們換一個角度想。這件事,對我們這些還活著的人來說,或許是一場‘不吉利’的儀式。但對于子昂來說,這意味著什么?”

“這意味著,在他生命最后的時光里,他不是一個躺在病床上、等待死亡的病人。他是一個被愛著的、即將迎娶自己此生摯愛的新郎。他得到的,不是同情和憐憫,而是祝福和掌聲。”

“他留給這個世界的最后一個背影,不是虛弱和遺憾,而是幸福和圓滿。”

“而對于安然,”關軒奕的聲音變得更加柔和,“這場婚禮,是她支撐下去的唯一動力。是她用自己全部的愛,為子昂編織的、最后一個美麗的夢。我們作為旁觀者,或許無法理解這份痛苦,但我們至少,可以不去打碎它。”

“這場慶典,與其說是辦給外人看的,不如說是辦給我們自己看的。”他看著眼前這四位悲傷的父母,一字一句地說道,“它是一個機會,一個讓我們所有人,都能好好地、沒有遺憾地,和子昂說再見的機會。它不是結束,而是一個句點。一個用愛,畫下的、最溫暖的句號。”

茶室里,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四位父母都低著頭,緊鎖的眉頭,漸漸松動了。他們眼中的抗拒和憤怒,也慢慢被一種深沉的、被理解的悲傷所取代。

良久,陸子昂的父親,這位堅強的男人,抬起布滿紅血絲的眼睛,看著關軒奕,用沙啞的聲音,問了一句:

“那……我們該怎么做?”

關軒奕知道,他成功了。

計劃,在所有人的努力下,開始有條不紊地進行。

婚禮的地點,安然選在了她和陸子昂的大學畫室。那是他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沒有繁瑣的儀式,沒有喧鬧的婚慶公司。關軒奕和夏曉橘,成了這場特殊慶典的唯一策劃人。

他們發出的請柬上,寫著這樣一句話:

“誠邀您來參加安然與陸子昂的愛情慶典。無需紅包,不必賀禮。若您愿意,請帶來一件與他們有關的小物品,和一段屬于您的、溫暖的回憶。”

慶典的日子,定在了一個星期后。一個他們祈禱,會是晴天的,周六。

所有準備工作就緒的那個晚上,關軒奕獨自一人,在“緣啟”加班到深夜。

他看著手中那份名為“最后的慶典”的流程策劃案,每一個環節,每一個細節,都傾注了他全部的心血。

他站起身,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拉開了那個他從未在夏曉橘面前打開過的、最底層的、上了鎖的抽屜。

抽屜里,只有一個小小的、深藍色的絲絨盒子。

他打開盒子,里面靜靜地躺著一張早已泛黃的、邊緣已經卷起的舊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笑得比陽光還要燦爛的女孩。她的身后,是一片無邊無際的、藍色的花海。

那是他自己的、那首被強行終止的、再也無法奏響的,協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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