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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紅紗纏死局

  • 嶺荊往事
  • 作家Ia4rSF
  • 6314字
  • 2025-08-04 09:44:53

二月初八,荊南阜安城,項衍大婚。

紅綢高掛,宮燈璀璨,整個阜安城都沉浸在荊南王最寵愛的三皇子大婚的喜慶之中。巍峨的宮殿內,賓客云集,衣香鬢影,環佩叮咚。項衍身著赤金云紋婚服,襯得他本就秀美如畫的面龐十分矜貴。他身姿挺拔,氣質文雅,在禮官抑揚頓挫的唱喏聲中,每一個動作都透著世家子弟的端方從容。滿堂賓客的目光聚焦于他,贊許與歆羨交織。

人群一角,謝安一身玄色常服,將他高大健碩的身形勾勒得愈發挺拔,眉宇間帶著幾分少年的桀驁不馴。他隨手從案上果盤抓起一枚飽滿的鮮果,漫不經心地遞向身側:“吃么?”

身旁的陳墨一襲湖藍色軟煙羅長裙,烏黑長發只用一支嵌藍寶石的玉質步搖松松挽起,幾縷發絲垂落頰邊,更添柔婉。然而這份刻意營造的溫柔妝容仍掩不住眉宇間的寒意,如利刃藏鞘,時隱時現。她對謝安的搭話置若罔聞。

“嘖,拉倒。”謝安自討沒趣,隨即,一只大手不由分說地攬過陳墨的肩頭,半推半攬地將她帶至人群最顯眼處站定。陳墨滿心不悅卻沒有任何辦法,拳頭微微攥緊,眼中瞬間盈滿不悅與嫌惡。

謝安自顧自從腰間摸出一柄匕首,在眾目睽睽之下,慢條斯理地削下一塊果肉送入口中,姿態閑適得如同在自家后院。陳墨被他這莫名其妙的舉動氣得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終是無可奈何。周遭賓客見此人竟在這樣的場合公然持匕,都下意識地離遠了些,這下兩人的站位便更加顯眼了。

項衍目光無意間掃過人群,觸及那抹刺目的玄黑與柔和的湖藍,心頭如遭重擊,他身形猛地一僵,視線瞬間被牢牢釘住,再難移開。陳墨十三歲之后便再未在他面前穿過女裝,今天的她……很漂亮。謝安見項衍看到了他們,嘴角立刻勾起那副欠扁又挑釁的笑容。他持匕的手腕一翻,鋒銳冰冷的刃口竟貼著陳墨頸側的肌膚緩緩劃過,削另一只手上的果子。這動作輕佻又危險,仿佛無聲地挑釁:看,她的命,就在我指掌之間。

“謝安。”一聲溫婉清越如泉水擊石的女聲自身后響起,瞬間撫平了劍拔弩張的空氣。謝安聞聲轉身,臉上那玩世不恭的神情收斂了幾分。

只見一位身著淡粉色羅裙的嶺岬女子正含笑而立。她身形比尋常嶺岬女子更為豐腴高挑,體態勻稱,眉眼彎彎,眸光清澈溫柔,宛如初春枝頭含苞待放的玉蘭。通身溫婉嫻靜的氣度與嶺岬常見的颯爽英姿迥然不同,來人正是謝安的長姐謝允。

“長姐。”謝安斂去方才的鋒芒,規規矩矩行了一禮,在姐姐面前,那份少年氣更顯真切。

“這位是……”謝允眸光流轉,饒有興致地落在陳墨身上。

“啊,她啊,連唯歡,我從延香宮帶出來的。”謝安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

“唯歡……風掃浮云天自寬,溪聲佐酒唯盡歡。”謝允清澈的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復雜與憐惜,忽覺有些冒犯,旋即對著陳墨柔聲道:“真是好聽的名字,這姑娘生得也水靈,眉眼清麗,氣質脫俗,倒不似尋常女子那般棱角分明的。既已帶出那地方,便是有福緣之人。安兒,”她轉向謝安,語氣帶著姐姐的囑托,“日后定要好好待人家。”

謝安張口欲解釋,陳墨卻搶先一步綻開笑顏,那笑容天真甜美,與她方才的冷淡判若兩人,聲線清脆悅耳:“長姐謬贊。姐姐才是珠圓玉潤,雍容溫雅,這支羊脂玉簪與姐姐氣質相得益彰,一看便是福澤深厚的貴女,令人見之忘俗,心生親近。”

謝安瞳孔驟縮,難以置信地瞪著陳墨——這笑容、神態和甜美的語氣,竟與那日在硯香樓刺殺云岫前偽裝的天真爛漫如出一轍!一股寒意猛地竄上脊背,她不會還想對毫無防備的謝允下手吧???謝安猛地將陳墨拽至身后,用自己高大的身軀隔開了陳墨與謝允,動作迅疾而突兀。

陳墨與謝允皆被他這突如其來的防備姿態弄得愕然,面面相覷。

“我們不是……”謝安想解釋,竟顯得有些慌亂,耳根微微泛紅,似尋常人家被抓包的孩子。

“你不喜歡她?”謝允黛眉微蹙,關切地問,目光在弟弟和陳墨之間逡巡。

“啊?”謝安徹底被謝允這直白的問話打亂了陣腳,張著嘴,露出個全天下傻弟弟面對姐姐拷問時都會有的呆愣表情,一時竟不知如何作答。

“謝姐姐掛懷,”陳墨的聲音適時響起,帶著恰到好處的害羞與坦誠,“我與謝郎君相識不久,雖彼此傾心,卻因時日尚短,未能全然相知。謝郎君一時……恐難全然接納我。不過姐姐放心,”她抬眼看向謝允,眼神真誠,“今后我們定當和睦相處。謝郎君為人敦厚良善,待我極好,縱使今生無緣結為連理,想必也能成為推心置腹、患難與共的知己。”

謝安瞠目結舌地看著陳墨,此刻他仿佛成了個徹頭徹尾的局外人,臉上寫滿了‘你在說什么鬼話’的震驚。

“如此便好。”謝允欣慰地點點頭,目光溫柔地落在謝安身上,像是想起了什么,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惜與擔憂,“我這弟弟自小沒有父母在側,小小年紀便一人統領匣衛,身邊貼心的也就云岫、江澈兩個大男人。許多細務私語終究需有個心思細膩的女子幫襯著才好。往后,”她看向陳墨,“怕是要麻煩你多費心,替我……好好照顧他了。”她的話語毫無長公主的架子,親切得如同陳墨的親姐姐。

陳墨含笑頷首:“姐姐放心。”

“好了,我還需去拜會幾位部族首領,父親另有要事囑托,先失陪了。”謝允語罷,對陳墨溫和一笑,轉身款款離去。

陳墨欠身行禮,目送那抹淡粉身影消失在衣香鬢影的賓客之中。

“嘖,”謝安斜睨著陳墨,于其中帶著譏諷,“我算是領教了,你這裝模作樣、信口開河的本事,真是爐火純青,登峰造極。”

“彼此彼此。”陳墨變臉一般冷聲道,“我方才是在替你解決麻煩,不用謝。”仿佛剛才的溫柔與天真從來沒有存在過。她似乎不太愿意搭理謝安,這近一年的時間,兩人正經說過的話,怕還不及方才她與謝允對談的一半。

禮成,荊南王與王后觀禮畢便已擺駕回宮。賓主移步宴席,席間觥籌交錯,諛詞如潮。

“三殿下年少英偉,氣宇非凡,與淳予公主真乃天造地設,璧人一雙!今日得見良緣締結,實乃三生有幸,哈哈哈哈!”項衍臉上掛著僵硬的笑容,沉默不語,只將杯中酒一杯接一杯地灌下。

陳墨的目光總在不經意間被那熟悉的身影吸引,怔怔地望著他,眼底深藏著難以言喻的哀傷。至此,他們之間,或許已隔天塹。

謝安斜倚在椅中,一副酒意微醺的慵懶姿態,端起酒杯仰頭飲盡,一只手臂自然地攬過陳墨肩頭,湊近她耳邊,用僅兩人可聞的聲音低語:“這般直勾勾地看,當心被有心人瞧了去,徒生事端。”

陳墨這才如夢初醒,收回目光。

“從前倒未發覺,謝安少主竟也是個風流人物。不知身邊這位佳人出身何處?莫非……也如令堂一般,是延香宮出來的妙人兒?哈哈哈哈!”鎮北將軍孫書呈帶著醉意調侃道。謝安的身世,素來是席間好事者佐酒的談資。

謝安似乎早已習慣此等場面,輕佻笑道:“那是自然。延香女的滋味,豈是爾等凡夫俗子能知曉的?”此言一出,如同驚雷炸響,席間瞬間死寂,唯余絲竹之聲空洞回響。

“謝領主!慎言!”原本沉默的項衍突然沉聲喝道,目光如電。

“哦?”謝安笑意更濃,仿佛要將這喜宴徹底化作修羅場,“三殿下對此……莫非也有心得?”

“大喜之日,口出此等污言穢語,不堪入耳,成何體統!”又有大臣拍案而起,怒斥謝安。

“荊南身為主家,縱容臣僚如此口無遮攔,又是什么體統?傳揚出去,不怕淪為諸國笑柄?”謝安面對眾人指責,氣勢絲毫不弱,咄咄逼人。

“粗鄙!粗鄙至極!!”孫書呈不知是酒氣上涌還是怒極攻心,面紅耳赤,“你一個化外蠻荒……”

若是以往謝煌代表嶺岬出席,定會火上澆油令謝安難堪。然此次他因罪被罰充軍,由謝允代行,謝允雖秉性溫懦,見眾人圍攻胞弟,亦忍不住起身,聲音雖柔弱尖細卻帶著少有的嚴厲:“孫將軍!我嶺岬雖居山北一隅,卻也是駿馬肥羊之鄉,英豪輩出之地。謝安乃我父王血脈,亦是我胞弟,豈容你肆意折辱!”

“恭賀三殿下新婚之喜,愿殿下與淳予公主琴瑟和鳴,早誕麟兒,白首永攜。”陳墨忽地起身,向項衍盈盈一拜,朗聲道賀。

“你算什么東西!也敢插嘴!”醉意醺然的孫書呈本就在謝安處討不到便宜,又被陳墨強行打斷,怒火更熾。他端著酒杯搖搖晃晃走到陳墨面前,瞇起醉眼仔細端詳,“嘖……瞧著……好生眼熟……”

陳墨莞爾一笑,眸光流轉:“我以為今日大戲,賓主皆愿聞吉語祥言。孫大人若有好話,不妨說來大家同樂。若只知說些不相干的渾話,徒惹殿下不悅,更損荊南大國顏面。孫大人,您說……是也不是?”她語帶笑意,卻字字如針。

孫書呈看著這張似笑非笑、莫名熟悉的臉,心頭那股不安愈發強烈,偏又想不起究竟何處見過。

謝安警覺地一把將陳墨護在身后,要不是礙于場合不對,他怕是一把便要將這個老匹夫推開:“孫將軍,連姑娘好歹是我的人,請自重。”

“孫將軍,你醉了。”項衍適時開口,終結這場鬧劇。“我在此代孫將軍向謝領主賠個不是。”他端起酒杯,“晚些時候,還請謝領主賞光,移步澄園小酌幾杯。”

謝安未看項衍,手臂一緊又將陳墨摟近,本想譏諷項衍新婚之夜不陪嬌妻反有閑情與外人飲酒,自己卻有佳人作伴,不料陳墨狠狠在他腿上擰了一把!謝安猝不及防,痛得齜牙咧嘴,險些將口中酒噴出。他惱火地瞪了陳墨一眼,端起案上酒樽一飲而盡。

澄園。夜色如水,園中竹影婆娑。

聽竹引著謝安與陳墨穿過月洞門,步入項衍的居所澄園。夜色下,假山玲瓏,曲徑通幽,更顯清幽靜謐。陳墨步履緩慢,悄然側目看向身旁的謝安。他一反平日嬉笑怒罵之態,玄衣幾乎融入夜色,面沉如水,薄唇緊抿,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寒氣。陳墨心頭掠過一絲惻隱,輕聲開口:“旁人之言,過耳便罷。莫要被擾了本心,失了方寸。”

謝安倏然回頭,目光如冰刃般銳利地掃過陳墨,冷斥道:“閉嘴。”聲音不高,卻帶著刺骨的寒意。

陳墨默然,她本不擅安慰,只因涉及謝安生母,才沖動開口,未曾想仍是徒勞。

“少主,謝領主與陳墨……大人到了。”聽竹在舍門外稟報,一聲陳墨姐姐差點脫口而出。

“請進。”

聽竹待二人入內,輕輕合上房門。門扉尚未關嚴,內室的項衍已踉蹌著起身,不顧儀態地跌撞撲來,帶著濃重的酒氣一把將陳墨死死擁入懷中。“你……”他仿佛失語,濃重的鼻音還帶著哽咽,清秀的臉龐埋在陳墨肩頭,顯出無比的疲憊與脆弱,“可還好?”

陳墨輕拍他的后背,溫聲道:“我很好。”

“沒事了……沒事了……”項衍抬起通紅的雙眼,瞪向謝安,誓言般低吼:“我不會再讓他把你帶走……”

謝安嗤笑一聲,抱臂倚在門框,語帶輕蔑:“項衍,這么長時間了,你怎么還是毫無長進?”

項衍聞言猛地將陳墨護到身后,厲喝:“拾穗!聽竹!”不料他動作過猛,陳墨猝不及防,竟被帶得一個趔趄重重摔倒在地。項衍慌忙回身欲扶,目光觸及陳墨腳踝的瞬間,如遭雷擊,渾身血液仿佛瞬間凍結——一條鎖鏈。他迅速掀開了陳墨的裙擺,只見陳墨的小腿上,赫然緊箍著兩個鐵環,鐵環在燭光下泛著幽冷的金屬光澤,中間便連著那條粗重烏黑的鎖鏈。鐵環邊緣處被勒緊的皮肉已被磨得紅腫不堪,甚至滲出絲絲血痕,在白皙的肌膚上顯得刺目驚心!

拾穗、聽竹聞聲破門而入!拾穗與聽竹身影如電,瞬間擋在項衍身前,目光警惕如鷹。幾乎同時,江澈與云岫的身影也如鬼魅般閃入房中。江澈目光銳利,云岫手已按在腰后短刃!雙方目光如電,在狹小的空間內碰撞出無形的火花,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項衍看著那觸目驚心的傷痕,心疼得有些無措,聲音嘶啞:“聽竹,去請工巧部最好的匠師來。拾穗,去取金瘡藥。快!”他竟全然不顧眼前隨時可能動手的謝安三人,半跪在地,眼中只剩下陳墨腿上的傷,手指顫抖著想去觸碰又怕弄疼她。

陳墨抬手示意拾穗和聽竹留下。她們此時離開,謝安三人將占盡上風。她隨即拍拍項衍顫抖的手,安撫道:“少主,無妨,皮外傷罷了。”

謝安已悠然在客座落定,姿態閑適地給自己斟了杯茶,抿了一口,對項衍道:“陳侍衛的手段,謝某早已領教多次。若無萬全把握,豈敢帶她前來。”他放下茶盞,目光如炬,直視項衍。

項衍半跪于地,一手虛虛護著陳墨傷腿,仰視著坐在上首的謝安,姿態狼狽。“你究竟想怎樣?!”他聲音嘶啞,壓抑著巨大的痛苦與憤怒,“嶺城已還!南北水渠在修!《五國藥典》我親自督辦,甚至連迎娶淳予……我也依了你!!你還想怎樣?!”最后幾字,項衍幾乎是帶著哭腔的嘶吼,面容因痛苦和憤怒而扭曲。

陳墨心如刀絞,緊緊抱住他的身體,輕拍后背:“冷靜些,少主。”

“我只要你!陳墨!我只要你!!”項衍徹底崩潰,緊緊回抱住她,“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什么都可以做!我此生所求,唯你一人而已啊!!”他的聲音幾近絕望。

“你所求唯她一人?!”謝安眼中亦燃起怒火,霍然起身,“你所求,不過是一方封地,與她二人雙宿雙棲,從此不問世事,逍遙快活,做一對神仙眷侶吧?!”

“是又如何?!”項衍猛地抬頭,眼中布滿血絲。

謝安一步上前,高大健碩的身形帶著強烈的壓迫感,一把揪住項衍的衣領將他提起,厲聲質問:“你自幼錦衣玉食,享盡榮華,可曾睜開眼看過這世間?!每年有多少人死于饑荒、戰火、疫病?!你父王庸碌,無力統御三族七部,嶺岬更有狂妄之徒逆天而行!那些手無寸鐵的黎民百姓又當如何?!他們何辜?!”

項衍被問得啞口無言,滿面痛苦迷茫,清澈的眼眸中充滿掙扎,這些……與他何干?

“興修水渠可緩解北方旱情,修編藥典更是惠濟萬民,這些事你父王看了不喜?!迎娶淳予等于等到坩盈部的支持!這些合著你都沒想過?!項峰殘暴不仁!項涌昏聵無能!而你,得天獨厚,明明唾手可得帝位,救萬民于水火!卻滿腦子只裝著那點兒女情長!”謝安字字誅心,痛斥道,“若我是你,早該一頭撞死在這殿柱之上,以謝天下枉死冤魂!”他深知項衍自幼聰慧飽讀詩書,卻故意只字不提其學識,只一味痛罵其懦弱逃避。

“謝安——!!”項衍被戳中痛處,狂怒暴起,揮拳便向謝安的面門砸去!云岫欲動,奈何拾穗與聽竹手中短劍寒芒已現,硬拼恐難占上風,只得靜觀其變。

謝安抬手抹去嘴角的一絲血跡,毫不在意,眼神銳利:“你對淳予公主所做下的事要我現在說嗎?”

此言一出,項衍如遭冰水淋頭,心道:竟是謝安,難怪……他本能地看向陳墨,解釋道:“我并未想過要傷她!我只是……想讓她無法準時參加婚宴……推遲婚期……”項衍的聲音漸微。

陳墨一臉疑惑地看了看謝安,又看向項衍。

“……”項衍再不語。

“哼,”謝安冷笑一聲,目光如刀,“我早就告訴過你,你與陳墨此生再無可能,除非你成為這天下之主。你卻一意孤行,仍在書信中說些渾話,如今甚至不惜對無辜之人下手。我救她這一回是為大局計。項衍,你本性純良,善待淳予公主,好自為之!”說罷,便欲上前拉走陳墨。

項衍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死死抓住陳墨手臂,帶著哭腔,猩紅著雙眼祈求道:“陳墨!信我!最后一次!等我!待我登上王位!”聲音因急切而嘶啞,“屆時!再無人敢有異議!”

陳墨凝視著他心中十分心疼,她豈會不信?。在他的印象中項衍總是可以為了大計委曲求全,這么多年來臥薪嘗膽收起鋒芒,才得已換來今天的一切。他們一路走來,一個幼年喪母,在深宮冷眼中韜光養晦,付出百倍艱辛才博得父王青睞;一個是無根浮萍,從卑微侍女到假死脫身,化身“陳墨大人”,日夜苦修方成他貼身臂膀。多少心血,多少謀劃,難道只因一步踏錯,便要滿盤皆輸?她亦不甘!

可是……延香宮中那血淚交織、人間煉獄般的景象猛地撞入腦海。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若他們今日只顧私情,棄天下于不顧,日后如何心安……也許早有一位明君出世,她陳墨便不會是無父無母的棄兒,也能擁有母親溫暖的懷抱;謝安便不會變成如今這般乖戾模樣,也能是個無憂少年;延香宮中所有受盡屈辱折磨的女性,也能自由自在地享受屬于自己的人生。

復雜至極的情緒在她眼中激烈碰撞,最終化作一聲沉重的嘆息:“少主……這人間……真有煉獄……走到如今有多不容易我怎么會不知,但若你乃天命所歸,身負救世之責。今日若因你我兒女私情,致使天下蒼生永墮煉獄……我……”陳墨喉頭哽咽,難以為繼。

項衍眼中的光芒,隨著她的話語,一點點熄滅,最終沉入一片絕望的、深不見底的黑暗。

“這世上……再無陳墨。”

謝安起身走到門口,回頭看著陳墨。

江澈看似過去想帶走陳墨,實則輕輕將她扶起,低聲道:“走吧。”

陳墨站起,手從項衍的手中抽出,項衍眼神空洞地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頹然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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