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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祭臺風云

剛開年,南方洪澇,北方干旱,連著邊疆盜匪禍事不斷,坊間流傳著“皇帝失德,才遭天災!”,各地百姓困苦不堪,將這天災人禍視作上天對皇帝的責罰,故而紛紛揭竿起義,各地接連爆發大大小小的起義,平定暴亂的同時,皇室愈發重視祭天,希望以此平息民間怒火。

祭臺的三層白玉階被晨露洗得發亮,每一級都刻著日月星辰紋,從底層拾級而上,像是一步步踏入云端。

最上層的祭天圓臺鋪著明黃色氈毯,邊緣鑲著暗金線,中央矗立著三足青銅鼎,里面燃著蒼柏香,煙柱筆直地沖向天際。

臺階西側,久居佛堂不問世事的太后身著深色素服,腕上紫檀木佛珠隨著捻動發出輕響,她渾濁的目光掃過眾人,最終落在程念捧著的太子袞服上,眼皮微不可察地顫了顫。

身后的蘇嬤嬤低聲道:“太后娘娘,風大,要不要添件披風?”

太后搖頭,指尖在佛珠某顆珠子上反復摩挲,那珠子內側刻著極小的“月”字,是張昭容當年親手所贈。

宋帝身著十二章紋袞服,正對著蒼天祝禱,聲音透過祭天銅鐘的余韻傳開,莊重得讓階下眾人心頭發緊。

太子侍立在左首,玄色袞服的九章袞紋在晨光里泛著暗光,他垂著眼簾,雙手按在玉帶扣上,指節微微泛白,沒人看見他袖中藏著的半枚虎符,正硌著掌心。

右側麗嬪穿著石青色翟衣,領口繡著纏枝蓮,每一片花瓣的針腳里都嵌著細珍珠,走動時簌簌作響。

她捧著盛滿酒醴的玉爵,屈膝敬酒的動作恰到好處,既顯恭敬,又藏著幾分柔媚,眼神掃過太子時,在他袖口停頓了一瞬,那里別著枚銀質書簽,簽頭刻著朵極小的并蒂蓮,正是她前幾日親手送他的。

程念的指尖在太子袞服的內襯暗袋上按了按,昨夜在尚衣局,她拆縫這暗袋時,發現里面縫著張極薄的桑皮紙,上面用朱砂畫著個簡略的宮輿圖,標注著從祭臺通往東宮密道的路線,這是太子留的后手,他早料到今日會有風波,連退路都算好了。

圓臺東側的香案旁,何貴妃斜倚在鋪著白狐裘的寶座上,團扇遮住半張臉,只露出雙含笑的眼,她視線掠過麗嬪時,扇柄輕輕敲了敲掌心。

此刻,麗嬪正將玉爵舉過頭頂,聲音清婉:“臣妾代腹中孩兒,祝陛下龍體安康,國泰民安。”話音落時,她小腹微隆的弧度在翟衣下若隱若現。

顧裴站在太后身側,青布襕衫外罩著件石青色罩袍,手里捧著個錦盒,里面是他“尋到”的證物,沾著泥土的玉佩,上面刻著半朵蓮花,這是陸昀在顧崇義墜崖處撿到的,他特意留著,就為了今日在祭臺拋出來。

“哀家夜觀星象,紫微晦暗?!碧蟮穆曇羯硢∪绻艠淠﹃?,“今日這祭天,倒像是場鴻門宴。”

話音未落,宋帝手中的玉爵突然裂開一道細紋,酒液滲出,在明黃氈毯上洇出暗痕。

太子臉色微變,袖中的虎符硌得掌心生疼。

“這玉佩……”顧裴適時開口,聲音不高不低,剛好能讓周圍的宗室聽見,“像是麗嬪娘娘常戴的那枚?!?

麗嬪神色微變,握著玉爵的手幾不可察地抖了下,隨即笑道:“九殿下說笑了,臣妾的玉佩前日不慎遺失在御花園,許是哪個宮人拾到了?!彼Z氣自然,甚至微微作蹙眉模樣。

“倒是這玉佩的紋樣,與太子殿下的書簽有些像呢。”她說著,目光轉向太子袖口的并蒂蓮書簽。

太子順勢抬手撫了撫書簽,笑道:“麗嬪娘娘的玉佩,怎會出現在十弟墜崖處?怕是被有心之人故意撿來栽贓嫁禍吧?!?

他話說得坦蕩,卻悄悄將書簽往袖中藏了藏,那書簽背面,刻著個極小的“齊”字,是齊國舅的私印。

太后忽然輕咳一聲,佛珠停在“月”字珠上:“哀家記得,這并蒂蓮紋樣,原是先皇后的陪嫁繡樣,后來才賞了張家?!?

她聲音蒼老卻清晰,“太子與麗嬪年紀輕輕,倒是對舊物這般熟悉?!?

九旒冕冠下宋帝的神色沉了沉,掃過階旁二人,太子與麗嬪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

程念垂著頭,指尖捏著那枚從尚衣局撿到的銀簪,簪頭刻著半朵蓮花,與麗嬪玉佩的紋樣能拼成整朵。

這簪子是白日青禾塞給她的,前幾日說的話倒真被她當了真,“麗嬪娘娘讓我轉交太子殿下,說是‘花期到了’。”

誰都沒料到太后會突然提及先皇后舊事。

祭天銅鐘突然“嗡”地響了一聲,震得人耳鼓發麻。

顧裴像是沒聽見太子與麗嬪的話,繼續道:“兒臣還在玉佩旁發現了這個?!彼麖腻\盒里拿出片玄色緞子,上面的針孔歪歪扭扭,勉強能看出個“九”字,“針腳粗糙,倒像是初學刺繡的人所為。”

這話一出,眾人的目光都落在麗嬪身上,她素以繡工聞名,尤其擅長繡蓮,針腳細密得能數清。

麗嬪卻笑了,聲音柔婉:“九殿下有所不知,這是臣妾宮里的小宮女繡的,前幾日貪玩,拿了塊舊緞子練手,許是不慎遺失了。”

她喚來隨侍的宮女,那宮女立刻跪下請罪,哭得梨花帶雨,把“初學”的名頭坐實了。

太子站在一旁,看著形勢趁機開口:“不過是些宮婢頑劣,九弟何必揪著不放?祭天要緊?!彼Z氣平和,甚至帶著點兄長本該有的寬厚。

“倒是這玉佩,既在十弟墜崖處發現,確實該查查是誰想栽贓麗嬪,免得讓有心之人借此脫了罪責?!?

宋帝的目光在緞子、玉佩和跪地的宮女間轉了圈,最終落在顧裴身上。

“此事待祭天畢再查,勿要擾了儀式。”

程念的心沉了沉,顧裴的計劃落空,太子的坦蕩和麗嬪的圓場,讓“栽贓”的嫌疑瞬間消弭了大半,那片緞子和玉佩,反倒成了顧裴“小題大做”的證據。

圓臺上的祝禱還在繼續,宋帝念著祭文,每一個字都像砸在青銅鼎上,程念余光瞥見太子悄悄往西側挪了半步,與何貴妃的位置更近了些,兩人交換了個眼神,快得像錯覺。

她忽然想起陸昀說的:“齊國舅雖是太子的舅舅,卻早與何貴妃暗通款曲,東宮與昭和宮雖為兩派,卻本就有交易。”

麗嬪敬酒時,故意將酒醴灑了些在太子的袞服上,趁著擦拭的動作,指尖在他袖口飛快地劃了下,程念離得近,看見她指甲縫里沾著點暗紅,那是西域的“隱墨”,只有遇熱才會顯形,太子的袖口上,此刻正慢慢浮現出個“齊”字,又迅速隱去,像從未出現過。

太子恍若未曾瞧見,反而轉向宋帝時,語氣陡然沉痛:“父皇,兒臣方才細想,那緞子上的‘九’字雖像九弟筆跡,卻少了他平日練字時的鋒銳?!?

他刻意頓住,余光掃過顧裴,“前些日子國子監的小太監稟報,晚間值夜曾見有人潛入國子監偷仿九弟的字,許是……有人故意栽贓?!?

一旁的麗嬪立刻會意,上前附和:“陛下,臣妾也覺得蹊蹺,九殿下怎會用這等卑劣手段?怕是有奸人想離間太子與九殿下之間的兄弟感情。”

她接著補充道,“不如將緞子和玉佩交給刑部,仔細驗看針腳與刻痕,定能查出是誰仿冒?!?

沉默許久的太后掃過面前眾人,緩緩道:“刑部都是男人,哪懂女兒家的針腳?哀家佛堂里的繡娘,當年給先皇后繡過朝服,讓她們去驗驗便是?!?

她頓了頓,目光掃向程念,“那丫頭捧著太子的袞服,倒像是個細心的,讓她跟著去,也好做個見證?!?

程念猛地抬頭,正對上太后渾濁卻銳利的目光,那目光像是看透了她袖中藏著的密道圖,不覺渾身發毛。

祭天禮進行到“燔柴”環節,青銅鼎里添了新的蒼柏枝,煙柱突然歪了歪,飄向地宮入口的方向。

程念捧著太子的袞服退下臺階時,陽光穿過云層,在白玉階上投下斑駁的影。

太后的佛珠聲,正隨著風聲,一點點敲在她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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