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隱踏入黑沙谷的剎那,腳底沙粒驟然塌陷。他未停步,右腿猛蹬地面,身形借力后掠,左臂繃緊,暗燼刀尖劃過掌心,一滴血墜入翻涌的沙坑。
血珠落地,沙面如水波蕩開,一道由斷裂石碑與森森白骨拼成的古陣浮現。符紋自地底爬出,纏上他的雙足,直往經脈鉆去。左臂玉牌猛然發燙,黑印在皮下劇烈震顫,仿佛與陣法產生共鳴。
他咬牙,掌心按地,將刀刃更深切入皮膚,又一滴血滲出,順著符紋滲入陣心。沙層裂開,一縷灰影緩緩升起,披甲持劍,面容模糊,唯有一雙眼睛清明如鏡,直視江隱左臂。
“你比我更像破淵盟的人。”那虛影開口,聲音如風刮過枯骨。
江隱瞳孔一縮,未答話,左手已握緊刀柄,準備破陣。他不信鬼神,更不信這等憑空顯化的幻象??珊谟〉脑陝硬皇羌俚?,玉牌裂紋中滲出的黑絲正微微抖動,似在回應什么。
虛影抬手,三道黑沙凝成的鎖鏈破空而至,鏈身刻滿古文,皆是“命格獻祭”四字。鎖鏈未至,江隱識海已感壓迫,仿佛有無數殘魂在耳邊低語,催他獻出魂魄。
他舌尖咬破,劇痛刺入神志。暗燼橫斬,刀鋒劈中第一道鎖鏈,黑印自發噴出一道黑絲,纏住鎖鏈末端,猛地一抽。鎖鏈崩斷,一縷淡金色霧氣被抽出,直灌入黑印。暴亂魂力在印中被碾碎、凈化,化作靈力涌入經脈。殘缺靈根微震,又一道裂隙被填補。
第二道鎖鏈襲來,他側身閃避,左臂橫擋,黑印噴出第二道黑絲,再度奪魄。靈力反哺,修為隱隱逼近煉氣九重巔峰。但黑印表面紅紋蔓延,已爬至小臂,意識邊緣浮現出嗜血幻象——他看見自己站在尸山之上,手握暗燼,刀尖滴著熟人的血。
他閉眼,再睜,瞳孔泛起血絲。
第三道鎖鏈撲向眉心,他揮刀欲斬,卻見沙地上突現七枚銅錢,排成北斗之形。銅錢落地無聲,卻將古陣氣息盡數隔斷。鎖鏈在半空凝滯,隨即化沙墜落。
灰袍身影從沙霧中走出,袖口繡著褪色卦紋,面容藏在兜帽陰影下,只露出半截枯瘦下巴。他步伐不急不緩,停在陣外三步處,抬手輕撫袖口,似在整理衣袍。
“小友這黑印,可愿賣我七日?”他開口,聲音沙啞如磨石。
江隱未動,刀鋒仍指向虛影。他知道,眼前人不是陣法生成,而是早有埋伏。
話音未落,那七枚銅錢中一枚突然裂開,銅殼剝落,露出其內一只半透明蠱蟲。蟲身蠕動,口器微張,竟映出一幅畫面——少年跪在族祠石階上,族人持鞭抽打其背,血染青磚,左臂黑印初現,無人察覺。
那是他魂穿之初,最屈辱的記憶。
江隱眼中殺意暴漲。他不信巧合,更不信窺探者能安然退走。暗燼脫手而出,化作一道黑光,直取灰袍人咽喉。
刀鋒抵喉,灰袍人未閃,未避,也未抬手。他只是靜靜站著,仿佛早已預料。
江隱殺意翻涌,手指微動,便要割斷其喉。可就在剎那,左臂黑印猛然跳動,竟不聽使喚,自掌心噴出一道黑絲,直射灰袍人袖口。那蠱蟲驚覺欲逃,卻已被黑絲纏住,硬生生從銅錢中抽出,拖入江隱掌心。
黑絲沒入皮膚,蠱蟲在識海中掙扎,發出無聲尖嘯。黑印流轉,黑絲纏繞其身,猛然收緊。蠱蟲炸裂,化作一縷光,被黑印吞噬。
灰袍人終于動了。他抬手,輕輕撫過空蕩的袖口,低笑一聲:“它認你為主了?!?
江隱冷眼盯著他,右手召回暗燼,刀鋒入鞘。他未問對方身份,也未追問目的。他只知,這人用蠱窺魂,意圖探其黑印本源,便是敵。
虛影在陣心緩緩消散,臨滅前留下一句:“小心‘識印者’?!?
沙風驟起,古陣崩解,殘碑斷骨重歸黃沙。江隱左臂余熱未散,黑印深處多了一絲異樣——他仿佛能“聽”到灰袍人袖中其余六枚銅錢的脈動,如心跳,如低語。
他轉身,邁步踏入沙暴深處。
灰袍人立于原地,手中七枚銅錢只剩六枚。他低頭看著空缺的位置,輕聲道:“七日……未必是期限,或許是倒計時?!?
江隱腳步未停,風沙撲面,左臂黑印微微發燙。他知自己已被盯上,但更知黑印已進化——它不再只是吞噬魂魄的工具,開始自主防御,甚至反噬窺探之物。
他右手按住刀柄,指節發白。刀身沾血,握上去仍滑。
他走出十里,沙暴漸弱,前方隱約有燈火搖曳,似是鬼市入口。他未減速,反而加快腳步。
身后沙地上,一枚銅錢靜靜躺著,表面裂紋如蛛網,內里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