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時都快凌晨了。姚玉玲剛把濕頭發擦到半干，就聽見客廳里傳來張然打電話的聲音——壓得跟蚊子哼似的，尾音還飄著點冷勁，斷斷續續能聽清幾句。

“……讓劉子銘盯著三井物產的倉庫，就是田中那情婦常去的那家，記著別打草驚蛇……”

姚玉玲的心往下沉了沉，指尖攥著毛巾角，把棉質的布料都捏出了褶子，她知道張然又在布什么局，卻沒敢出去問，這個男人就像口深不見底的井，她忍不住想靠近，又總怕被井里的暗流卷進去。

“在想什么？”張然推門進臥室時，身上只裹著條浴巾，松松垮垮系在腰上，胸口的水珠沒擦干，順著腹肌的紋路往下滑，沒入浴巾邊緣，勾勒出緊實的線條。

姚玉玲趕緊別過頭，把毛巾往肩上搭了搭：“沒什么。”

張然輕笑一聲，走過來用指腹捏住她的下巴，輕輕一抬，逼著她看向自己：“是不是覺得我太狠了？”

姚玉玲沒說話，只是眼神里裹著點復雜——有理解，也有說不清的怕。

“在這世道里，心慈手軟就是給自己找死路。”張然的拇指蹭著她的唇線，力道不輕不重，帶著點安撫的意思，“你以為任夫堂會跟咱們講情面？他們巴不得明天就把咱們的貨全扣了，讓咱們在東京待不下去。”他俯身往她額頭印了個輕吻，溫度溫溫的，“信我，等咱們把扶桑市場拿下來，我就帶你去瑞士，滑一滑雪，去阿姆斯特丹騎一騎自行車，到香榭麗舍大街給你買香水——對了，還可以去希臘.....。”

姚玉玲忍不住心動了，她知道張然的承諾跟他的手段一樣，真真假假摻著，但你想驗證的時候總是確定的，就像當年在鐵路大院，他說要做祖傳的糟溜魚片、四喜丸子給她嘗，明明知道他可能就是隨口一說，卻還是每天往廚房瞅一眼，盼了好幾天，直到自己忍不住隨口提了一句時，他直接把糟溜魚片跟四喜丸子端了上來，還說糟溜魚片吊糟需要時間。

“明天要見索尼的人，得早起。”她伸手推開他，把睡衣領口的扣子扣緊了些，“早點休息吧。”

張然看著她泛紅的耳根，嘴角勾出抹玩味的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臉：“怎么？害怕我吃了你？那我跟你講清楚，害怕是沒用的，要直面它......”

姚玉玲的臉瞬間熱了，抓起枕頭就往他身上砸：“無賴！”

張然伸手接住枕頭，順勢一拉，把她拽進懷里，臥室的暖燈照著，光影落在兩人交纏的身上，軟乎乎的。

窗外的DJ塔還亮著，像根插在夜色里的光針，照著屋里的暖昧，也照著這座城市里藏不住的陰謀算計。

第二天上午，索尼總部大樓的會客室里，落地窗外就是D京繁華的街景，車水馬龍看得人有點晃神，姚玉玲指尖無意識摳著包帶——包帶是昨天新換的，還帶著點皮革味，緊張的時候就忍不住想捏點什么。

“你說盛田昭夫會同意合作嗎？”她聲音壓得低，眼睛盯著桌上的咖啡杯，杯壁上的水珠都快滴下來了，“索尼可是扶桑電子業的巨頭，要是能靠上他們，打開市場就容易多了。”

“他會同意的。”張然靠在椅背上，手指轉著桌上的鋼筆，語氣篤定，“索尼早就想往游戲產業鉆了，就是缺個合適的由頭，咱們的出現，正好給了他們臺階。”

他頓了頓，眼神突然利起來，像鋒利的利劍刺破黑暗。

“而且，我手里有他想要的東西。”

姚玉玲剛想問是什么，會議室的門就開了，盛田昭夫走進來，穿件熨得平整的深灰色西裝，頭發花白卻梳得整齊，眼神亮得很，說話時嘴角帶著點笑，眼角的皺紋里都透著股儒雅，跟任夫堂那些人完全不一樣。

“張先生，姚小姐，歡迎來索尼。”盛田昭夫的中文流利得很，還帶著點京都口音的軟。

雙方客氣了幾句，很快就切入正題。

盛田昭夫先夸了半天他們的游戲機，說“畫面比任夫堂的細膩，操作也更順”，話鋒一轉，就開始談條件，手指還在桌上輕輕敲著。

“我們可以幫你們代工生產，也能用我們的渠道幫你們鋪貨。”盛田昭夫端起茶杯抿了口，語氣慢悠悠的，“但我們要 49%的股份，而且技術專利得歸雙方共有。”

姚玉玲的手一下子攥緊了，指甲差點掐進掌心——這哪是合作，分明是想把他們的公司吞了！

張然卻沒急，只是笑了笑，從公文包里掏出份文件，推到盛田昭夫面前：“盛田先生，您可能誤會了，我不是來求庇護的，是來跟您做筆公平交易的。”

那是份 CD-ROM技術的專利申請文件，上面的日期還是去年在香江時的，盛田昭夫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原本端著茶杯的手都頓了，指尖在杯沿上蹭了兩下——他比誰都清楚這技術的價值，要是能用到游戲主機上，絕對是場革命。

“你想怎么樣？”盛田昭夫的語氣嚴肅起來，身體都往前傾了傾。

“我要索尼的生產流水線，還有你們在歐米的渠道。”張然的語氣沒商量的余地，“作為交換，我授權你們用 CD-ROM技術，還能讓你們入股 15%。”

盛田昭夫沒說話，手指在文件上輕輕劃著，顯然在算利弊，CD-ROM，這真的很不一般，可以將上百個小游戲做成一個合集，會客室里靜得很，姚玉玲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跟桌上時鐘的滴答聲混在一起。

“好，我答應你。”盛田昭夫終于點頭，手指在文件上敲了敲，“但我有個條件，研發團隊得咱們雙方一起建。”

“可以。”張然伸手過去，掌心干燥有力，“合作愉快，盛田先生。”

“合作愉快，張先生。”盛田昭夫握住他的手，眼神里又有欣賞，又有藏不住的警惕，這年輕人，比他想的還不簡單。

離開索尼總部時，姚玉玲還有點懵，腳步都沒太穩，她沒想到事情會這么順，更沒想到張然去年就布局了 CD-ROM技術，藏得也太深了。

“你什么時候申請的專利啊？”她忍不住問，聲音里還帶著點驚訝。

“去年在香江的時候，閑著沒事就弄了。”

張然輕描淡寫的，手指彈了彈文件袋的邊角，語氣就像是“今天吃了碗拉面”似的輕松。

“那時候就覺得卡帶遲早要被淘汰，沒想到現在正好用上。”他轉頭看她，眼神里帶著點教人的意思。

“記住，在商場上，永遠要比對手多看三步，不然早晚被人踩在腳下。”張然沒說的是，自己的先知優勢，果然一切都是建立在信息差之上。

姚玉玲點點頭，心里對張然的敬佩又多了幾分，這個男人總能在不經意間，扔出個讓人驚喜的底牌。

回到酒店大堂，劉子銘早就等著了，手里攥著份銷售報表，紙頁都被捏皺了，黝黑的臉上泛著紅，顯然是太激動了，聲音都有點發顫。

“張老板！咱們的游戲機在秋葉原賣瘋了！”他把報表遞過來，手還在抖。

“昨天一天就賣了三百多臺，《東京地鐵大冒險》的卡帶都斷貨了，好多人還在店里等著補貨呢！”

“淡定，淡定。”張然接過報表掃了一眼，嘴角勾了勾，滿意地點頭。

“做得好，讓工廠再加把勁生產，爭取下周把貨鋪到大飯和名谷屋，別讓人家等急了。”

“哎！好！”劉子銘重重點頭，又想起件事，趕緊說，“對了張老板，陳曉喬說想跟您談談廣告的事，她認識幾個電視臺的人，說說不定能上黃金檔，就是費用有點高……”

“讓她放手去做吧。”張然打斷他，語氣干脆。

“錢在我這里從來不是問題，關鍵是要讓全扶桑的人都知道咱們的游戲機，知道咱們比任夫堂的好，這一點很關鍵，要有對比。”

劉子銘應著走了，姚玉玲看著張然，心里松了點：“現在索尼也成了咱們的合作伙伴，任夫堂應該不敢再輕舉妄動了吧？”

“你太小看那批老狐貍了。”張然冷笑一聲，走到窗邊，手指點了點窗玻璃——上面還沾著點灰塵，正好對著任夫堂總部的方向，眼神里的冷勁都快透出來了。

“被逼急了的狐貍，可是會咬人的。”他頓了頓，嘴角勾起抹狠戾。

“不過沒關系，我倒要看看，他們還能掏出什么底牌，或者說準備動用什么手段，哈哈....。”

夕陽把D京的街道染成了金紅色，連高樓的玻璃幕墻都透著暖光，張然和姚玉玲并肩站在窗前，沒說話，空氣里卻飄著點硝煙味，他們都清楚，這場仗才剛開個頭，往后的風風雨雨，還得接著扛，任夫堂不會坐以待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