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京的雨下得又急又密，砸在玻璃上噼啪響，水流順著窗縫往下淌，在窗臺上積成小灘。

張然站在新宿辦公樓的落地窗前，看著雨水在玻璃上劃出歪歪扭扭的水痕，這不禁想到了小時候坐在窗臺邊看著雨打在樓下樹葉上的時刻，那時候窗臺很寬，年紀很小，自己很淘，約束很少。

此時手里轉著的是一枚鍍金游戲卡帶，是何東剛改好的防氧化款，觸點在燈光下泛著冷光，手指蹭過鍍金邊緣，磨得指腹發滑。

“任夫堂的人又在秋葉原嚼舌根了。”劉子銘推門進來，黑色西裝的肩頭全濕透，雨水順著下擺滴在地板上，洇出小圈濕痕。他把一份報紙往桌上一放，報紙邊角還沾著雨泥，頭條的黑體字被打濕了半行：“劣質游戲機引發火災，消費者權益協會呼吁抵制”

“他們說咱們的主機散熱不行，上周新宿那家游戲廳短路，說是咱們機器搞的鬼，還進行了大肆報道。”

張然拿起報紙，手指在“任夫堂法務部聲明”那幾個字上敲了敲，紙頁被按出小坑：“短路？我這邊查到的是，那家店用的是走私的美版電壓轉換器，功率不匹配才燒的，不過抹黑這事在任何地方都是基本操作，無趣。”

但應對還是要有的，所謂謠言一張嘴，辟謠跑斷腿。

他抬眼掃向許厚，“讓你查的事，有眉目了沒？”

許厚剛從外面回來，黑色 T恤上的泥點都干成了硬塊，領口還沾著點倉庫的灰，他咧嘴一笑，黃牙縫里還塞著點煙絲：“查清楚了！是山口組的人收了任夫堂的錢，故意往機器里塞了根銅絲，那幾個動手的小子，現在還在港口倉庫躺著呢，要不要我再去‘招呼’他們兩下，讓他們徹底清醒？”

“不用。”張然把報紙揉成一團，往垃圾桶里一扔，紙團撞在桶壁上彈了下才進去，“留著他們還有用。”他轉頭看向陳曉喬，“電視臺那邊，談得怎么樣了？”

陳曉喬穿一身干練的職業套裝，眼線暈了點在眼下，粉底也遮不住眼底的青黑，臉上帶著掩不住的疲憊：“NHK答應給咱們做專題報道，但是……”她捏著文件夾的手指緊了緊，“他們讓咱們‘澄清’和黑幫的關系，還說要付雙倍廣告費才肯播。”

“澄清？”張然冷笑一聲，轉身走到酒柜旁倒威士忌，冰塊撞在杯壁上叮當作響。“你跟他們說，要么按原價播，要么等著看明天的頭條——‘NHK收任夫堂賄賂，幫著打壓競爭對手’。”

“這世道可不止NHK一家....”

他把酒杯遞給陳曉喬，杯壁涼得硌手。

“你當年在銀座陪酒，跟我說的那些高管的把柄不都還攥在手里么？該用的時候別客氣，過期作廢啊，不用怕出事，就怕不出事。”

陳曉喬接過酒杯，手微微發顫，她知道張然作風的狠厲，那些曾經對她動手動腳的高管，收禮、出軌的證據她都留著，甚至在張然安排下最近以釣魚的方式還俘獲了新的，只是每次用這些手段，都像把自己的傷疤再揭一次，疼得慌。

“還有何東……”劉子銘看了眼角落里的年輕人，聲音放低了點，何東正蹲在地上擦主機，布子在機身上來回蹭，連螺絲縫里的灰都像是要摳干凈。

何東聽見自己的名字，立刻站起來，手還攥著擦機器的布，布上的機油蹭到了褲腿，局促地搓了搓手：“張老板，我……我把散熱系統改到最好了，連續開機七十二小時都沒死機，能不能……能不能讓我也去跟他們談？我想證明我不只會弄機器……”眼里亮得全是渴望。

張然看著他，忽然笑了，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能摸到他肩骨的硬棱：“急什么？你的戰場不在談判桌，在實驗室，等咱們把任夫堂的硬件專利全破了，有的是你露臉的時候。”

何東的臉瞬間漲紅，用力點頭，手里的布都攥皺了：“謝謝張老板！我肯定好好干！”說完又蹲回去擦機器，動作都比剛才快了。

劉子銘看著他的背影，小聲說：“他就是太想證明自己了，怕別人說他只會擺弄機器是個技術宅。”

“技術宅有什么不好，想證明說明有欲望，我最喜歡這種人。”張然端起酒杯，走到窗邊，雨還沒停，但遠處的霓虹燈已經亮了，光透過雨幕散成模糊的光影，像無數雙盯著的眼睛，“人有欲望，才有力氣往前跑。”

深夜的秋葉原，幾家掛著“暫停營業”木牌的游戲店后門，都虛掩著條縫，許厚帶著幾個兄弟，正把紙箱往店里搬，箱子上的膠帶都沒撕干凈，印著“秋水山莊”的字樣。黑暗里，他的眼睛亮得像鷹，時不時停下來側耳聽——連遠處的雨聲都能辨得清。

“厚哥，真要這么干啊？”有個小弟縮著脖子問，聲音還發顫，手里的箱子差點滑掉，“這要是被警察抓了……”

“怕個屁！”許厚啐了口唾沫，唾沫落在積水里濺起小水花，手里的鋼管往地上一敲，悶響在巷子里飄，“張老板說了，出了事他扛著。再說，那些條子收了咱們多少好處，心里沒數？”他指了指不遠處停著的警車，車燈關著，像個黑影，“看見沒？那是來給咱們望風的，誰敢多管閑事？”

話音剛落，巷口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雨靴踩在積水里咕嘰響，許厚立刻擺手讓手下躲進陰影里，自己靠在墻上，鋼管在手里轉了個圈，指節攥得發白。黑暗中，幾個穿黑西裝的人走過來，為首的正是任夫堂法務部的鈴木浩二，眼鏡片上還沾著雨珠。

“許先生，咱們又見面了。”鈴木的聲音在雨夜里透著冷，說話時嘴里冒著涼氣，“張然呢？讓他出來見我。”

“我們老板哪有空見你這跑腿的？”許厚慢悠悠站直，肩膀故意往鈴木那邊頂了頂，鋼管在手里顛了顛，“回去告訴任夫堂的老東西，要么乖乖把市場讓出來，要么就等著破產清算！”

鈴木的臉瞬間沉了，嘴角的肉都抖了下：“你們以為能得意多久？我們已經向法院申請禁令，用不了多久，你們的機器全得下架！”

“禁令？”許厚笑了，黃牙都露出來，“之前你們誣陷咱們用盜版芯片，那堆證據要不要我現在就捅給媒體？”他往前湊了步，幾乎貼到鈴木臉上，身上的汗味混著煙味飄過去。

“別給臉不要臉，再廢話一句，我讓你橫著出這條巷子，信不信？”

鈴木被許厚身上的戾氣嚇得后退一步，腳踩進積水里，褲腳濕了半截，色厲內荏地喊：“咱們走著瞧！”說完，帶著手下慌慌張張往巷口跑，雨靴踩得水花四濺。

看著他們的背影，許厚啐了口，對小弟們喊：“別愣著了，加快速度！天亮前必須把貨鋪完，耽誤了事兒有你們好受的！”

與此同時，陳曉喬正在銀座的高級會所里，她穿件紅色禮服，肩帶滑了半根在胳膊上，時不時得抬手往上拽，手里端著香檳杯，手指都捏得泛白，在幾個電視臺高管之間轉。

“王總監，這點小意思，您收下。”她把個精致的禮盒遞過去，禮盒上的絲帶都系得歪了，剛才路上急，沒來得及整理，“里面是最新款的游戲機，還有全套卡帶，您要是不嫌棄……”

王總監捏了捏禮盒的厚度，臉上擠出貪婪的笑，手指在陳曉喬手背上蹭了下：“小陳啊，不是我不給你面子，實在是上面壓力大，不好辦啊。”他話鋒一轉，手往陳曉喬腰上搭，“不過嘛，要是你今晚陪我……”

陳曉喬強忍著惡心，因為今晚上的目標不僅僅是他，此時臉上擠出笑，往旁邊挪了半步，順勢把香檳遞到王總監手里，手都沒碰著他的手：“王總監您說笑了，我哪敢耽誤您的事。”她頓了頓，故意提高聲音，“對了，上次您說您女兒喜歡玩《東京地鐵大冒險》，我特意讓人做了限量版卡帶，上面還有主角的簽名呢，孩子肯定喜歡。”

提到女兒，王總監的眼睛亮了，手也收了回去，抓著禮盒的力道都重了：“真的？那可太謝謝你了！”他接過香檳一飲而盡，酒液順著嘴角往下淌。

“明天的專題報道，我讓他們多播五分鐘，保證把你們的機器夸到位！”

陳曉喬松了口氣，臉上的笑卻僵著，她知道，這只是開始，后面還有更多這樣的“應酬”等著，躲都躲不掉，但這不就是自己存在的意義么，人都只有獨自熬過黑暗才能迎來光明。

凌晨五點，雨終于停了，天微微亮，第一縷陽光灑在東京塔上，鍍了層金，張然站在辦公室窗前，看著街上漸漸有了行人，劉子銘推門進來，手里的報表還帶著點打印機的余溫：“張老板，昨晚一共鋪了三十家店，銷量比預期多三成，好多店都打電話來要補貨。”

張然接過報表，指尖掃過“銷量”那欄的數字，滿意地點頭：“通知工廠，繼續加大馬力增產，別讓店里斷了貨。”他頓了頓，想起什么，“讓何東準備下，下周開始測試新芯片，有問題及時跟我說。”

“好嘞。”劉子銘應著，猶豫了下，手指捏著報表邊角，“陳曉喬那邊……昨晚忙到后半夜，回來時眼睛都紅了。”

“讓她休息一天。”張然看著窗外，陽光越來越亮，“跟她說，辛苦她了，這兩天不用來公司，好好補補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