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她先熟悉下環境再說，”張然說，“下午讓她去辦公室找我，把財務報表的格式定下來。跟她說清楚，香江的賬，一分錢都不能錯?！?

車子開到半島酒店附近，喬治已經在門口等了——穿件米色西裝，領口還別著朵小玫瑰，看見張然下車，張開胳膊就想抱過來，被張然側身躲開了。

“張先生，你可算來了！”喬治的中文帶著紐約腔，拍著張然的肩膀笑，“我給你帶了瓶 1976年的波爾多，慶祝咱們合作——”

“合作的事，得先掰扯清楚?！睆埲淮驍嗨?，頭也沒回往酒店里走，皮鞋敲在大理石地上，噔噔響，“我要的不是你幫我賣貨，是讓你的連鎖店只賣我的貨。另外，扶桑市場你也得接下，在東京注冊家分公司，錢我出，你出人盯著。”

喬治跟在后面，臉上的笑淡了點：“張先生，扶桑市場水太深，任夫堂的關系網——”

“水深才好摸魚?！睆埲辉诖筇蒙嘲l上坐下，服務生剛要湊過來，他一個眼神就給支走了，“你在那邊注冊公司，我給你 5%的干股?，F在就打電話讓人辦，下周我要看到執照?！?

他從皮箱里掏出個黑色樣機放在茶幾上——主機是銀黑配色，側面有個 AV端子接口，拿在手里比 FC的紅白機沉實多了?！斑@是咱們的主機，比 FC多了 AV輸出，卡帶不會接觸不良，連續開八個小時都不會死機。”

喬治拿起樣機翻來覆去看，手指在 AV接口上蹭了蹭：“這個接口，能接彩色電視不？”

“不光能接，”張然靠在沙發上，語氣漫不經心，“畫質比 FC清楚三倍。你想想，美國的家庭現在都在換彩色電視，他們會選哪個？”

喬治沉默了會兒，從西裝口袋里摸出個計算器摁得噼啪響：“要是我答應你，你能保證每個月給我供多少臺？”

“兩萬五千臺，”張然道，“前提是，你得先付三成定金。另外，游戲卡帶我按每盤 20美元給你，你賣 26美元，中間的差價都是你的?！?

喬治眼睛亮了：“你說的那幾款新游戲，真比《太空侵略者》好玩？”

張然笑了，從包里掏出盤卡帶——上面印著個戴紅帽子的水管工：“《超級馬里奧》，能跳，能踩蘑菇變大，通關還有隱藏關卡。你要是不信，現在就找臺電視試試。”

喬治立馬讓服務生搬來電視和電源。當屏幕上的馬里奧頂著蘑菇跳起來時，喬治的嘴都合不上了。等張然操控著角色闖過第一關，他猛地一拍大腿：“張先生，這生意我干了！定金我明天就讓銀行打給你，扶桑的公司我現在就安排人注冊，連鎖店的位置我馬上騰出來！”

“算你明智?！睆埲皇掌鹂◣д酒鹕?，“下午三點，讓你的律師去觀塘的辦公室簽合同。對了，”他回頭瞥了眼喬治，“別忘了把那瓶波爾多帶上——我不愛喝紅酒，但可以給我手下的人嘗嘗鮮。”

出了酒店，林海忍不住問：“然哥，讓喬治管扶桑的事，會不會養虎為患啊？”

“他要是真有那能耐，也不會在紐約守著三十家店混飯吃了。”張然坐進車里，扯掉墨鏡，“我要的是他那張洋面孔當幌子，真干活還得靠咱們自己人。”他看了眼表，“去銅鑼灣，接姚玉玲?！?

公寓樓下的鳳凰樹開得正盛，花瓣落了姚玉玲一肩膀。她站在樹底下，穿件淡藍色連衣裙，手里攥著個筆記本，見張然的車過來，眼睛亮了亮，快步迎上去。

“你來了。”聲音有點怯生生的，像怕擾著他似的。

張然降下車窗，上下掃了她一眼：“裙子挺好看。”

姚玉玲臉微紅，把筆記本遞過來：“這是我昨天記的，香江的財務稅點跟內地不一樣，我標了幾個要注意的地方，你看看……”

“不用看。”張然打開車門，“上車，帶你去個地方?！?

姚玉玲坐進來，身上帶著股香皂的清香味。她偷偷瞄了眼張然的側臉——他正望著窗外，下頜線繃得很緊。

“我聽林海說，”她小聲問，“你要做游戲機？”

“嗯。”張然應了聲，“以后公司的錢歸你管，每筆支出都得經你手過一遍。”他從兜里摸出個信封遞給她，“里面是你的身份證和香江居住證，明天去銀行開個賬戶，專門走公司的賬。”

姚玉玲接過信封，指尖碰到里面的卡片，心跳快了半拍：“我……我能行嗎？我以前從沒做過這些。”

“沒做過可以學。”張然轉頭看她，嘴角勾了勾，“要是學不會，就去茶餐廳端盤子?！?

姚玉玲被逗笑了，眼角的細紋都舒展開：“我才不去端盤子?！彼D了頓，抬頭看他，“那你……什么時候回京都??？”

“暫時不回?！睆埲煌h處的匯豐銀行大廈——玻璃幕墻在太陽底下晃得刺眼，“這里的事，還沒辦完?！?

車子開到觀塘的廠房時，衛國正指揮著穿迷彩服的退伍兵卸設備。兩百個精壯漢子站成幾排，腰桿挺得筆直，見張然進來，齊聲喊：“然哥好！”

張然點點頭，帶著姚玉玲往里走。車間里飄著機油味，幾個穿工裝的師傅正圍著主機樣機討論。

“然哥，這是從深川調過來的焊接機，”林海指著臺機器說，“師傅說，這玩意兒能把芯片焊得比扶桑貨還結實。”

張然沒看機器，從貨架上拿起個卡帶，對著光看了看觸點：“鍍金層夠厚不？”

“按您說的，加厚了 0.2毫米，”師傅趕緊說，“就算在東南亞的潮濕地兒放半年，也不會氧化。”

“試機?！睆埲话芽◣нf給師傅。

電視屏幕一亮，《坦克大戰》的畫面跳了出來。張然接過搖桿，手指飛快動著，坦克炮打得又準又狠，連躲了三波敵人圍攻。姚玉玲站在旁邊看，見他嘴角噙著笑，側臉在屏幕光里顯得柔和了些。

“不錯。”張然放下搖桿，“生產線三天內必須調試好，下周一我要看到第一批成品。”他轉頭對姚玉玲說，“你去跟林海對接下，把廠房租金、設備采購費都記清楚，晚上給我報表。”

姚玉玲點點頭，跟著林海往辦公室走，走了兩步忍不住回頭——張然正彎腰跟師傅說著什么，手指在主機上比劃，陽光從窗戶照進來，在他身上落了片金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