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貨大樓家屬院。

最北頭東側排屋屋山陰涼地。

一群大媽將趙小軍圍在角落，填滿了各自手上的網兜，挨個湊上去稱重。

趙小軍笑肌僵化，都快收不起來了。

有人預訂了固定的蔬菜，還提了新鮮和個頭的要求。

有人預約了活魚兩條，真看到實物，又變了卦打算要三條。

也有人昨個兒沒趕上，今天過來圖省事兒的。

當然也有圍在旁邊，等別人把菜葉子翻疲了，想要撿漏的。

趙小軍都一一協(xié)調，讓這群大爺大媽們心滿意足。

這年頭自個兒家沒啥娛樂項目，就算是馬大娘家有電視，也看不了幾個節(jié)目。

倒是吃了晚飯更多人選擇拿蒲扇在當街拉呱聊天。

今天的買菜群體比昨天更多，就是昨晚集中拉呱導致信息擴散后的效果。

“小趙，你還借了別人家的三輪車啊？”

“這不是過來送魚嘛，昨個兒好幾個人家都說吃不了先養(yǎng)著，我肯定得讓魚待在活水里，萬一養(yǎng)不精神也不合適……”

“以后就不用借別人家的，我都給你打點好了，還是加長車斗的呢，比這輛長好大一截。”

“真的啊，謝謝，太謝謝了。大娘，這車子得不少錢吧？”

“180塊，小趙你別覺得貴，看到你就知道了，當初是單位訂來專門拉大件的，就看著埋汰點，實際一點毛病都沒有。”

“嘿，我知道大娘您是好心幫我，能買著我就特別感激您嘞，還能有啥意見啊，那不是不知好歹了嘛。”

“我先帶你去小劉家，她帶大外甥呢，可能沒顧上出來。”

預訂買魚的客戶里，有一家從始至終沒過來。

趙小軍本想著就此作罷，結果馬大娘主動攬活兒，要帶趙小軍過去她家問問。

看來趙小軍還是一不小心將幾十年后的市儈和變異人心的分析習慣給帶來了這邊。

其實這年代的人鮮少有這樣的彎彎繞。

西邊排子屋最西頭，竟然有個用種一排花木的小花壇加籬笆圍攏的小院。

三間北屋，兩間小南屋。

像是兩戶合并成一戶的樣子。

“小劉，小劉，在家嗎？”

“在，在啊，馬姐，我在屋里呢。”

北屋東邊，哇哇的嬰兒啼哭聲再次響起。

解題了。

還真是趙小軍自己心理猜忌過重，人家確實是騰不開手。

聽馬大娘解釋說專門將魚送過來，劉大媽還怪不好意思。

“沒事兒，您要是忙不過來，想要啥新鮮蔬菜就跟我說，回頭我給你捎過來。”

劉大媽當即表示舉雙手贊成，并且立刻將支持態(tài)度化為了實際行動。

買了一小堆茄子、辣椒和土豆。

“明天想吃啥菜我給您帶過來，您要是抽不出空，等我忙完還給您送家這頭來……”

旁邊有出門聽音兒的鄰居，也是剛才圍著買菜的。

立刻表示明天她家要兩盤糖拌的西紅柿，還要燉個茄子豆腐。

“嬸兒，豆腐我沒有，您要是信得過，我過來的時候幫您從菜市場東南角那家豆腐攤買一塊捎過來。”

“真的呀，這可太好了。”

贈人玫瑰，手留余香。

趙小軍哄小老太太們可太擅長了。

以前他也做過團隊，接過不少磁石床墊、臭氧機之類的產品包銷商務，老頭老太太們排隊領雞蛋，捎帶腳著為自己的身心健康花點退休金，順便幫貼心的干兒子、干閨女完成點業(yè)績……

現(xiàn)在這情況跟曾經相比，簡直就是小場面里的小場面，不值一提。

“大娘，您坐上來，咱少走一點路，這天兒是越來越熱了。”

這話沒毛病。

趙小軍忙完了百貨大樓家屬院這批試驗田訂制客戶的生意，已經來到十點了。

太陽爬上了當頭位置，地表熱度蹭蹭往上漲。

馬大娘側坐在三輪車車沿兒上，在趙小軍不時叮囑她坐穩(wěn)抓穩(wěn)的關懷呵護下，看小趙越來越順眼。

“趙兒，你下個月可別批魚賣了啊，怎么著也得再等二十多天。”

“為啥呀？”

趙小軍還真沒想到。

怎么物資局食堂主任說下個月不訂魚，馬大娘也這么提醒自己呢？

“每年縣里挖溝渠都能撈不少魚，全都分配到單位食堂里去，到時候家家都能在食堂買到，你要是再弄一批魚，可也真不一定能賣出多少。”

原來是這么個意思啊。

趙小軍恍然。

縣里挖溝挑渠這檔子事，趙小軍隔得太久遠，也確實沒參與幾次，不是馬大娘戳破這層窗戶紙，趙小軍還沒想起來呢。

“您這么說我就懂了，您還是真幫我大忙了啊，大娘。要不是您提醒，說不準我就一批魚砸手里了呢。”

有人提供消息，必須立刻反饋。

將飽滿的情緒價值洪水猛獸一般甩過去。

馬大娘吃飽喝足，就會再給予更多的有效價值。

影響力中心也是需要經營的。

從家屬區(qū)拐到百貨大樓后院。

北排平房是老辦公區(qū)，平房后邊和西側有二層小樓。

南邊和西南角則是一片高大的紅磚四坡頂倉庫。

馬大娘指揮趙小軍將她放在北排偏東頭的一個老辦公室門口。

“你送下車子再過來，我在屋里等你。”

馬大娘進了屋，趙小軍緊蹬幾下腳蹬子。

萬一有人隔著窗戶看他呢。

必須要表現(xiàn)出分秒必爭的架勢，加速，加速！

加速到出了百貨大樓的門衛(wèi)崗亭，連門衛(wèi)都看不到趙小軍身影為止。

這叫細節(jié)。

很多時候，細節(jié)也能決定成敗。

趙小軍騎車拐進菜市場，劉淑芬跟左邊菜攤子的大哥正聊得起勁兒。

可能也跟大哥媳婦今兒不在攤子里有點關系。

趙小軍突兀闖入，那大哥看他眼神還有些不悅呢。

“三十條魚都在桶里了，我這會兒沒法看攤子，要不先蓋上，等你回來再說？”

“趙大哥你忙你的去吧，我讓李哥幫忙給看著點，你就別管了。”

劉淑芬轉頭背對東邊的剎那，朝著趙小軍眨了眨眼。

切！

貌似女人天生就會利用自己似的。

都不用學習，就會自動掌握一些技巧。

譬如女性的特權，女人的手腕。

呵呵。

趙小軍隱晦的瞥了一眼左邊攤子的‘李哥’。

媳婦看的那么嚴，偶爾一次暫離，他就迫不及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