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回到那間破屋，已經(jīng)是下午了。

孫石頭二話沒說，靠著墻根，沒多大功夫就打起了呼嚕，這一天又是爬墻又是緊張，還吃了頓扎實的，小子累壞了。

楊安也瞇了幾個小時，等到天色擦黑時，他才醒過來，卻也沒起身，耳朵聽著外面的更梆子聲，心里默默盤算著。

等到街上徹底靜下來，估摸著得是半夜了，他才推醒孫石頭。

“石頭，醒醒，該干活了?！?

孫石頭一個激靈坐起來，揉著眼睛：“楊大哥！”

“出城，把咱藏的那幾桿槍和子彈起出來?！睏畎驳吐暤?，已經(jīng)開始收拾那根帶鉤的繩索，又將白天藏起來的兩桿長槍拿出來遞了一桿三八大蓋給孫石頭，自己則是背上那桿強化過的漢陽造。

而后，兩人依舊是趁著夜色，悄無聲息地摸到那段相對偏僻的城墻根下。

楊安如法炮制，先用繩索鉤住垛口，利索地爬上去，觀察片刻后，才放下繩子把孫石頭拉上來。

很快兩人便出了城，冷風(fēng)一吹，孫石頭徹底沒了睡意。跟著楊安深一腳淺一腳地往白天藏槍的地方摸去。

起出埋好的三八大蓋和子彈，然后才說道：“走，去土地廟那邊。提前摸清楚地方，別明天抓瞎?！?

楊安辨了下方向，朝著城西走去。

夜里走荒路可不輕松，好在有點月光。

走了大概一個多小時，總算看到了那個廢棄土地廟黑黢黢的輪廓，孤零零地立在一個小土坡上，后面那棵老槐樹枝杈張牙舞爪的，看著有點瘆人。

兩人沒靠近，在遠處找了個能觀察到廟宇又相對隱蔽的土溝趴了下來，夜里露水重，寒氣直往骨頭縫里鉆。

孫石頭縮了縮脖子，看著遠處黑乎乎的土地廟，忍不住小聲問：“楊大哥，咱那…埋東西的地方，離這兒可老遠了，明天到了時辰，咋跟他們交易??？總不能真帶他們跑那么遠吧？”

楊安側(cè)過頭，看著孫石頭被凍得有些發(fā)青的臉，忽然笑了笑，聲音壓得很低：“石頭，怕不怕死？”

孫石頭愣了一下，隨即脖子一梗，語氣異常堅定：“不怕！跟楊大哥殺鬼子都不怕，還怕這個？”

“好！”

楊安拍了拍他肩膀，“明天中午，你就在這土地廟門口等著。王瘸子他們來了，你就出面，就說東西不在這，得跟著你走一段。你帶著他們………”

他仔細跟孫石頭交代了到時候該怎么說，語氣要穩(wěn)，別露怯，就說是跑腿的，只管帶路，其他一概不知。又問了一遍記住了沒。

孫石頭用力點頭：“記住了，楊大哥！就說東西在東家定的另一個地方，讓我?guī)麄冞^去驗貨拿錢！”

“對，就這么說?！?

楊安點頭，“我會藏在外圍，你只管帶路，一旦發(fā)現(xiàn)情況不對，比如他們?nèi)硕嗟秒x譜，或者直接想動粗，啥都別管，扭頭就往旁邊的溝里、林子里鉆，保命要緊！剩下的，交給我?！?

孫石頭雖然不太明白為什么楊大哥不一起露面，但還是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俺明白了！楊大哥你放心！”

他不是傻，只是對楊安有一種盲目的信任。

楊安看著他，心里嘆了口氣。不是他要坑孫石頭，而是這事實在險惡。

寧縣是鬼子窩，王瘸子這種地頭蛇，跟鬼子偽軍有沒有勾連誰說得準？萬一對方就是想黑吃黑，或者干脆通報了鬼子，自己躲在暗處才是唯一生機。

明面上擺個孫石頭，既能降低對方戒心，真出了事，自己在暗處也能周旋，至少能替石頭報仇。

…………

同一時間，寧縣城里，王瘸子那處小院卻是燈火通明。

王瘸子坐在屋里，對著油燈，吧嗒吧嗒地抽著煙袋，眉頭擰著。一個手下剛從外面回來，正低聲匯報。

“…打聽清楚了，青山鎮(zhèn)那邊的皇軍…哦不，鬼子，前幾天在鎮(zhèn)子外面吃了大虧！死了好幾十個，丟了一個少尉，家伙式兒丟了一大堆！據(jù)說…就是四十來條槍，還有一挺歪把子…跟白天那小子說的數(shù)，對上了！”

王瘸子猛地抬起頭，眼睛亮得嚇人：“消息確準？！”

“千真萬確！雖然鬼子捂得嚴實，但偽軍那邊有弟兄喝多了漏出來的！錯不了！”手下肯定道。

“嘶……”王瘸子吸了口涼氣，隨即臉上涌起狂喜和貪婪，但很快又被疑慮取代，“娘的…真是搶鬼子的硬茬子…這伙人膽子忒肥了！”

他在屋里踱了兩步，猛地站定：“這批貨…太扎手了！油水是大，可一個弄不好，就是催命符！”

另一個手下湊過來低聲道：“掌柜的，咱們…要不要干脆…？”

他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做了那倆小子，把貨黑了？或者…悄悄給皇軍遞個消息？賞錢肯定也不少！”

王瘸子眼神閃爍，明顯動了心。黑吃黑，獨吞這批軍火，轉(zhuǎn)手賣給山里的“朋友”，利潤驚人。

或者向鬼子告密，領(lǐng)一筆賞錢，還能搭上關(guān)系。

但他琢磨了一會兒，還是搖了搖頭，陰狠地笑了笑：“黑吃黑？對方敢搶鬼子，肯定是亡命徒，咱不一定啃得動，別崩了牙！

告密？賞錢能有倒賣軍火賺得多？而且讓道上知道咱捅賣家刀子，以后誰還跟咱做生意？”

“那…”

“找趙營長！”

王瘸子下定決心，“你悄悄去一趟保安團，找趙營長，就說我這兒有筆大買賣，需要他帶些信得過的弟兄幫襯一下，事后分他五成！

記住，只告訴他幫忙鎮(zhèn)場子，別提鬼子那茬！等貨到手…再看情況！”

他打的算盤是：讓跟他關(guān)系莫逆的偽軍營長帶人暗中壓陣，如果交易順利，就正常進行。

如果對方人少好欺負，或者貨有什么問題，就直接黑掉！有槍有人心里不慌。

“還是掌柜的想得周到！”手下奉承一句，趕緊轉(zhuǎn)身溜出去找人了。

王瘸子看著跳動的油燈火苗，臉上露出老狐貍般的笑容，喃喃自語：

“四十多條槍…一挺歪把子…嘿…這寧縣地界上，合該我老王發(fā)這筆橫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