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孤注一擲
- 羽佳翟的第4本作品云端與塵埃
- 羽佳翟
- 4784字
- 2025-08-04 19:47:45
冰冷的河水浸透了林小滿的褲腿,刺骨的寒意如同無數根針扎進骨髓,卻奇異地將她混亂的思緒凍得一片清明。她蜷縮在茂密的蘆葦叢中,像一只受驚的水鳥,屏住呼吸,側耳傾聽著河堤方向的動靜。
槍聲早已停歇。
死寂。
只有風吹過蘆葦的沙沙聲,以及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周慕川...趙峰...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幾乎要將她淹沒。周慕川最后那聲壓抑的怒吼,仿佛還在耳邊回蕩。他怎么樣了?被抓住了?還是...她不敢想下去,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疼痛強迫自己冷靜。
不行!不能停在這里!追兵隨時可能發現她!周慕川用命換來的機會,她不能浪費!
林小滿攤開汗濕冰冷的手掌。母親的U盤和周慕川最后拷貝的微型硬盤,靜靜地躺在她的掌心。小小的黑色方塊,此刻卻重逾千鈞,承載著無數人的鮮血、犧牲和最后的希望。周慕川塞給她的信號發射器,冰冷而小巧,只有一次機會。現在還不是時候。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借著黎明前最濃重的黑暗,觀察著四周。河堤上方,隱約有手電光束晃動,傳來壓低的交談聲,顯然敵人還在搜索。東邊,城市的輪廓在微熹的天光中模糊顯現,那里有她唯一的生路——找到安全的通訊方式,聯系最高檢!
她咬緊牙關,將硬盤和U盤用塑料布層層包裹好,塞進內衣最深處。冰冷堅硬的觸感緊貼著皮膚,帶來一種異樣的、沉重的安全感。她握緊了趙峰給她的那把手槍,冰冷的金屬質感讓她稍微鎮定。深吸一口氣,她再次彎下腰,如同水鬼般悄無聲息地滑入冰冷的河水中,沿著淺水區的邊緣,利用蘆葦和河岸的陰影,艱難地向東挪動。
每一步都異常艱難。河底的淤泥如同貪婪的鬼手,不斷拖拽著她的雙腿。冰冷的河水帶走體溫,讓她渾身止不住地顫抖。但她不敢停下,腦海中只有一個聲音在吶喊:向前!送到地方!
不知過了多久,天邊終于泛起一絲灰白。林小滿終于摸到了一處廢棄的小型貨運碼頭。幾艘破舊的駁船半沉在岸邊,銹蝕的鐵架和堆積的廢棄集裝箱構成了復雜的掩體。她精疲力盡地爬上岸,躲在一個巨大的集裝箱陰影里,劇烈地喘息著,牙齒咯咯作響。
她需要干燥的衣服,需要食物,更需要一個安全的電話!
就在這時,一陣輕微的引擎聲由遠及近。林小滿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握緊手槍,屏息凝神,悄悄探出頭。
不是追兵!是一輛老舊的、沾滿泥點的皮卡車,停在了碼頭入口。一個穿著沾滿油污工裝褲、頭發花白的老頭下了車,哼著小曲,走向碼頭盡頭一個亮著昏黃燈光的小鐵皮屋——看起來像是看碼頭工人的值班室。
機會!
林小滿觀察了幾分鐘,確定只有老頭一人,而且他似乎毫無防備。她深吸一口氣,將手槍藏進后腰,整理了一下濕透凌亂的衣服(雖然無濟于事),鼓起勇氣,踉踉蹌蹌地朝著小鐵皮屋走去。
“誰?!”老頭被突然出現在門口、渾身濕透、臉色慘白如鬼的林小滿嚇了一跳,警惕地抓起桌上一把扳手。
“大叔...救救我...”林小滿的聲音嘶啞干澀,帶著極度的虛弱和驚恐,這倒不完全是偽裝,“我...我被人搶劫了...掉進河里...好不容易爬上來...求您...讓我打個電話...報警...”
她看起來確實狼狽不堪,濕透的衣服緊貼在身上,頭發凌亂地滴著水,嘴唇凍得發紫,眼神里充滿了無助和恐懼。老頭狐疑地上下打量她,目光在她沾滿泥濘的褲腿和凍得通紅的雙手上停留了片刻,扳手慢慢放了下來。
“造孽啊...快進來!外面冷!”老頭終究是個心善的人,側身讓開門口,“電話在里面,趕緊打吧!我這兒有件舊工裝,你先披上!”
“謝謝!謝謝大叔!”林小滿感激涕零地沖進屋,一股混雜著機油、煙草和方便面味道的溫暖氣息撲面而來。她一眼看到了桌上那部老式按鍵電話!心臟狂跳!
她顫抖著手拿起聽筒,另一只手伸向內衣深處,準備取出那張母親遺書中記載的最高檢聯系人的加密聯系方式。然而,就在她的手指即將觸碰到那張折疊的紙條時,目光無意間掃過小屋墻上掛著的一個破舊日歷旁貼著的小幅照片。
照片有些年頭了,色彩發黃。上面是年輕的碼頭老頭,和一個同樣年輕的女子,還有一個扎著羊角辮、笑容燦爛的小女孩。那個年輕女子的眉眼...林小滿猛地瞪大了眼睛!一種強烈的熟悉感沖擊著她!
“大叔...這...這是?”她指著照片上的女子,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老頭順著她的手指看去,眼中流露出懷念和一絲傷感:“哦,那是我閨女和她媽...唉,好多年前了。我閨女小時候身體不好,多虧了鎮醫院的林大夫,就是林雪梅醫生,人好醫術也好,救了我閨女好幾次...可惜啊,好人沒好報,林大夫后來出車禍走了...”老頭重重嘆了口氣。
林雪梅!媽媽!
林小滿如遭雷擊!巨大的巧合帶來的沖擊讓她幾乎站立不穩!媽媽當年救過這個碼頭工人的女兒!難怪她覺得照片上的女人眼熟,那眉眼間依稀有著媽媽的輪廓!
信任!信賴的人!
媽媽遺書中的話如同洪鐘大呂在她腦海中轟鳴:“...交給一個真正正直、有力量、值得你信賴的人!”
眼前這個樸實、善良、受過母親恩惠的碼頭老工人,不正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嗎?尤其是在這孤立無援、步步驚心的時刻!
一個大膽到近乎瘋狂的計劃瞬間在林小滿腦中成型!與其冒險撥打可能被監聽、或者自己根本說不清楚的聯系方式,不如...
她猛地轉身,撲通一聲跪倒在老頭面前!這舉動把老頭嚇了一跳!
“大叔!求您!救救我!”林小滿淚如泉涌,這次不再是偽裝,而是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懼和找到一絲希望的激動,“我...我就是林雪梅的女兒!林小滿!”
老頭瞬間呆住了!眼睛瞪得溜圓,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狼狽不堪的女孩:“你...你是林大夫的閨女?小滿?!”
“是我!大叔!”林小滿用力點頭,淚水洶涌,“害死我媽媽的人還在追殺我!他們殺了好多人!現在還要殺我!我手里有我媽媽留下的證據!能扳倒他們的證據!但我聯系不上警察!他們內部有壞人!”她語速極快,帶著哭腔,但條理清晰,“大叔,我求您!幫幫我!幫我把一樣東西,送到一個絕對安全、絕對能相信我媽媽的人手里!只有您能幫我了!”
她迅速從內衣深處掏出那個用塑料布層層包裹的微型硬盤,雙手捧到老頭面前,眼神充滿了孤注一擲的懇求和信任:“就是這個!大叔!求您!把它送到市中心的‘明德律師事務所’,找一位叫**方啟明**的律師!就說...是‘泰迪熊’送來的!他是我媽媽生前最信任的朋友!只有他知道該怎么處理!求您了!大叔!”她報出了母親遺書中指定的最高檢聯系人(方啟明是其在明面上的身份)。
老頭看著林小滿手中那個小小的包裹,又看看她布滿淚痕、寫滿恐懼和哀求的臉,再看看墻上照片里笑容溫婉的林雪梅大夫...一股熱血猛地沖上頭頂!林大夫是他們家的恩人!現在恩人的女兒被惡人追殺,托付給他這么重要的東西!
“丫頭!快起來!”老頭一把將林小滿拉起,布滿老繭的大手接過那個小小的包裹,緊緊攥在手心,眼神變得異常堅定,甚至帶著一種老戰士般的決絕,“東西在我這兒!你放心!拼了這條老命,我也給你送到!林大夫是好人!她的仇,得報!”
他迅速將包裹塞進自己工裝褲最里面的口袋,拍了拍:“放這兒!丟不了!”他看了看窗外逐漸亮起來的天色,“你不能再待這兒!他們可能搜過來!我開車送你一段!找個安全地方把你放下!”
“大叔...謝謝...”林小滿哽咽著,巨大的感動和希望讓她幾乎說不出話。她將母親遺書里關于方啟明的詳細信息(外貌特征、事務所具體樓層房間號)快速而清晰地告訴了老頭。
“記住了!方啟明!明德律師事務所!”老頭用力點頭,拉著林小滿就往外走,“快!上車!”
破舊的皮卡車發動起來,噴出一股黑煙。林小滿蜷縮在副駕駛的角落里,披著老頭給她的油膩工裝外套,警惕地觀察著窗外。車子駛離廢棄碼頭,混入清晨開始蘇醒的車流。
在一個繁忙的公交樞紐附近,老頭停下了車:“丫頭,這里人多,你趕緊走!混進人群!我去送東西!”他遞給林小滿一張皺巴巴的百元鈔票和幾個硬幣,“拿著!坐車!躲好!等消息!”
林小滿接過錢,深深看了老頭一眼,將這份恩情牢牢記在心里:“大叔...您一定要小心!”
“放心!老頭子我命硬!”老頭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煙熏黃的牙齒,眼神卻無比堅毅。
林小滿推開車門,迅速匯入熙熙攘攘的上班人潮中,瞬間消失不見。
老頭看著林小滿消失的方向,摸了摸口袋里的硬物,臉上的笑容收斂,換上一副凝重的表情。他調轉車頭,朝著市中心的方向,踩下了油門。皮卡車匯入車流,像一個最不起眼的零件,朝著風暴的中心駛去。
**與此同時,城市另一端,周氏集團頂層辦公室。**
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巨大的落地窗外,天光漸亮,卻驅不散室內的陰霾。
徐志遠狼狽地站在辦公桌前,臉上帶著擦傷,西裝皺巴巴的,眼神里充滿了失敗后的驚怒和不甘。張董事(張振邦)則臉色鐵青地坐在一旁的沙發上。
辦公桌后,背對著他們的高背椅上,坐著一個人。他慢條斯理地修剪著一支昂貴的雪茄,動作優雅從容,仿佛只是在進行一場普通的晨間消遣。正是昨晚出現在周明德病房的那位儒雅老者——陸振邦。
“...讓他們跑了?”陸振邦的聲音不高,甚至帶著一絲溫和的笑意,卻讓徐志遠和張振邦同時打了個寒顫,“蜂群炸了安全屋,地面小隊堵住了河堤出口,趙峰被麻翻了,周慕川那小子受了傷...結果,還是讓那個小丫頭帶著東西溜了?”
他緩緩轉過椅子,那張儒雅的臉上沒有任何暴戾,只有一種深不見底的、令人心悸的平靜。他的目光落在徐志遠身上,像兩把冰冷的解剖刀。
“陸...陸先生...是屬下無能!”徐志遠額頭滲出冷汗,“那丫頭太狡猾...跳河跑了...我們的人沿著河岸搜了一夜,沒...”
“廢物。”陸振邦輕輕吐出兩個字,如同宣判。他不再看徐志遠,轉而看向張振邦,“振邦兄,你的人,在周明德身邊,也沒發現那老狐貍還有什么后手?比如...那個叫方啟明的律師?”
張振邦心中一凜,連忙道:“陸先生,方啟明我們一直在監控。他是周明德的私人法律顧問,但為人極其謹慎,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異常。周明德昏迷前似乎也沒和他有特殊接觸。林雪梅的東西...應該不會在他手上吧?”
“不會?”陸振邦點燃雪茄,深深吸了一口,煙霧繚繞中,他的眼神銳利如鷹,“林雪梅那個女人,心思縝密得可怕。她知道自己斗不過我們,留下的東西,必然是交給一個我們想不到、或者不敢輕易動的人。方啟明,一個在司法界頗有清譽、背景干凈的律師,恰恰是最完美的‘信箱’!”
他站起身,踱步到落地窗前,俯瞰著逐漸蘇醒的城市,聲音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冷酷:“那個小丫頭,林小滿。她現在孤身一人,如同喪家之犬。她能去哪里?她能信任誰?警察?她不敢!朋友?會連累!唯一的希望,就是她母親留下的那個‘信箱’!她一定會想方設法聯系方啟明!”
他猛地轉身,眼神如電:“通知我們在司法系統里的人!給我死死盯住方啟明!盯住他的辦公室、他的家、他的一切通訊渠道!同時,動用所有灰色渠道,懸賞!給我刮地三尺也要把林小滿找出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更重要的是,她身上的東西,必須拿回來!或者...徹底毀掉!”
“是!陸先生!”徐志遠和張振邦齊聲應道,后背已被冷汗浸濕。
“還有,”陸振邦的眼神變得更加陰鷙,“周明德那個老東西...既然已經沒用了,還知道那么多不該知道的...讓他‘安詳’地走吧。做得干凈點,像自然衰竭。”
張振邦心中一寒,低頭道:“明白。”
陸振邦揮了揮手,像驅趕蒼蠅。徐志遠和張振邦如蒙大赦,連忙退了出去。
偌大的辦公室里只剩下陸振邦一人。他走到巨大的紅木辦公桌前,手指拂過冰冷的桌面,最終停留在桌角一個不起眼的、鑲嵌在木頭里的金屬徽記上——那是一個抽象的漩渦圖案(Vortex)。
“秦遠山...周明德...林雪梅...”他低聲念著這些名字,嘴角勾起一絲冰冷而扭曲的笑意,如同來自地獄的低語,“你們留下的‘寶藏’...注定是屬于‘漩渦’(Vortex)的。誰也拿不走。”
他拿起桌上的加密衛星電話,撥通了一個極其復雜的號碼。電話接通,他沒有說話,只是用手指有節奏地、輕輕地敲擊了三下話筒。
片刻后,話筒里傳來一個經過變聲器處理的、非男非女的電子音,只說了一個詞:
**“Execute.”(執行)**
電話掛斷。陸振邦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琥珀色的烈酒,對著窗外初升的朝陽,輕輕舉杯。
血色黎明,真正的獵殺與反獵殺,才剛剛開始。林小滿如同驚弓之鳥,在城市的鋼筋水泥森林里艱難穿行,尋找著渺茫的生機。而承載著最終希望的微光,正隨著一輛破舊的皮卡車,駛向決定命運的目的地——明德律師事務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