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廿二的云隱村浸在槐花香里。小不悔扒著馬車窗口，鼻尖幾乎要貼到車簾上：“娘！看見老槐樹了！枝椏上還掛著我去年扎的蓮花燈！“

紀曉芙笑著替她撩開車簾。墨綠的槐葉間，果然飄著盞褪色的紅綢燈，燈穗被風吹得晃呀晃，像在跟故人打招呼。周承安攥著劍鞘的手松了松——他離家十年，終于要帶“家人“回云隱村了。

“停車！“小不悔話音未落，馬車已“吱呀“停在槐樹下。她像只小雀兒撲進樹影里，仰頭喊：“劉大叔！王嬸子！不悔來啦！“

柴門“吱呀“打開，劉鐵柱扛著鋤頭沖出來，曬得黝黑的臉上笑出褶子：“紀大夫！楊大俠！還有...小承安？“他抹了把眼睛，“十年前你抱著藥箱追賊的模樣，我到現在都記得！“

王嬸端著竹篩跑出來，篩子里堆著新摘的槐花：“快進屋！我煮了槐花茶，蒸了槐花糕——“她突然頓住，盯著小不悔發頂的羊角辮，“這女娃...活脫脫紀大夫小時候！“

“我叫不悔！“小不悔踮腳揪王嬸的圍裙，“王嬸的槐花糕最甜！去年我偷嘗了三塊，被娘打手心！“

“那今年多蒸五塊！“王嬸把小不悔抱起來，“讓你娘打我手心！“

周承安站在槐樹下，望著熟悉的青磚墻、爬滿南瓜藤的籬笆、石磨旁打盹的黃狗，喉嚨發緊。紀曉芙輕輕推了他一把：“去看看你爹娘的墳——我們在藥鋪等你。“

云隱村的藥鋪還是老模樣，門楣上“濟生堂“的木牌被風雨磨得發亮。林昭摸著柜臺的木紋：“這是周鐵匠當年親手打的，他說'藥鋪的柜臺要厚，像人心要實'。“

“昭哥哥！“小不悔舉著個布包跑進來，“王嬸給的槐花糕，熱乎的！“她塞給滅絕師太一塊，“奶奶吃！比糖霜還甜！“

滅絕師太咬了口，嘴角沾著白面粉：“...是比糖霜甜。“

楊逍靠在門框上笑：“師太，您當年在光明頂吃干糧時，可沒這么好說話。“

“那是因為——“滅絕師太望著小不悔蹦跳著給黃狗喂槐花糕，聲音軟下來，“當年眼里只有劍，現在眼里...有了甜。“

周承安回來時，手里攥著兩株野菊。他把花插在爹娘牌位前，轉頭對紀曉芙說：“紀大夫，我想...把濟生堂重新開起來。“他摸了摸劍鞘上的綠穗子，“我學了您的醫術，跟楊左使學了功夫，能護著藥鋪，護著云隱村。“

“好。“紀曉芙拍了拍他的肩，“我留半箱藥材，每月讓昭哥哥送新藥來——“

“我也留！“小不悔翻出布包，“這是師太奶奶的解毒丹，這是我娘的糖霜，這是石頭的綠穗子——“她突然愣住，“石頭呢？“

“在村頭跟狗玩。“阿朱從門外探進頭，她跟著眾人從嵩山過來，扎著和小不悔一樣的羊角辮，“不悔，村東頭的張奶奶說她孫子發燒了，讓紀大夫去看看！“

“我也去！“小不悔拽著紀曉芙的衣角，“我能遞藥！“

村東頭的土坯房飄著艾草香。張奶奶的孫子小寶燒得臉蛋通紅，抓著小不悔的手直喊“姐姐“。紀曉芙搭了脈：“是風熱，喝兩副銀翹散就好——“

“可是...“張奶奶抹著眼淚，“我家的錢都給小寶他爹治腿了，實在...“

“奶奶，我們有藥！“小不悔把布包塞過去，“這是免費的！我娘說，生病的人不能等錢！“

紀曉芙笑著摸她的頭：“不悔說得對——承安，取銀翹散；昭哥哥，記好藥方；楊左使，幫張爺爺修修漏雨的屋頂。“

周承安捧著藥罐蹲在灶前，看藥汁在火上咕嘟冒泡。他想起十年前，也是這樣的灶火，紀大夫替他娘熬藥，藥香混著飯香，暖得他直掉眼淚。那時他想，要是能永遠守著這灶火該多好；現在他知道，他終于可以守了。

午后，村西頭的曬谷場熱鬧起來。小不悔和阿朱帶著村里的孩子玩“糖霜接力“——把糖霜從這頭傳到那頭，不許掉；石頭蹲在石磨旁數螞蟻，數到第三十七只時，小竹撲棱著叼走他的草螞蚱；滅絕師太坐在老槐樹下，用劍鞘教幾個男孩練“護碗功“（端著碗槐花蜜，不許灑）；楊逍和劉鐵柱修籬笆，釘錘聲混著他們的笑聲：“當年在光明頂，我可沒修過籬笆！“

“楊左使，那您修過什么？“劉鐵柱遞過釘子。

“修過心。“楊逍望著紀曉芙替張奶奶揉肩的背影，“修了十年，才修得能站在這里。“

林昭坐在藥鋪門檻上寫筆記，筆尖在紙上游走：“四月廿二，云隱村。周承安的藥罐咕嘟響，小不悔的糖霜閃著光，滅絕師太的劍鞘教孩子護著碗里的蜜。原來江湖的溫度，不在刀光劍影里，在藥鋪的灶火里，在孩子的糖霜里，在老人的眼淚里。藏鋒的真意，是把劍磨成藥杵，把殺心熬成醫心，把鋒芒化作護著人間煙火的手。“

夕陽把老槐樹的影子拉得很長。周承安站在濟生堂門口，望著被晚風掀起的布簾——上面新繡了朵未開的蓮花，是紀曉芙連夜繡的。他摸了摸劍鞘上的綠穗子，突然明白：所謂“護花使者“，不是要多厲害的武功，是要像紀大夫那樣，把藥香留在每個需要的地方；像師太那樣，把劍鞘變成理歪圍脖的手；像小不悔那樣，把糖霜塞給每個哭的孩子。

“承安哥哥！“小不悔跑過來，手里舉著朵槐花，“給！戴在劍鞘上，比綠穗子還香！“

周承安把槐花別在劍鞘上，花香混著藥香，漫進風里。他望著遠處的青山，突然聽見記憶里娘的聲音：“小安，要做個像紀大夫那樣的人。“現在他知道，他做到了——不是因為他會武功，會醫術，是因為他有了要守護的人，有了愿意為他們藏起鋒芒的溫暖。

夜里，眾人擠在王嬸家的土炕上。小不悔蜷在紀曉芙懷里，聽著窗外的蟲鳴，突然說：“娘，我長大了要開個糖霜藥鋪，生病的人來拿藥，都送糖霜！“

“好。“紀曉芙替她掖好被角，“娘給你當藥童，師太奶奶當護院，楊叔叔修籬笆，昭哥哥記藥方，承安哥哥熬藥，阿朱和石頭...當糖霜小使者。“

“那周哥哥的劍鞘呢？“小不悔迷迷糊糊問。

“劍鞘啊...“滅絕師太的聲音從炕頭傳來，“用來給你的糖霜罐壓蓋子，別讓小竹偷糖。“

黑暗里，眾人輕聲笑起來。風穿過窗欞，帶來槐花香，混著灶膛里未熄的煙火氣，暖得人心都要化了。

林昭在月光下合上筆記本，最后一頁寫著：“云隱村的夜，沒有刀光，沒有毒霧，只有蟲鳴、槐香、孩子的夢。原來真正的江湖，是有人愿意為你留一盞燈，熬一碗藥，塞一塊糖。藏鋒的故事，寫到這里才明白——所謂'藏鋒'，不過是把劍的冷，熬成人間的暖；把殺的鋒，磨成護的光。而這光，會一直亮下去，照亮每個需要守護的人，每個值得溫暖的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