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祖母家時,天色已經暗了。螢在書房的舊書架上翻找,希望能找到更多線索。書架頂層有個落滿灰塵的木盒,打開后發現里面是一沓校工日志,封面上寫著“星見高中醫務室 1995-2005”。
日志里的字跡是祖母的,娟秀而工整。前幾年的內容都是記錄學生的擦傷、感冒,直到2005年4月15日——也就是照片背面寫的那天——日志突然變得潦草:
“今天看到鐘樓的指針在動,明明早就銹死了。3:17,它倒著走了一格。”
“那個女生又來了,說總做同一個夢:她站在樓梯口,背后有雙眼睛在看她。”
“符號……她們在儲物柜上畫的符號,跟我在老宅地基下挖到的木牌上的一樣。”
2005年5月20日是最后一篇:“她今晚要去鐘樓。我必須攔住她。如果我沒回來,螢螢……別相信倒轉的時鐘。”
后面的紙頁空白著,像是被人硬生生撕掉了。螢的手指在“螢螢”兩個字上摩挲,眼眶突然發熱——原來祖母的“意外”不是意外,她是為了攔住那個女生才出事的?
午夜十一點五十,螢悄悄溜出家門,往學校跑。霧島市的夜晚總是起霧,路燈在霧里變成一團團模糊的光暈,像漂浮的鬼火。她翻過學校的圍墻時,校服裙被鐵絲網勾住,撕開一道小口——就像十年前那個消失的學姐,會不會也在某個角落留下了這樣的痕跡?
鐘樓的鐵門沒鎖,像是在等她。里面彌漫著鐵銹和灰塵的味道,樓梯是木質的,踩上去發出“吱呀”的呻吟。螢數著臺階,一級、兩級、三級……第三級臺階的側面有塊松動的木板,掀開后露出一個小小的金屬盒。
盒子里放著一卷錄音帶,還有一張學生證:照片上的女生扎著馬尾,笑容燦爛,姓名欄寫著“水野理紗”,入學年份是2004年——正是奈緒說的“消失的學姐”。
螢把錄音帶塞進隨身聽(這是她從祖母的雜物里找到的舊物),按下播放鍵。電流聲過后,傳來水野理紗的聲音,帶著少女的雀躍:“今天發現鐘樓里有個秘密通道!那個校工婆婆說的符號,其實是……”
突然,一陣刺耳的齒輪轉動聲打斷了她的話。理紗的聲音變得驚恐:“它在倒轉!時鐘在倒轉!我看到鏡子里……”
錄音戛然而止。
與此同時,鐘樓頂端傳來“咔噠、咔噠”的聲音,清晰得像在耳邊。螢猛地抬頭,透過樓梯間的小窗,看到鐘樓的指針正在緩緩向后轉動——從3:17倒回3:16,再到3:15……
她想起祖母的話,下意識地捂住眼睛,卻在指縫間看到了樓梯轉角的穿衣鏡。鏡子里的她臉色蒼白,眼神驚恐,但……鏡子里的時鐘指針,是正常向前走的。
不對。
螢猛地回頭,看向窗外的真實鐘樓——指針明明在倒轉,可鏡子里的倒影卻在正轉。就像……鏡子里的世界,才是真實的?
這時,身后傳來腳步聲。螢僵硬地回頭,看到一個穿著星見高中校服的女生站在樓梯口,扎著馬尾,笑容和學生證上的水野理紗一模一樣。
“你終于來了。”女生的聲音很輕,像霧一樣,“十年了,我一直在等能看懂符號的人。”
螢握緊了手中的金屬盒,指尖冰涼:“你是……水野理紗?”
女生搖搖頭,指了指她手里的日志:“我是‘被留下的人’。當年校工婆婆攔住了我,自己卻被‘倒轉的時間’困住了——她現在還在鐘樓里,每到午夜就會重復摔下樓梯的瞬間。”
她抬起手,掌心浮現出那個倒“山”符號:“這個符號是‘錨’,能讓被時間困住的人找到出口。校工婆婆刻遍了所有她能接觸到的地方,就是怕有人像她一樣被困住。”
齒輪聲越來越響,螢的耳邊響起祖母的聲音,不再是記憶里的溫柔,而是帶著焦急的催促:“快走!別讓指針倒回零點!”
“跟我來。”水野理紗拉起她的手,往鐘樓深處跑。穿過一道隱蔽的門,里面是間小小的控制室,墻上掛著一張泛黃的照片——祖母和年輕時的水野理紗站在一起,身后的時鐘正指著3:17。
“她當年救了我,自己卻成了新的‘時鐘看守’。”理紗按下墻上的按鈕,齒輪聲突然停止,“現在你來了,帶著她留下的‘錨’,可以換她出來了。”
螢看著照片里祖母的笑容,突然明白過來:那些刻痕、日志、便簽,都是祖母留下的線索,她早就預料到,有一天自己的孫女會來到這里,解開這個十年的困局。
“怎么換?”螢的聲音在發抖,卻異常堅定。
理紗指著控制室中央的座鐘:“讓指針正轉回去。但需要一個人留在這里,成為新的‘看守’——就像當年的校工婆婆一樣。”
座鐘的指針正在倒轉,距離零點只剩最后三分鐘。螢看著照片里的祖母,又想起父親疲憊的背影,突然笑了——原來內向敏感的自己,也能成為別人的“錨”。
她按下了反轉按鈕。
齒輪聲再次響起,這次是清晰的、向前轉動的聲音。窗外的鐘樓指針慢慢回到3:17,停了下來,就像從未動過一樣。
“謝謝你。”水野理紗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校工婆婆會在明天早上出現在老宅門口,就像……只是睡了個懶覺。”
螢點點頭,看著理紗消失在晨光里。控制室的門緩緩打開,外面傳來熟悉的聲音:“螢螢?你怎么在這里?”
是祖母的聲音。
螢轉身,看到祖母站在門口,穿著熟悉的圍裙,手里拿著剛烤好的餅干,就像十年前那個夏天一樣。“傻孩子,蹲在這里做什么?快回家吃早飯,不然上學要遲到了。”
她們走出鐘樓時,晨霧剛好散去,陽光落在鐘樓上,金色的光芒覆蓋了所有的銹跡。螢回頭看了一眼,樓梯轉角的穿衣鏡里,映出一個模糊的身影,扎著馬尾,正在向她揮手。
那天的班會課,奈緒興奮地告訴螢:“欸!你知道嗎?昨天晚上有人看到鐘樓的指針動了!不過今天早上又停回3:17了,好奇怪哦。”
螢低頭翻開筆記本,在第一頁畫下那個倒“山”符號,旁邊寫著一行字:“有些守護,藏在時間的裂縫里。”
她的書包里,還放著那卷錄音帶。按下播放鍵時,最后那段被截斷的話清晰地傳了出來:“……其實是‘家人’的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