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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市井風波

  • 風起安西
  • 呂玄真
  • 4847字
  • 2025-08-11 23:36:42

雄渾的號角聲撕裂了龜茲城黎明前的寂靜,悠長而蒼涼,如同喚醒沉睡戈壁的古老呼喚。這聲音穿透薄霧,回蕩在夯土城墻內(nèi)外,也喚醒了整座邊陲重鎮(zhèn)。

安西都護府內(nèi),衛(wèi)昭幾乎在號角第一聲響起時便睜開了眼睛。他自幼在軍營長大,早已習慣了這金戈鐵馬的作息。迅速起身,動作利落地穿上內(nèi)襯軟甲,套上銀鱗細鎧,束緊護腕,最后將“冬雪”寶刀穩(wěn)穩(wěn)懸于腰間。冰冷的刀鞘觸碰到肌膚,帶來一絲清醒的涼意,也提醒著他肩上的責任。

推開房門,清晨微涼的空氣帶著戈壁特有的干燥氣息撲面而來。庭院中,照夜玉獅子已由馬夫牽來,正不耐煩地刨著蹄子,銀白的鬃毛在熹微的晨光中如同流動的水銀。衛(wèi)昭拍了拍它修長的脖頸,翻身上馬,無需多言,玉獅子便輕快地小跑起來,向著城西的安西軍大營而去。

龜茲城在晨曦中蘇醒。街道上已有早起的商販支起攤位,售賣著熱氣騰騰的胡餅和羊奶。巡邏的安西軍小隊甲胄鮮明,步伐整齊地走過街巷。看到衛(wèi)昭策馬而來,無論是士兵還是百姓,都紛紛投來敬畏與熱切的目光,恭敬地行禮或讓開道路。

“少帥早!”

“少帥!”

衛(wèi)昭微微頷首示意,年輕的面龐在晨光中顯得英氣逼人。他享受著這種被認可的感覺,這讓他感覺自己不僅僅是一個世子,更是這片土地的一份子,是守護他們的力量之一。

大營轅門洞開,守衛(wèi)的士兵挺直腰板,行以最標準的軍禮。營內(nèi),已是人喊馬嘶,一片熱火朝天。巨大的校場上,數(shù)千名安西軍將士正在操練。刀盾手列陣如墻,長矛兵突刺如林,弓弩手引弦待發(fā),騎兵隊往來馳騁,卷起漫天煙塵。震天的喊殺聲、金鐵交鳴聲、戰(zhàn)馬嘶鳴聲混雜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血脈賁張的鐵血洪流。

衛(wèi)昭策馬來到點將臺前。副都護李崇身披重甲,如同鐵塔般矗立臺上,正聲如洪鐘地指揮著各部操演。見到衛(wèi)昭,李崇眼中閃過一絲贊許,粗聲道:“少帥來了!正好,今日演練騎射合擊之術(shù),少帥不妨下場,給這幫兔崽子們打個樣!”

“正有此意!”衛(wèi)昭朗聲應(yīng)道,眼中戰(zhàn)意升騰。他輕拍馬頸,照夜玉獅子長嘶一聲,四蹄翻騰,如同一道銀色閃電般沖入校場。

場中正在演練的騎兵隊見到少帥入場,頓時士氣大振,動作更加迅猛有力。衛(wèi)昭并未拔刀,而是從鞍旁摘下他那張?zhí)刂频蔫F胎弓。此弓力道極強,非膂力過人者難以拉開。只見他雙腿控馬,在高速奔馳中穩(wěn)穩(wěn)開弓搭箭,動作一氣呵成。

“嗖!嗖!嗖!”

三支雕翎箭離弦而出,帶著尖銳的破空聲,精準無比地射穿了百步之外三個移動草靶的紅心!

“好!”

“少帥神射!”

校場上爆發(fā)出震天的喝彩聲。

衛(wèi)昭收弓,策馬在軍陣中穿梭,目光銳利地掃過正在操練的士兵,不時出聲指點:“左翼突進再快一分!陣型不可散!”“右軍弓手,仰角再高半寸!”“持盾者,下盤要穩(wěn)!”

他的聲音清朗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士兵們被他目光掃過,無不精神一振,動作更加賣力。衛(wèi)昭并非只知指手畫腳,他時而親自下場示范刀法,與普通士兵對練幾招,指出其不足;時而策馬疾馳,測試新編練的騎兵陣型是否流暢。汗水很快浸濕了他的鬢角,但他毫不在意,神情專注而投入。在這里,在鐵與血的軍營中,他感到無比的自在與充實。

操練持續(xù)了近兩個時辰,直到日頭高懸。衛(wèi)昭才在李崇的勸說下,帶著一身汗水和塵土離開校場。他沒有立刻回都護府,而是帶著幾名親衛(wèi),策馬向龜茲城最繁華的“西市”行去。巡視市井,體察民情,了解商路,也是安西王世子的職責之一。

西市早已人聲鼎沸。來自天南海北的商賈云集于此,各種語言交織,各種膚色混雜。駝鈴聲、叫賣聲、討價還價聲不絕于耳。空氣中彌漫著香料、皮革、牲畜、烤馕、葡萄酒等復(fù)雜而濃烈的氣味。店鋪林立,攤販遍地,絲綢、瓷器、珠寶、藥材、毛皮、駿馬……琳瑯滿目,令人目不暇接。

衛(wèi)昭一行人的到來,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商販們敬畏地讓開道路,但也有大膽的胡商上前推銷自己的貨物。

“少帥!看看上好的波斯地毯!像云彩一樣柔軟!”

“少帥!剛到的于闐美玉,給王妃娘娘做首飾最合適不過了!”

“少帥!大宛良駒!日行千里……”

衛(wèi)昭面帶微笑,偶爾駐足詢問幾句物價、貨品來源,顯得平易近人。他尤其關(guān)注那些販賣糧食、鐵器、藥材等軍需物資的商行,詢問庫存和運輸情況。親衛(wèi)們則警惕地護衛(wèi)在四周,留意著任何可疑動向。

正當衛(wèi)昭在一個販賣西域特色干果的攤前,拿起一枚杏干品嘗時,一陣激烈的爭吵聲從不遠處傳來,其中還夾雜著女子的怒斥。

“你們憑什么搶我的馬?這是我阿爹留給我唯一的念想!”聲音清脆而憤怒,帶著明顯的龜茲口音。

衛(wèi)昭眉頭一皺,循聲望去。只見幾個身著突厥服飾、身材魁梧的漢子,正圍著一個穿著龜茲平民服飾的少女,試圖強行牽走她手中一匹瘦弱的黃驃馬。少女死死拽著韁繩,小臉漲得通紅,眼中噙著淚水,卻倔強地不肯松手。周圍圍了一圈人,指指點點,卻無人敢上前。

“哼!小丫頭片子,這馬明明是我們部落走失的!識相的快放手,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為首的突厥漢子滿臉橫肉,操著生硬的漢語,惡狠狠地威脅道。

“胡說!這馬身上的烙印明明是我們家的!你們就是看它腳力好,想強搶!”少女毫不畏懼地反駁。

“找死!”那突厥漢子被當眾頂撞,惱羞成怒,揚起蒲扇般的大手就向少女臉上扇去!

周圍人群發(fā)出一陣驚呼。

就在那手掌即將落下之際,一只修長有力的手如同鐵鉗般,牢牢扣住了突厥漢子的手腕!

突厥漢子只覺得手腕劇痛,仿佛被鋼箍鎖住,竟動彈不得!他驚怒交加地抬頭,正對上一雙冰冷銳利的眼睛。

衛(wèi)昭不知何時已出現(xiàn)在場中,他面色沉靜,眼神卻如出鞘的“冬雪”般寒光四射。

“安西之地,自有法度。強搶民財,欺凌弱小,當街行兇,誰給你的膽子?”衛(wèi)昭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無形的威壓,讓喧鬧的市集瞬間安靜下來。

那突厥漢子被衛(wèi)昭的氣勢所懾,又驚又怒,掙扎著吼道:“你……你是誰?敢管我們拔野古部的事!”

“安西王世子,衛(wèi)昭。”衛(wèi)昭淡淡地報出名號。

“嘶——”周圍頓時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那幾個突厥漢子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安西王世子的名頭,在這西域之地,比任何刀劍都更具威懾力。

衛(wèi)昭松開手,那突厥漢子踉蹌后退幾步,捂著手腕,又驚又懼地看著衛(wèi)昭。

“你說這馬是你們部落的,有何憑證?”衛(wèi)昭看向那少女,“小姑娘,你說這馬是你家的,又有何憑證?”

少女見到衛(wèi)昭,如同見到了救星,連忙指著馬臀上一個模糊的烙印:“少帥請看!這是我們家的印記,是一朵蓮花!他們部落的印記是狼頭,根本不一樣!”

衛(wèi)昭仔細看去,馬臀上果然有一個模糊的蓮花烙印,雖然陳舊,但輪廓尚在。而那幾個突厥漢子,身上佩飾和皮襖上,確實多有狼頭圖案。

“你們,還有何話說?”衛(wèi)昭目光如電,掃向那幾個突厥人。

為首漢子額頭冷汗涔涔,支吾道:“這……這印記可能是后來烙上去的……”

“放肆!”衛(wèi)昭身后一名親衛(wèi)厲聲喝道,“在少帥面前還敢狡辯!”

衛(wèi)昭抬手制止了親衛(wèi),看著那幾個突厥人,語氣平靜卻不容置疑:“證據(jù)確鑿,爾等強搶民馬,擾亂市集,按我安西律法,當鞭笞二十,罰沒財物,逐出龜茲城。”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周圍噤若寒蟬的各族商販,“念爾等初犯,又是拔野古部之人,今日只將馬匹歸還主人,爾等即刻離開龜茲城,不得再犯!若再敢滋事,定嚴懲不貸!”

“是……是!謝少帥開恩!謝少帥開恩!”那幾個突厥漢子如蒙大赦,哪里還敢多言,連滾爬爬地擠出人群,頭也不回地跑了。

少女抱著失而復(fù)得的黃驃馬,喜極而泣,對著衛(wèi)昭連連叩頭:“謝謝少帥!謝謝少帥!”

衛(wèi)昭示意親衛(wèi)將她扶起,溫聲道:“不必多禮。安西之地,無論胡漢,只要遵紀守法,皆受我大周庇護。日后若再遇不平,可去都護府鳴鼓告狀。”

“是!是!民女記住了!”少女感激涕零。

周圍人群爆發(fā)出熱烈的掌聲和歡呼。

“少帥英明!”

“安西有少帥在,我們這些小民才有活路啊!”

“這才是我們安西的少帥!”

衛(wèi)昭向四周微微拱手,在一片贊譽聲中,帶著親衛(wèi)繼續(xù)巡視。他面色平靜,心中卻并非毫無波瀾。他深知,安西之地,民族眾多,關(guān)系錯綜復(fù)雜。像今日這樣的小沖突,幾乎每日都在發(fā)生。既要維護大周律法的威嚴,保障各族百姓的權(quán)益,又要顧及各部族之間的關(guān)系,避免引發(fā)更大的紛爭,這其中的分寸拿捏,遠比他想象的要復(fù)雜得多。父親常說的“剛?cè)岵薄ⅰ安劁h斂銳”,或許不僅僅是指武藝和戰(zhàn)場,更是指這治理之道。

回到都護府時,已近午時。衛(wèi)昭剛踏入前廳,便見首席謀士裴元正與父親衛(wèi)崢在沙盤前低聲商議著什么。裴元年約四旬,面容清癯,三縷長須,身著青衫,氣質(zhì)儒雅,眼神卻深邃如潭,仿佛能洞察一切。他見到衛(wèi)昭,微微頷首示意。

“父王,裴先生。”衛(wèi)昭上前行禮。

衛(wèi)崢抬起頭,看著兒子風塵仆仆卻精神奕奕的樣子,眼中閃過一絲滿意,問道:“昭兒,巡營和市集,可有何見聞?”

衛(wèi)昭便將清晨操練所見所感,以及市集上處理突厥人搶馬之事,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他著重提到了自己對于治理安西復(fù)雜性的體會。

衛(wèi)崢聽完,未置可否,只是看向裴元:“裴先生以為如何?”

裴元捋須微笑,看向衛(wèi)昭:“少帥能于細微處見真章,體察治理之難,實屬難得。安西之地,胡漢雜居,商旅云集,猶如一鍋滾沸的油湯。朝廷律法,便是那定鼎的鹽梅;王爺與少帥的威望,便是那鎮(zhèn)湯的鼎鼐。剛?cè)嵯酀魍⑹侥苷{(diào)和鼎鼐,使這鍋湯不至沸騰四濺。少帥今日所為,恩威并重,處置得當,頗有王爺之風。”

衛(wèi)昭被裴元一番比喻說得心中豁然開朗,連忙道:“先生謬贊,昭兒愧不敢當。只是覺得,比起在演武場與人比武,處理這些紛爭,似乎更難些。”

“哈哈,”衛(wèi)崢難得地笑了一聲,“治大國若烹小鮮,治一方安西,亦是同理。紙上談兵終覺淺,唯有親身經(jīng)歷,方知其中滋味。你能有此感悟,便是進益。”

裴元接口道:“王爺所言極是。少帥天資聰穎,假以時日,必能青出于藍。只是……”他話鋒一轉(zhuǎn),聲音低沉了幾分,“這調(diào)和鼎鼐,也需有安穩(wěn)的灶臺。近日,灶下之風,似乎有些不對。”

衛(wèi)昭心中一動,立刻聯(lián)想到裴紅藥昨夜透露的消息:“先生可是指吐蕃使節(jié)入朝,以及朝中那些流言?”

裴元點點頭,神色凝重:“正是。吐蕃新贊普松格干布,年少氣盛,野心勃勃。他此番遣使入長安,名為朝貢修好,實則包藏禍心。據(jù)長安傳來的密報,其使團中混有精通漢話、熟悉中原事務(wù)的謀士,攜帶重金,正四處活動,結(jié)交朝臣。”

衛(wèi)崢冷哼一聲,手指重重敲在沙盤邊緣,代表著吐蕃區(qū)域的木牌上:“結(jié)交朝臣?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安西軍扼守絲路要沖,擋了他東進之路,才是其眼中釘,肉中刺!”

裴元頷首:“王爺明鑒。吐蕃使節(jié)在長安,對我安西軍多有詆毀之詞,言我安西軍擁兵自重,苛待諸胡,阻塞商路云云。雖是無稽之談,但三人成虎,積毀銷骨。更令人憂心的是,朝中確有一些大臣,或因私怨,或因制衡邊鎮(zhèn)之念,對此等言論或推波助瀾,或默不作聲。”

衛(wèi)昭聽得心頭火起,劍眉倒豎:“豈有此理!我安西軍將士浴血奮戰(zhàn),保境安民,方有今日絲路之繁榮!吐蕃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那些朝臣難道都是瞎子聾子不成?”

“無忌!”衛(wèi)崢沉聲喝止,“慎言!朝堂之事,錯綜復(fù)雜,非你想象那般簡單。意氣用事,只會授人以柄。”

裴元也勸道:“少帥息怒。王爺所言極是。流言止于智者,更止于實力。只要我們安西自身穩(wěn)固,將士用命,百姓歸心,任他魑魅魍魎如何詆毀,也動搖不了根本。當務(wù)之急,是加強戒備,整肅軍務(wù),同時密切留意吐蕃動向,以及……長安方面的反應(yīng)。”

衛(wèi)昭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憤懣。他知道父親和裴先生說得對,但那股被冤枉、被質(zhì)疑的憋屈感,仍像一塊石頭堵在胸口。他握緊了腰間的“冬雪”刀柄,冰涼的觸感讓他稍稍冷靜。

“孩兒明白了。”衛(wèi)昭沉聲道,“定當謹遵父王和先生教誨,勤練兵馬,整飭內(nèi)務(wù),絕不給宵小之徒可乘之機!”

衛(wèi)崢看著兒子眼中燃燒的斗志和逐漸沉淀的堅毅,微微頷首:“去吧。午后去趟匠作營,看看新一批弩機的打造進度。兵者,國之大事,不可不慎。”

“是!”衛(wèi)昭抱拳領(lǐng)命,轉(zhuǎn)身大步離去。陽光透過窗欞,在他銀色的鎧甲上跳躍,腰間的“冬雪”隨著他的步伐,在鞘中發(fā)出細微而清越的鳴響。

衛(wèi)崢和裴元看著衛(wèi)昭離去的背影,沉默片刻。

“王爺,少帥成長很快。”裴元輕聲道。

衛(wèi)崢目光深邃,望向窗外湛藍的天空和遠處隱約的雪山輪廓:“是啊,快得……讓人既欣慰,又難免擔憂。這安西的風,似乎要起了。”

裴元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天際盡頭,不知何時積聚起了一小片鉛灰色的云,正緩緩向著龜茲城的方向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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